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突然传来滴答水声,她又是一惊,咬牙憋住气去听。这一听更加惊惧,身旁竟还有另一道呼吸声,冷静沉稳,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正死死盯着她看。
幸好嘴上还能说话:“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对方阴测测一笑:“我是谁?全取决于你是谁?”
是女子的声音。李慕儿正回忆这个声音,一只冷冰冰的手却伸过来,模索着掐上她的脖子,反问她:“你不应该叫沈琼莲,对不对?你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李慕儿终于记起来这道声音,是那个跟她学背诗书的宫女,是那个拾起她剑鞘细看又愤然一掷的宫女。难道说,她认识真正的沈琼莲?还是她看穿了她的身份,知道她并非沈琼莲而是李慕儿?!
“李孜省已死,李家其他人全被发配边疆,那么,你到底是谁呢?看你的年纪,莫非你是=.==他那宝贝女儿?你是从边疆逃回来的,改名换姓混进宫来当女学士,是想报仇?”
她说得八九不离十,李慕儿不敢轻易承认,遂开口试探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李家,我不认识。什么报仇,我不明白!”
女子冷哼:“你隐藏得很好吧?谁都没有发现你。可是你的剑,你剑鞘上的图案,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剑鞘?是了,她的剑从小傍身,剑鞘上的图案是李家独有,没想到被有心人注意到,还从中猜出了她的身份。她已经很小心,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无人问津的安乐堂被识破!
女子听她没有回应,又娓娓道来:“你别装了,你只能是李家后人,否则,谁会稀罕用李家的剑,你们李家的剑,多脏啊!你不是问我是谁吗?那我就告诉你,我叫郭之桃。你不认识我,却一定认识我爹,郭成显。当年我爹惨死你家中,连尸体都未寻到。我上门去找,一次次被你们扔出来。我也许记不得你们的长相,可你们腰上的佩剑,我却死也不会忘。那个图案,这么多年来,总是萦绕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李慕儿却一点印象也没有,“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爹!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要叫了!”
郭之桃突然拿起身边水桶中一块湿布,猛地盖上她脸。李慕儿呼吸立马困难起来,使劲挣扎呼救。
“你叫啊,看有没有人来救你?这个石室什么都不好,隔音最好……我在宫中无依无靠,有一回得罪了掌司,他便偷偷把我关在这里。无论我怎么叫,”郭之桃附到她耳畔,“都没有人听到。”
李慕儿又想到这个石室让她感到可怕的那个原因,心尖一紧。自知求救无望,水滴从口鼻中流入,她咽了咽口水,艰难说道:“你听我说,我不是李家后人,剑的事,是巧合。何况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放开我,我帮你离开这里。”
又一张湿布覆上,李慕儿声音愈加虚弱:“你还有大好的日子要过,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念的千字文吗?你肯陪我背文章,可见你并非歹毒之人。仁慈隐恻,造次弗离。节义廉退,颠沛匪亏。”
第三张,第四张……李慕儿渐支撑不住:“性静情逸,心动神疲。守真志满,逐物意移……”
“我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发过誓,一定要亲手为他报仇。你拿着这剑出现在我面前,这一定是天意。”郭之桃的双手都有些颤抖,话语中听不清是哭是笑。
李慕儿的胸腔像被千斤重担压住,窒息的感觉让她一瞬间好像重新经历了一世,真的只在一瞬间。最后脑海中只剩下一个人的脸庞:他从容不迫时的气度,他轻扬嘴角时的温柔,他皱眉思索时的专注,他惊慌失措时的无助……不对,他怎么会有惊慌失措的时候呢?李慕儿正有些奇怪,胸腔上便突然轻松,似有股清流涌入,从嘴中缓慢却持续地涌入。
唇上的触感徐徐清晰起来,是熟悉的温软,是熟悉的气息。她直觉地大口呼吸刚才失去的空气,又鬼使神差地,贪恋地贴上嘴唇,深深回吻了黑暗中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他。
朱祐樘感觉到唇上的回应,又惊又喜,不再呼气喂她,转而挟住她的唇舌使劲吸吮了一番。他到安乐堂后,四下平静,他以为是他想多了,正欲离开,却看到有人在她门口,低低说了一句:“糟糕,人去哪里了?”不祥的预感一刹那袭上心头,他四处寻她,最后终于来到这个他一开始就想到,却迟迟不敢来的地方。
按下墙上机关时,手心全是寒意。里面的人显然受惊,发出不小的动静。可惜室内一片漆黑,月光照在门口完全不足以看清里边状况。他着急赶上前寻她,却被郭氏钻了空趁机逃了出去。他无暇管她,模索着找到李慕儿,当碰到她脸上层层湿布时,他吓坏了。他差点以为她会死,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死在他面前,再不会哭,再不会笑,再不能轻轻唤他的名。
幸好,幸好他来了,幸好他在最后关头救下了她,幸好她还能醒过来……他一把将她拉起揽入怀中,紧紧抱着她,不愿再放开。
李慕儿却不哭,不闹,不再害怕。是他,真的是他。不是在做梦,不是回光返照,不是碧落黄泉。
“是你,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阿错……”
“嗯。是我。我在。别怕,我在。”
李慕儿手脚还未待松绑,不能回抱他,只好用脸在他怀里蹭了蹭,道:“你终于肯下来看我!”
朱祐樘愣了愣,“原来你一直知道我在?”
李慕儿轻笑,“我知道。那一晚我练剑,你的脸就映在我的剑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可我每天都不敢看你,怕万一戳穿了,你就不来了。我好想念你,我只想和你说说话。”
朱祐樘手却渐松,低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李慕儿轻飘飘答他,“你先帮我松绑。”
束缚一解,李慕儿复又靠上他肩膀,细语道:“阿错,谢谢你来救我。谢谢你肯来这里救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