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刚好赶上晚饭的时间。虞若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陪着虞仲钧吃了两口菜便放下了筷子。虞仲钧看了她一眼,吩咐下人端来一碗酸梅汤,”这段时间暑热重,你喝点这个开开胃。”
虞若诩顿时眉开眼笑,“还是爹爹最懂我。”
厨房做的酸梅汤味道刚刚好,她抿了一口,惬意地微微眯起了眼睛。虞仲钧满脸慈爱,见她热的鼻尖上沁了汗,便唤来秀儿,“快拿张帕子来给小姐擦擦,小心一会儿着了风。”
秀儿连忙递上一张丝帕,虞若诩抹了抹鼻尖和额头,“爹爹,这天气热成这样,闷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哪里又着得了风了?”
今年……真的是热的不寻常。
晚饭后,虞若诩陪着虞仲钧进了书房。
虞仲钧从前几年开始眼睛就愈发不好了,白天倒是没问题,但若是光线不好,就几乎变成半个盲人。所以到了晚上,虞若诩就会替他整理一些文书和奏折,若是有要紧的公务,也会在一旁协助誊写批复。
夜色下的书房,虞若诩伏在桌案上誊写文书,虞仲钧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像是在闭目养神。
半晌,虞仲钧开口,“若诩,你又在发怔了。”
虞若诩蓦地回过神来,赧然道,“真是瞒不过爹爹。”
虞仲钧从太师椅上坐起身来,“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神色不太对,但是当着下人的面,我也就没多问。”
虞若诩看着父亲炯炯的眼神,叹了口气,把宋贵人的话和梁婕妤的病告诉了虞仲钧。
虞仲钧冷笑一声,“宫里那位打的什么主意,你还猜不出么?”
“女儿知道的。”虞若诩轻皱眉头,”离下次大选还有三年,女儿现在只盼望三年内,虞家能够全身而退罢了。“
虞仲钧听到”全身而退“四个字,神色怔忡起来,目光掠过她脖子上戴着的半枚凤血玉璜,问道“你今天在宫里,有找到什么……”
话还没说完,他自顾自地失笑,“是为父太着急了。”
虞若诩沉默了半晌,转眼看到了摊在桌子上的奏折,便开口道,“爹爹,这河南河北的旱灾,快压不下去了么?”
虞仲钧点头,“今年大旱,连续一个月都没有下一滴雨,近郊的水库已经告急,更何况河南河北。”
虞若诩思忖了一会儿,缓缓道,“爹爹,大旱之后,必有蝗灾,朝廷是否……”
“朝廷连眼下这个关口都过不去,就算有人提,也多被讥讽为杞人忧天罢了。”虞仲钧一脸失望的神情,“太后过于重视本家,我们这些外臣,多是插不上嘴的。”
虞若诩沉思,皇帝年幼,太后辅政,唯一能够信赖的只有自家人。更何况,这梁家在剿灭阉党的时候立下了大功,在外人看来,于情于理都合适。
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皓月当空的时辰了。
虞若诩见身边的秀儿脸色不太对,便停下脚步,“怎么了?莫不是中暑了?”
秀儿讪讪一笑,“没有,奴婢还好,就是……奴婢觉得,咱们这宅子里面会不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啊……”
虞若诩神色一凛,“又在胡说什么?”
“没有,小姐,真的不是奴婢胡说!”秀儿恨不得指天为誓,“是内院的刘妈妈,这几天总是疑神疑鬼的,奴婢去厨房讨点心的时候,就听见刘妈妈跟那几个粗使婆子说什么,在院子里面看到一闪而过的黑影,感觉像是闹鬼……”
虞若诩冷笑,“都是些怪力乱神,自己吓自己罢了。你去告诉刘妈妈,要是再到处散播谣言,别怪我把她的舌头绞了!”
秀儿很少见到这般发狠的小姐,顿时生了怯意,“是,奴婢明白。”
虞若诩揉揉额角,”且不说这京城,就算咱们阆中,哪家的后宅大院没闹过什么小鬼的?只要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半夜怕什么鬼上门?”
秀儿点头,”小姐说的是。”
自从那日进宫之后,虞若诩就安安心心躲在虞府,上门拜访的帖子一律都推了,每天弹弹琴,练练字,倒是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
可是这京城的安生日子,仿佛是到头了。
虞若诩讲摞在书房的折子分类收好,看见虞仲钧皱着眉头,对着一份公文发呆。
那公文上盖着直隶巡抚的朱印,鲜红的朱砂好像是要渗出来似的。
“爹爹……”虞若诩忍不住开口,“难不成又是旱灾的事情?”
虞仲钧点头,“你猜的不错,旱灾之后必有蝗灾,就在前两天,河北河南那些正值夏收的粮食被一群铺天盖地的蝗虫啃得一粒都不剩。直隶巡抚连上三封加急文书,请求赈灾支援。”
“这么严重?”虞若诩有些诧异,“那太后那边……”
“哼,梁家人到了关键时刻都是缩头乌龟!”虞仲钧突然发起怒来,脸色都涨得发红,“户部尚书那只老狐狸,说什么只能紧急拨出十万两银子!十万两!就在上个月,一场选秀他们都能吐出一百万两银子来!这河北的数万百姓,竟还不如皇帝那几个娇滴滴的娘娘!”
“爹爹先不要生气。”虞若诩拿起那份文书看了看,“户部是梁家人的钱袋子,您在这里干着急也没有用。现在是要想个法子,得让他们自己把银子交出来才行。”
虞仲钧感到有些无力,“为父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现在天灾不断,户部那帮人却只知道争权夺利,根本没把百姓当人看!听说这次的蝗灾,据说还出现了吸人血的蝗虫,现在闹得是人心惶惶,为父是担心,这灾民穷困潦倒之下,会大量涌入京城,这之后的状况……为父想都不敢想啊!”
虞若诩也皱起眉头,“吸血的蝗虫?”
“直隶巡抚在奏报上说的。”虞仲钧递给她另外一封折子,“说是个头奇大无比,不吃粮食,专吸人血,不少百姓都死于这种蝗虫。”
虞若诩想了想,“爹爹,既然梁家把持着户部,如果要他们吐出更多银子来,还是需要一个镇得住他们的人开口才行。”
“你是说……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如果能开口,就不需要爹爹在这里发愁了。”虞若诩把折子理好,“爹爹您也是明白的,这虽说是太后辅政,可太后娘娘还不是都听娘家人的。”
虞仲钧沉思,半晌才开口,“定远侯?”
虞若诩点头,“定远侯是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论亲疏远近,论朝廷威望,他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定远侯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虞仲钧冷哼了一声,“这两天知道朝廷上为了拨款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干脆称病不上朝。”
“那咱们就找个法子,激他出来好了。”
虞若诩虽然知道这是难上加难,但是一时却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虞仲钧不禁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天色也晚了,你还是早些歇息吧,这些朝廷上的事情,还是由为父来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