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迷迷糊糊,李慕儿醒来时,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好久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第一反应是说不出的酣畅。
只是这酣畅一过,她便被熟悉的熏香味道震得心头一愣。
床的上方挂着浅色的帏帐,这个色说不上名贵,却极为少见,是她当年觉得喜欢,朱祐樘赏赐的。
她痴痴地转头,床外熟悉的摆设,规规整整;梳妆台上只一面镜子与妆匣,她的首饰并不多;一张绘竹翠屏被挪放在一边,全因她喜光,不愿让那翠屏遮了门去。
这是雍肃殿无疑!
她闭上眼,疲于去思考自己是何时回的此地,或是何时离开过此地?只觉得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面,没有朱祐樘。
于是这个梦,便说不上美,或不美。
好在梦醒之时,居然是在自己心心念念盼着——要回的地方。
念及此,她稍感安慰,便将锦被掀了,起身下榻。
虽已是春末,不巧遇着雨天,地上难免寒凉。李慕儿素裙曳地,赤脚迎风站着,因着小脸苍白,反倒似有出尘若仙之姿。
只是头上刚受过重创,经不住眩晕,刚走几步,就身子一歪,差点摔了。
还好有一双玉手恰恰将她轻扶。
他的手冰冰的,李慕儿透过薄薄的衣料尚能感受到,这样的温度,这样的触感,只有可能是他。
可她一时却不敢抬头。
此番离别,同上回又决然不同。上回她心里有太多愁怨,太多牵挂。而这一次,两人被迫分开,再次相见,她居然觉得不知该如何面对。
原来,这便是相思,这便是爱悦。不见时是求之不得的痛苦,是室迩人遐的煎熬,而见了,又觉不知该将这份想念从何说起……
最终,李慕儿回神,盈盈欠了欠身,柔声道:“微臣,给皇上请安。”
“莹中,你终于记得朕了。”
他这话没头没尾,却说得异常认真,甚至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激动。
这让李慕儿再次愣了神儿,隐约间脑海中闪过了几个人。
林志,墨恩。
她徐徐起身,神情怪异地将朱祐樘望住,半晌才回神道:“阿错,我,我不记得了。”
她说别的也就罢了,一说这句,朱祐樘再控制不住,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不怕,不记得了好,咱不要记得那些了……”
在他宽慰的过程中,李慕儿已经被迫回忆起了最后有印象的画面。
那陋室中昏暗,睁眼闭眼全无分别。她浑身疲乏无力,感受着一个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突然一盏油灯在眼前点亮,说是眼前,其实放在她的脑后,但仍刺得她一时睁不开眼。
而后有人轻轻抚上她的额头,对她柔声说道:“别怕,闭上眼睛,把那些,都忘了吧。”
就像被人拉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灵魂已不再属于自己,只能栖身于那黑暗的角落中,将过往暂时搁浅……
“阿错,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不是,做错了事?”
若是没有做错事,他不会同墨恩一样,希望她忘记的好。
他总是教她学会面对的。
朱祐樘愣了愣,除了刺伤马骢外,别的他还没有听说。可她这一问,倒让他对于她的这片空白,也恐慌了起来。“没有,莹中,回来了就好。”
李慕儿呼了口气。
…………………
只是她这口气没呼出多久。还没等她重新适应宫里的生活,马骢回京的消息传来,他受伤的消息,便没有再瞒住。
因为对于他是怎么伤的,众人都是三缄其口,李慕儿反倒疑心,非得去看一看。
只是这马府,她是无论如何不能进的,大伙儿便约在了钱福家,也算是她回来了,对大家有个交待。
李慕儿进门的时候,一众熟悉脸庞映入眼帘,叫她感动许久。
马骢也已经在了,靠在椅子上微笑看她。
面色苍白,精神恹恹,哪还有往日的风范?
李慕儿突觉得心酸,跑过去问道:“骢哥哥,怎么伤成这样,你去哪里了?”
马骢盯着她盯了片刻,其实早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收到了朱祐樘快马加鞭送至的信,向他解释了李慕儿伤他的原因。
马骢一方面十分感动朱祐樘的用心,另一方面,自然也特别心疼李慕儿受过的痛苦。
相比之下自己受的这点伤,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没事,骢哥哥没事。”
“不,你有事。骢哥哥,你们一定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马骢有点懵了,她出来探他是其一,其二,大概是想知道这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
朱祐樘必定瞒得紧。
马骢正不知该如何应付,钱福忙过来圆场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莹中,久别重逢,难道我们不该击掌而笑,把酒言欢吗?”。
李慕儿这才发现少了一人,“兄长,怎的未见青岩姐?你没有邀请她吗?”。
钱福本是笑意盈盈,闻言却低头垂眸,失望道:“自你失踪后,青岩也走了。说是回母家了。”
他的表情变得晦涩,让李慕儿刹那间觉得他方才的笑意也算是装出来的。
原来,饱受思念之苦的还有她这状元兄长。
说起状元,李慕儿蓦地又想到林志。
对于林志被带走后的那片空白,李慕儿说不好奇是假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好奇愈演愈烈,只要一想到那两个名字,心尖上就好似蚂蚁过境,噬咬得她十分难受。
李慕儿觉得自己得想个办法,套出他们的话来。
手抬起来抚上额头,李慕儿装出一副不适的模样,急得马骢站了起来,牟斌也冲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头又疼了吗?”。
“嗯,不知怎么的,每当我拼命回忆却回忆不起来时,便还是会头疼。想来得等哪天全然想起来了,才能好过些。”
她这苦肉计显然奏效,却不是打动马骢和钱福,而是牟斌。
他极快地从马骢手上搀过她,扶到一边坐下道:“你若知道是自己伤了骢,恐怕头更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