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向,圣上只要到后头来便会宿在坤宁宫,之前猜测议论“皇后娘娘失宠”的声音全都哑了,那些个惯会见风使舵的重新巴结上来,这叫裴皇后颇有扬眉吐气之感。连着裴家人在宫外行走,腰杆都比先前直了几分。
圣上有意磨练一下裴皇后,将选秀的事情全部交给她来筹备。裴皇后也想好生表现一回,便对此事格外用心。只她从来没有操持过这样大的事情,又不愿放段去求教旁人,只能靠一个王葵帮着出谋划策。
王葵本就别有用心,怎能不借便弄鬼?
圣上那头他插不进手去,便花言巧语说动裴皇后,赐冰国公府,又取个巧,混在礼部派发的公例中一并送出去。如此一来,安老太君收到赏赐,只当是圣上的格外恩典。
在他看来,像解家这样已经站在没落崖岸上的勋贵,能用唯一的女儿攀上皇室,换取更长远的富贵荣华,乃是求之不得的事情。等选秀的消息一出,安老太君将赐冰和选秀的事情联系起来想一想,揣摩出圣上中意解家姑娘的意思,怎能不动心?
只要她这头稍微透出些许意思来,圣上便是没有意思,本着照拂恩师遗属的心态,也会生出意思来。
这是一箭双雕之中的第一个雕,第二雕便是裴皇后。
安老太君入宫为解家姑娘请旨认祖归宗时,裴皇后头一回遭到圣上疏远。自那之后就磕磕绊绊,没个顺当的时候。她不往自家身上找原因,却将安老太君当成了她不如意的罪魁祸首。
苦熬了这些时日,圣上待她的态度终于有所回转,他拿了“贤德”、“大度”劝她施恩国公府,为讨圣上欢心以固宠,她自是没有不肯的。然她终非度量宽宏之人,安老太君收了她的额外赏赐,却没有谢恩的表示,这新账旧账加起来,只会让她更加怀恨。
等沐兰入宫了,他再从旁挑唆几句,裴皇后定要设法针对解家姑娘。男人都有个怜弱惜贫的毛病,更何况裴皇后欺负还是解家唯一的血脉,圣上定要回护。
圣上越是护着,裴皇后就越嫉恨,就越要针对解家姑娘,圣上就越要护着……
英雄爱美女,美女惜英雄,这一来二去的,何愁圣上同解家姑娘之间擦不出火花?
他自觉算无遗策,偏偏低估了一介妇人的骨气和志气。
安老太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放出招赘的消息,定是听到什么风声了。他暗恨安老太君碍事,便在裴皇后面前不深不浅地进了几句谗言。
女儿家袭不得爵,原本等解家姑娘出嫁,安老太君过世,圣上对解家的供养也就到头了。一旦解家姑娘招了赘婿,生下的儿子便是解家男丁,到时候安老太君抱着孩子入宫请封,圣上如何能够不应?
解家满门是为圣上而死不假,可臣为君死天经地义,圣上能够迎回安老太君,又封了解家姑娘为郡主,对解家已是仁至义尽。安老太君此举未免有些挟恩自重,得寸进尺了。
裴皇后原就对安老太君不满,听了这话果然动怒,大骂安老太君奸险小妇。
王葵趁热打铁,鼓动裴皇后将解家姑娘放在参选的名单上,到时随便指给哪位皇子做个正妃或者侧妃。日后解家姑娘生了儿子,安老太君也没那个胆子提出将皇家血脉过继到国公府去承祧。既碾灭了安老太君的野心,也为圣上解除了后顾之忧。
便是天子量宽,整日叫人追着讨那恩情债,心里也不舒坦不是?
裴皇后深觉有理,等到夜里同薛辽颠鸾倒凤一番,趁着衾香帐暖,便将王葵对她说的化作枕边风,一股脑吹进薛辽的耳朵里。
王葵能想到的,薛辽如何想不到?只他并不认为安老太君挟恩自重,若安老太君能够秉承解家遗志,培养出一两个领兵之将,只要于他于国有益,莫说供养一个爵位,供养十个又当如何?
听裴皇后恶意中伤安老太君,登时大怒,疾言厉色地告诫她不准打解家姑娘的主意,而后掀了被子拂袖而去。
裴皇后一记马屁拍到马腿上,又急又气,将这笔账悉数算在了王葵的头上。不由分说,叫拖出去赏了三十棍,打个半死。次日一早,又亲手熬了粥汤,赶在上朝之前面君认错。
薛辽虽恼了裴皇后,到底还是给她留了脸面,依旧叫她筹备选秀的事情,却命朱贵嫔同她一道主持,免得她再自以为是,惹出不该惹的乱子来。
宫里这番官司安老太君毫不知情,还为赐冰一事写了谢恩的折子送到宫里头去。裴皇后收到折子看都没看一眼便撕个粉碎,算是将安老太君彻底恨上了。
因安老太君这阵子态度冷淡,沐兰也借着读书女课繁忙避而不见,于氏连着几日没到国公府去。这一日在巷口与人闲聊,听说了沐兰要招赘的消息,立时蹦起来往家去,进了门扯住安玉松放声大笑,“我的儿,你的大造化来了!”
安玉松已经进学了,是一家私塾,就在前头那条街上。馆里的先生是举人出身,因出了意外腿脚落下残疾,没能继续进考,便开了一家私塾孕育桃李,以教学严谨而出名。
这位先生教过的学生出了好几个举人,因而爱重名声,收生的时候必要亲自考问一番,有天分方收,没有天分,便是奉上千金也是绝计不收的。
红玉打心底里厌恶安庆中一家,不愿往公学里安置,免得他们打着安老太君娘家人的旗号做出有伤脸面的事情,到最后还得安老太君帮着收拾烂摊子。
多方打听了,才寻到这家私塾。一来确如安老太君所嘱咐的,是个好馆子,二来也想借这位先生的规矩挫一挫于氏的锐气。
没想到安玉松还有些底子,竟过得考问那一关,顺利进了学。
安玉松进学前一日,曾往国公府拜谢,满心期盼着能见上沐兰一面。谁知红玉领着他往安老太君佛堂外磕了头,便又将他送了出来,连沐兰的影子都没叫他瞧见。
越不得相见,那份思慕就越深。适逢休沐,昨日从学里回来的路上,拐进珠宝行买下一对白玉雕的莲花耳环,藏在袖子里,正琢磨着如何才能送到沐兰手里。
冷不丁叫于氏咋呼一声,唬得本就乱糟糟的心如破碎的棉絮一般,开口时便掩不住那份不耐,“娘,你又胡说什么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