远远瞧见雍王妃离去,一直候在不远处的霍琳琳闪身进来,问道:“卫雁,雍王妃来做什么?你适才瞧见雍王殿下了么?真是英俊高大!雍王妃这样的一张脸,也能嫁给他,实在太幸运了!”
卫雁笑道:“怎么,你还动了什么心思不成?”
“我是不能了!”霍琳琳沮丧地道,“上个月,父亲已为我订了亲事。”
“哦?真的?恭喜!”
“恭喜什么?是******第九子!”
“不好么?”卫雁恍惚听闻过,******是当今皇帝的哥哥。
“难道很好吗?”。霍琳琳撅嘴道,“我要嫁去汝南了!”
汝南是******的封地。霍琳琳出嫁后,就需远离京城。
卫雁刚刚认回幼时好友,没想到很快又要别离。不禁有些伤感。
她拉住霍琳琳的手,道:“霍将军为你找的人,定是顶好的。你别怕,这回我一定常常写信给你。”
“卫雁,你要说话算数才好!”霍琳琳红了眼圈,“我才回来,明年年底就又要离开。唉,这些年随着父亲四处奔波,真是厌烦极了!卫雁,你好好的,留在京城,不要远嫁!雍王妃似乎很喜欢你,要不你求求她,让她帮你找个好人家。”
雍王妃?……
卫雁苦笑道:“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什么都敢说。傻妹妹,婚姻之事,哪有自己做主的?我倒是羡慕你,有机会去外面看看。我这一生,恐怕就只能困在京城,哪也去不了了!”
“外面有什么好?你知道么?南疆的菜难吃极了,我在那里,瘦了好多。现在身上这些肉,都是回京后长回来的。”霍琳琳说到这里,自己先笑了起来。
两人说着话,仿佛重新回到了幼年时光。霍琳琳天真烂漫,毫无机心,这么多年岁月磋磨,竟一丝也未改变。卫雁想想自己,先是看清了父亲对母亲的寡情,接着、又亲眼见证过后院妻妾相斗的魍魉,再有裴夫人设计卫姜、父亲出卖、雍王迫婚……种种不堪,皆印在心头,慢慢将她的心,也变得不再赤诚。
正说笑间,吕芳菲走进来,手里抱着琵琶,笑道:“卫姐姐,同席的几个小姐都去前院看烟火了,你若不耐烦去看,咱们弹曲子取乐!”
“烟火?”霍琳琳两眼放光,“在前院吗?卫雁,你陪我去吧!”
吕芳菲道:“霍小姐,适才霍夫人还找你呢,好像是雍王妃,听说你许给了******府,说道以后都是一家人,想要瞧瞧你呢。”
正说着,霍琳琳的婢女在外道:“小姐小姐,夫人唤你去呢!”
霍琳琳垂头丧气,道:“那我去了。雍王妃真是……”却也不敢抱怨,跟随婢女去了。
卫雁回过身,问道:“芳菲,你不需应酬宾客吗?我随你一同出去吧?”
“不急。卫姐姐,”吕芳菲道,“你瞧,这是什么?”
卫雁一看,她怀中的琵琶,正是当日公主府中那一个。
“回来后我细细回想,那天我太莽撞。”吕芳菲真诚地道,“这是有人准备送给你的,对不对?公主殿下不明白他心意,错送到我这里来。”
卫雁颇为窘迫,怕被吕芳菲看轻了。想要解释几句,话到唇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吕芳菲将琵琶推向卫雁:“卫姐姐,并非芳菲多事、喜欢窥探他人隐私。实在是,那天在公主府,雍王妃便对你格外不同,加上那晚遇刺,雍王匆匆赶来,见到你平安无事,一时喜悦忘形,流露出对你的关切……芳菲当时未及多想,这几天,才明白过来。”
她握住卫雁的手,按在琵琶的凤颈上,“芳菲不该夺人所好,这是属于卫姐姐的东西,在此,赠还给卫姐姐了!”
她言语真挚,并无一丝嘲弄之意,“卫姐姐,你别多想。雍王能文能武,值得托付……”
“……”却要如何对人言明,自己心内的纠结?
罢了,罢了,此事不可说,此情无可表。
卫雁不答,接过琵琶,抱在怀中,指尖拨拢,弹出凄凄之声。捻挑琴弦,尽是不平之意。铮音才杳,幽鸣又近。缠绵似诉,呜咽如哭。
吕芳菲讶然不语,这卫雁,原来非只美貌倾城,她这手琵琶……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知怎地,她呼吸一窒,脸上热辣,似被人结结实实地打了一耳光。
枉她当日公主府中班门弄斧,枉她自诩为国手,枉她十年如一日,醉心苦练……
突然,哀伤低迷的曲调转而高昂,似欲扶摇九天、青云直上。如俯览群山,泰岳凌顶。
一瞬间,吕芳菲有种胸臆澎湃之感。很快,她释然了。
卫雁是好友,不是对手。她与她,轨迹不同,命运不同!
她祖父清高,绝不会顺从未央公主心意,将她嫁入雍王府为侧室。她生来就已注定,要成为一高贵门庭之当家女主!她永远不会屈居人下,伏低做小,她所弹之曲,也永不会发出那不堪命运捉弄的长嘶哀鸣!
