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是哄半是责备的语气,听在耳中,令人窝心极了。郑紫歆吸了吸鼻子,将脸靠在他肩上,“夫君,你何时才能忙完?妾身不需旁人相伴,有你一人,便足够了。”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过几天吧,过几天,待忙完了眼前这些事,我就休沐几日,好生陪你……”
郑紫歆只觉自己心中所有的不快都变得熨帖了、轻淡了,鼻中酸酸的,只想埋头在他怀中大哭一场。
自己太在意面前这个男人了,以致他稍有一丝丝冷淡,就开始患得患失。在他面前,她从来不是那个高傲无礼的千金小姐。她小心翼翼,她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一个小动作、一句不经意的话,就惹得他对她产生厌烦之心。
徐玉钦轻轻地哄着,抱着她,看着她在自己怀中安心地睡去,他睁着闪亮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帐顶垂挂的夜明珠,他感到彷徨()、厌倦,甚至,有些恶心……
如果不能拥抱自己所爱,就此孤寂一生又何妨?他明明是这样想的。可最后,他做了什么?他抛却了道义、抛却人格、抛却骄傲,他终于成为了一个狠毒、自私、阴沉的无心之人。更令他自己感到恐惧的是,他竟然丝毫不悔。他如今双手染满鲜血,恶事做尽,再丑恶阴险的事,他也能够做得无比自如。他要成为强者,他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就必须这么做。从前的他实在太弱了,弱的可笑,弱的可悲,弱得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他暗暗发誓,再没有任何人能从他手上将他珍视的东西夺去,无论是谁!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再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前行的脚步。
夜沉如水,寒风如刀,一个小巧的人影,走在黑暗的巷道之中。她来到一座大门紧闭的宅院门前,久久伫立在石阶之下。
这处,有过她多少不快的回忆。被喂食迷药,被冤偷人,被当众“捉奸”,被追杀……那些她以为已经在心中淡去的回忆,一件件重新袭上心头,那痛,那绝望,从来未曾减少半分。她心底早被铭刻上千条万道伤痕,不断被撕开、被重创,永无愈合之日,永无淡忘之期。
宅院里面黑漆漆的,不见半分火光。远处人家的犬吠声将她从回忆中惊醒,她轻轻敲了敲门环,只一下,就有人从里面将门打开,迎她入内,又轻手轻脚地将门闭上。
房中死一般的静寂,若非早知里面是何情形,只怕她也会以为这宅院中根本无人居住。那对母女被关在此处,与住在死牢之中有何分别?
卫雁指尖颤抖着,推了推门板,却没能推开。身边的人影凑上来,手起刀落,斩断了锁链。走进内室,仍是静寂无声。
火光微闪,她身边之人吹亮了火折子,室内骤然亮了起来。只见墙角处,一个头发蓬乱的妇人,满面惊恐地望着他们。
妇人脚下,蜷缩着一个小小的孩童,盖着薄被,睡得正香。
卫雁双眼发涩,模糊的视线,根本分辨不出面前那妇人的样貌。可她就是知道,她是谁,知道那孩子是谁!
强忍住不断溢出的泪意,她摘下面纱,轻声道:“夫人,是我。我来接你们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
崔氏讶异地望着对面年轻俏丽的女子。她是谁?她来这里做什么?她叫谁夫人?
崔氏猛地跪了下去,不住叩首,“饶命……饶命……别打我……别打我的孩子……”
卫雁的眉目陡然泛出冷意:“他叫人打你?打了卫贞?”
卫贞?多么陌生的名字,卫贞……她在宫中,做着最下贱的粗活,人人都叫她的孩子“死野种”,叫她“下贱货”,卫贞这个名字,有多久没人提起过了……
崔氏浑身一震,头脑瞬间清明了,“你……你是……雁娘?”
面前这女子,单薄瘦削,乍一看,真的认不出,她就是那个丰腴俏丽的雁娘。
她说的“他”是谁?
从宫里被人接出来,先是带去驿馆换了衣裳吃了饱饭,然后趁着夜色就将她们母女送到这里来。门被反锁着,威胁她不准大声聒噪,安安静静的在屋里生活,才能有饭吃,有活路。她在宫中顺从惯了,从不敢对给她饭吃的人提出异议,好在日子还算太平,比起在宫里被人打骂欺辱的生活,已是好了太多。
卫雁忍住鼻中的酸涩,仰起脸,闷声道:“是我,我来接你们回家。咱们回去再说。”
她走上前去,蹲子,想要抱起卫贞,却被崔氏猛地一推,“不,我不跟你走。这里很好,这里有吃有喝,这里任由我抱着贞儿,没人嘲笑我们,没人打我们。我不跟你走!”
“夫人!”卫雁心痛不已,哄劝道,“咱们回去,没人再欺负我们,你放心。这里有什么好?被关在屋子里,有什么好?”
她伸出手,又想去抱卫贞,崔氏陡然拔高了音调,尖叫着推她打她,“不!你走开!你向来不喜欢我!你会害死我,害死我的孩子!我不跟你走!我不走!你快走,快离开,叫人知道你接近我,你死定了!你死定了!他们对我们母女很好的,他们会护着我们!他们会打死你的!你走!走啊!”
此时,外面的犬吠声越发频密,邱华走到门口,隐隐听到有人声传来,连忙转回身朝卫雁道,“主子,此地不宜久留,已经惊动了邻人,只怕对方很快就会赶来了。”
“夫人,我怎会害你?卫贞是我妹妹,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相信我,跟我走吧。”卫雁还在苦苦劝哄,崔氏却毫不领情,抄起身旁的扫把,就朝卫雁挥来,“走啊!你快走!从前你就百般瞧我不顺眼,你岂会那么好心照顾我们母女?滚!我们才不会信你,绝不信你!”
她声音尖利,状若癫狂,叫嚷声吵醒了熟睡的卫贞,惹得卫贞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这下邱华慌了:“主子,再不走,就走不成了!”
卫雁无奈地掷下承诺:“夫人,等我,我一定会带你走,跟你一起,将卫贞好好养大。”
崔氏毫不领情,紧紧抱住卫贞,眼里迸出恨意,“走!永远不要再来!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害我、害我的女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