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泽明在外宿了两晚,不敢耽搁太久,怕府中知晓,白日在倚红楼养伤吃药,晚上便强撑着回府去,也不去妻妾房里,只推说应酬晚了要宿在外院。
这天刚换完伤药,问起卫雁伤情,常福面有惧色,答道:“卫小姐不肯吃药,水米不进,眼看眼看就不行了”
“胡说!”郑泽明大怒,一时激动,险些绷开了伤口。
一进入卫雁房中,见她无力地仰躺在榻上,堪堪两日,人瘦了一圈,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
郑泽明心酸难忍,落下泪来,也不要人搀扶,滚到地上,双膝一跪,哭求道:“雁妹,是我犯下的罪孽,你只管罚我便是,何必自苦?此事已无法回头,便要我将性命奉上,也不敢违逆!只求雁妹思量自身,千万保重!雁妹如今,有何要求,只管开声,停妻散妾,无不遵从!雁妹,雁妹!”
一`时之间,不管是门口立着的小厮,还是室内服侍的婢女,尽皆动容。公子跪地,下人们岂敢站着?婢女小厮们接连跪了一地,皆泪颜相求,有说请她珍重自己的,有说请她怜惜公子一片深情的
下人们均想:有一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这般痴心相待,夫复何求?
卫雁猛然睁开双眼,不知从哪里升出一丝力气,侧过脸庞,声嘶力竭地喝道:“滚!”
“雁妹,我滚,我滚!只要你答应,灭了轻生之念,我立刻就滚,永远消失,再也不来烦你!”郑泽明见她出言怒骂,知道她已存了点滴活下去的念头,一面安抚,一面以眼色示意婢女奉上汤药。
卫雁由婢女扶起,喂了大半碗汤药,咳嗽一阵,偏过头去,再次喝道:“现在可以滚出我的视线了吗?”。
郑泽明又哭又笑,连连道:“好好,我马上滚,只要雁妹你好好活着,别说让我滚,让我干什么我都依你”
说着,连滚带爬地奔了出去。
这天,郑紫歆经过回廊,见书房外无人,而房门紧闭,料想定是她那没出息的三哥又在偷画卫雁,不由气恼,示意婢女不必跟着,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欲猛然闯入,令他不及遮掩,抓他现行。手刚按上门板,却是一顿。
里面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仔细服侍,她要什么,都给她,只一点,千万看好了,身边不能离人。若她再自戕,但有损伤,惟你是问!”
是三哥郑泽明的声音……
“小的知道,请公子放心。只是,小姐今日又是不发一言,只喝了半碗参汤,这样下去,只怕不好公子要不亲自去劝劝”
只听重重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捶在桌上,许久才听郑泽明道,“近段时日,我我不便我无暇去见她,你叫婢子们好生劝慰。你去账房,以我的名义,领三百两银票,给她买些精致衣食,府中如有问起,便说,我要银钱给好友贺寿”
接着又是一番叮嘱,“好生照料”,“不可让她出门”……云云。
脚步声起,料是里面人正欲步出,郑紫歆心想定然是躲避不及,便刻意提声道:“三哥,你在不在?”
门扉打开,一个灰衣小厮神色忐忑地走出来,施了一礼,唤,“四小姐。”然后匆匆而去。
郑泽明极力掩盖心虚的表情,勉强一笑,“四四妹,你怎么来了?”心里不安,暗想她有没有将他刚才说的话听了去。
“三哥这里,紫歆不是常来?怎么,今天不欢迎我?刚才那是你的小厮常福吧?说起来,怎么常福最近总不见他在你身边服侍?”
又扯开话头,“三哥,说正经的,昨日我画月晖牡丹图,总觉得画不来月色的柔和清雅,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见她情态一如往常,郑泽明放下心来,笑道,“来,坐过来,我这正巧有幅月下图,咱们一同品鉴,看看你能不能有些心得?”
“是静虚大师之作?三哥,你怎么得来的这画?”
郑紫歆满月复心事,心不在焉地匆匆敷衍片刻,推说急着去完成画作,便即告辞。
她甫一出门,便唤过贴身婢女秋叶:“去,叫个机灵的,去打听打听常福去了何处。这几天,悄悄叫人跟着,把常福的行踪给我模熟了!”
几日后,婢女回报,郑紫歆又惊又喜,料不到,竟得知了如此惊天秘密。
这天,郑泽明刚刚出门,郑紫歆便带两名婢女,步入郑泽明夫妇住的丽景苑。
郑泽明的妻子柳丝丝正在刺绣,见这位在府中极受宠的小姑子不经通报地走进来,这种行为她早已见怪不怪,忙起身笑迎,“四姐儿今天怎么有空来我院子玩儿?”
柳氏是吏部侍郎柳吉云的嫡女。她二十来岁,说不上貌美如花,但周身自有一种端丽气质。
“三嫂嫂,你还有时间绣花?我那三哥,在外做下了丑事,你作为妻子,不规不劝,就这么由着他胡闹?”郑紫歆连半句废话也无,什么施礼寒喧,她是不屑做的。
柳氏闻言,将秀眉微锁,回想近日丈夫连连外宿,久不近身,心底虽疑惑,却并未在意。此时郑紫歆如此一说,不由面色一沉。难道?
“此事原不该我这妹妹多言,但事关郑柳两府脸面,紫歆也无法视若不见,嫂嫂这时带人去,恐怕还未迟”郑紫歆也不待柳氏答话,便吩咐秋叶道,“去,叫上人,带三嫂过去!”
“不妥,不妥。”柳氏勉强笑道,“四姐儿说的话,嫂嫂还糊涂着呢。你带嫂嫂去哪里找你三哥?我一个妇道人家,窥探夫君行踪,岂非无礼?这不妥的。”
“哼!”郑紫歆冷哼一声,“话我已带到,嫂嫂不愿相信,我也无法。若有一日,你的妻位被人占了,没脸的也不只是我郑家!”
柳氏急忙拉住郑紫歆:“你是说,夫君他,他他有了外室?”
“外室?”郑紫歆冷笑,“我一个姑娘家,哪里懂得什么外室内室?这些细处,不如嫂嫂当面去问三哥吧!”
脸色几番变化,强自镇定下来,柳氏温言道,“四姐儿一番好意,皆是为我和你三哥好,我怎会不知?既是夫君有了中意的人,养在外面,难免教夫君不便,也恐人家要误会、言我善妒、不能容人,待我将常喜他们召来,问明了此事,再与夫君商议一番,将人接进来好生照料便是。想必,夫君也会高兴的,四姐儿你说呢?”
“嫂嫂好气量!”郑紫歆暗暗恼恨这个柳氏难缠,本还想把她当枪使,看来不易。
“如今,恐怕不是你能不能容下人家的问题,是人家容不容得下你!你当这人是寻常歌舞伎?是丫鬟婢女?可随你怎么拿捏处置?她可是当年,敢拒绝天子恩宠,艳绝九州名满天下的卫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