且,雍王有望成为未来国主,他的妻妾,有可能成为深宫后妃。宫中之人,过得是怎样一种枯燥无趣、漫长苦楚的生活,她十分清楚!想当年之贞妃,鲁王生母,从前宠冠后宫,一朝失意,被自己的夫君亲斩于宫墙之下……
她不会成为一个,一生为争男人宠爱,为争那虚妄名分地位而失了本心的可悲女子。
卫雁,如此才貌,可惜了……
吕芳菲看向卫雁的目光,不经意地夹杂着一丝同情。待一曲终了,她柔声相劝:“卫姐姐,听你的曲调,芳菲都明白了。姐姐原是快意之人,不甘受困。芳菲相信,姐姐无论在何处,都能恣意洒月兑,没人忍心,让姐姐抑郁不快。”
吕芳菲一番劝慰,令卫雁尴尬笑道:“芳菲,不必劝我,琵琶你留着,公主赏赐给你,自是你值得。”不欲多言,卫雁匆匆告辞。
车马行至府前不远处的巷道,一车挡在正中央的道上,想要从两侧过去,却是不能。侍卫上前问道:“敢问前方尊驾何人?车内乃是我家主人,正要取此道回府,还望尊驾予个方便。”
前方马车上坐着一个车夫,并不答话,却是车帘一掀,一个少女怒道:“哪个不长眼的混账!叫本小姐给人让道?本小姐在此处有事,你们急着过去,可以绕道走!”
侍卫一瞧那小姐的面容,顿时一怔。好生明艳照人!
前方车上那小姐,登时柳眉一竖:“下贱胚子,凭你也敢往本小姐脸上看!”说着,竟扬起马鞭,飞跃而下,对着那侍卫就是一鞭。
清脆的鞭声后,侍卫一声哀嚎,滚倒在地。
负责护送卫雁的侍卫们登时紧张起来,将卫雁车厢紧紧护住,如临大敌。
那晚行刺事件后,卫东康亲自给卫雁拨了许多侍卫,专门护送卫雁出入。卫雁分明认出,那些人中,便有雍王的人。父亲故作不知,有意瞒骗,她又如何揭穿推拒?且,那晚,她也着实被吓得不轻。
卫雁这边的侍卫各个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对方却是反应奇怪。那小姐身后的车厢里,似乎滚出一人,呜呜不能言语。那持鞭小姐一眼瞧见,连忙奔回车里,将那人影塞回车厢。她牢牢挡住车帘,向卫雁这边骂道:“还不快滚!”
这时,车厢中那人再次挣出,全身被绳子绑缚,口中所塞之物掉落,张口喝到:“郑紫歆你这疯子!休得胡闹,快快跟我回去!”
持鞭小姐嘻嘻一笑:“三哥,你进益了,竟然弄掉了掩口的布团。来来,小妹重新给你掩住,呀,……没有布团了,只有用三哥你的臭袜子了!三哥,你自己的东西,就别嫌弃了吧……”说着,将那被缚之人脚上的袜子给月兑了下来……
被缚之人连忙讨饶:“别,别,我不说了。三哥不说你便是。”
持鞭小姐笑道:“三哥好乖。待会他来了,不管我如何行动,你不准乱喊,阻止于我!不然……哼哼。”
被缚之人怒道:“死丫头,我可是你三哥!”
持鞭小姐笑道:“我的好三哥,你跟车里那个脏东西在外面私会,被我亲手抓住,你最好在我面前老老实实地。待会你要坏我好事,不只给你吃你自己的臭袜子,我还要将你们这样……”她比划数下,道,“……这样送到祖父跟前,让祖父亲眼瞧瞧,他的好孙儿,知名才俊,文秀公子,与这脏东西,做了什么好事……”
“你……你……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怎么……”
“你再说一句,我先把你当成宝贝的那脏东西丢下车去!她现在什么样,你知道的吧?”持鞭小姐阴沉笑道。
果然那被缚之人立时没了声响,只一双眼不住地瞪视持鞭小姐。
持鞭小姐这才想起卫雁这班人来,嚷道:“听见没有,本小姐有重要的事,你们快滚!”
众侍卫满脸怒容,他们身份特殊,哪里受过这种气。
卫雁只得喊过侍卫首领:“盖领卫,人伤得重不重?若是无妨,咱们且绕一绕,没必要惹些闲气。”
侍卫首领不便违抗卫雁,只得招呼手下人道:“先退出去!”
忽听有人说道:“尊驾可是卫尚书大人?”
马车上原标有卫府字样,识字之人自然都看得出。只不知那持鞭小姐是何来路,竟对卫府众人那般无礼。
卫雁听这声音耳熟,在帘幕缝隙处瞧了一眼,正见那人向她望来。登时两人均是讶然,想不到竟在此处相遇。
盖领卫拱手道:“徐公子好,车内是我家小姐。前方有人挡住道路,小姐不欲冲突,命属下等绕路而行。”
徐玉钦骑着黑马,一身淡色儒衫,头戴玉冠,在帘外对卫雁一揖,道:“卫小姐好。徐某方从书院归来,欲往家中去。不想在此得遇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