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当口,太后如何控制得住情绪,指着他喝道:“你是何人?胆敢闯入养心殿大放厥词?”
宇文炜急忙挡在徐玉钦面前,恭敬地道,“皇祖母恕罪,此人乃是翰林院学士徐玉钦,靖国公次孙,是孙儿命他前来于此,请皇祖母恕罪。”
抬出靖国公来,显然是希望太后能够看在老臣的面子上原宥徐玉钦擅言之罪,但于徐玉钦来说,这却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和羞辱。他的言行举止,总是不可避免的牵扯到家族。他有才干,是家族教养得当。他有错处,家族就要同受牵连。
他轻轻拂开宇文炜的手臂,再次躬身一礼:“微臣所言,句句为皇家着想,太后何不听臣一言,再做定夺?”他脸上无甚表情,不亢不卑,叫人看不透他究竟何意。
宇文炜想劝他回避,却见一旁宇文厉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摄政王,两人均对徐玉钦的进言表示默许,太后虽则愤闷,也只得压下心头火气,“好,哀家准你说下去。可是,你若说的不对,就算太子跟鲁王求情,哀家也要治你不敬皇上……之罪……”太后的声音陡然变得微弱下去,龙床上那人,已不是皇上了,此时,该唤做“大行皇帝”才是……
徐玉钦并不为“治罪”所动,依旧平抱双手,道,“请太后移步偏殿,容微臣将缘由道来。”
太后眼皮直跳,捏着衣袖的指尖几乎刺破那层细密的缎子,她逝去的儿子就躺在一旁不得安息,她却要走去偏殿,去听一个年纪幼小、地位低微的臣子对他们天家的家事指指点点……
想到靖国公,太后压下了心中的滔天之怒,指着满殿一面哀哀哭泣、一面暗自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的那些宫妃,命令道,“你们且去殿外等候。”
众妃以陈皇后为首,抽抽噎噎地朝外走去。陈皇后回过泪眸,担忧地瞧了瞧自己的儿子,宇文炜对她报以一个安慰的眼色,她才安心地走了出去。
“徐学士,这回能说了么?”
并不在意太后此刻的语调有多么不快,徐玉钦用清朗的嗓音说道,“如今贼寇四起,九州不定,仅余半数禁军守卫皇城,若在此时传出皇上殡天的消息,无异于投石入水,激起万千涟漪。微臣收到一份密报,虽则尚未证实真假,却不可不加防范。”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密函,递给太子。
太后不耐地问道:“究竟何事,你且速速说与哀家。”
“是。”徐玉钦应了,继续说道,“有人在山东、山西一带,发现废太子宇文睿在四处召集人马,又有前些时候的阳城之乱、反贼海文王、李培斯等人,均在旁虎视眈眈,一旦消息传了出去,四路人马一同攻打而来,皇城区区数万禁军,如何招架?如今时局尚稳,郑静明的行踪少有人知,不若待他带兵归来,与霍锵大将军的人马汇合,再收编庆王旧部……这样,方可保京城无虞。”
太后脸色陡然一变:“庆王旧部?庆王……他怎么了?”
庆王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庆王被郑静明设计落败一事,太后并不知情,听徐玉钦如此说,不免紧张地看向太子,希望他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宇文炜低垂着头,不敢与太后视线交接。一天之内,失去两个儿子,只怕太后她老人家,无法承受这个打击。
宇文厉在旁劝道:“皇祖母无需慌张,王叔无事。只是前些日子王叔自言年岁渐长,腿疾时常发作,不宜继续带兵,因此上书一封,求父皇收回汝南兵马,另派贤能之士接管。郑静明此行,就是去汝南,接王叔回京养病。王叔回到京城,便能时时陪伴皇祖母,皇祖母也就不用时时担忧远方的王叔了啊。”
太后一生见过多少风浪,岂听不出鲁王话中的水分?她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皇上忍了这个手握重兵的兄弟几十年,如今终是忍不住了,竟在临终前暗中分拨了京城一半人马,去解决那个为他一生征战沙场的亲兄弟!
太后的身子晃了晃,强自稳住了没有倒下,喘着气指着徐玉钦道,“太子连这样的秘事都告诉了你,可见,你是他的心月复之人……今日你说这些话,算是你对皇家忠心,你退下吧。”
徐玉钦抬起脸来,无悲无喜地道,“太后莫要错怪了太子殿下,太子并未向微臣透露此事,是微臣自己从郑静明离京一事猜出来的。阳城弹丸之地,虽则被乱党所占,阳城不远处便是汝南,汝南王的兵马,对付此等乌合之众,已是绰绰有余,偏皇上不准汝南王全权处理此事,另指派了赫连郡绕路前去解围,可见皇上对汝南王早有戒心。而赫连郡犯了大错被调离阳城,皇上连消带打,又压制住了同样握有兵权的赫连郡。皇上又以清除流寇之名命郑静明带领皇城半数兵马前去接应,凭这一系列反常之举,微臣便不难猜出,皇上的意图,以及郑静明此行的真正目的。因此,请太后勿要责怪太子,太后若要迁怒于微臣,微臣甘愿受罚。”
太后听闻此语,更觉凉意刺骨,皇上不仅对付了她的另一个儿子,就连她的外甥,也没有放过……
见太后此时已然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宇文炜心中不忍,出言道:“玉钦,你的意思,孤与太后都听懂了,此事,还需与几位辅政大臣议过,再做打算,你先回去。”
宇文厉道:“太子,皇祖母,你们慢慢商量,我送送玉钦。”
出了大殿,见陈皇后等均立在檐下,兀自哀声垂泪。而殿前殿后却不见一个服侍的宫人内侍,就连侍卫也都远远的支开了。
宇文厉朝徐玉钦深深望了一眼:“玉钦,你这般做,只怕是伤透了太后的心,日后……”
徐玉钦微笑道:“自微臣决意辅佐太子,就早已自断后路。徐家一向只有赤胆孤臣,从无两面三刀之辈。太后以为皇上殡天,就可把持朝政,左右社稷,必须有人绝了她的念头,叫她认清自己的处境!陈皇后势弱,如果任由太后坐大,太子将来如何理政?如何号令群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