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玉撇嘴:“亏得小姐识文断字,就没听说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本来温姨娘行巫术无人知晓,可巧下了几天的雨,昨儿出了大太阳,温姨娘觉着被褥有些潮湿,便叫她的贴身丫环桃儿拿出去晒,一时忘了收被褥里的小人儿。
桃儿不知就里抱了出去,晾晒的时候那些小人儿从被褥里掉了出来,桃儿还浑然不觉,正准备转身离开,被曾姨娘的丫头紫花看见,捡起来发现几个小人儿上都写着几个主子的生辰八字,身上还扎满了针,因此质问桃儿,这样才东窗事发闹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又素来最恨人行巫术这样的阴招,所以才要把温姨娘逐出府去。”
若谖锁眉沉吟道:“那个曾姨娘是不是温姨曾害她流了产,再也不能生育了?”
琥珀听了,也加入了谈话:“的确有这么一回事,那时小姐还没出世呢。~
说起这个曾姨娘端的可怜,论颜色在老爷的几个妾室里最差,只是举止较其她人更温柔,当初老爷娶她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
可好景不长,曾姨娘娶回不到三个月,老爷就把燕姨娘给抬了回来。
燕姨娘生的冰肌玉骨,花容月貌,别说咱们家里的几位姨娘比不上,便是放眼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够企及?
至于行事温柔,更是无人能比,老爷自然一颗心全在她身上了,曾姨娘由此被冷落。
好在那时曾姨娘已有了身孕,若是生下一男半女也是依靠,因此把肚子里的孩子看得比命还重要,谁知喝了一碗温姨娘送的人参鸡汤孩子就没了。
可叹屋漏偏逢连阴雨,月子未出,曾姨娘又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弄得大出血,就再也不能生育了。
当时曾姨娘身边除她自己的丫鬟紫花外,就温姨娘主仆两个,所以许多人私下猜测是温姨娘推的曾姨娘。
可无凭无据的,也不能把温姨娘怎样,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只可怜曾姨娘有冤无处诉,只能忍气吞声地过活。”
若谖闻言,一双新月眉越发锁得紧了:“我怎么听着疑点重重的?”
琥珀绿玉皆问:“小姐觉着哪儿不对劲了?”
“别的不说,单说那些行巫术的小人儿,这么重要的东西换作是你们,你们会一时忘了吗,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东西啊!”
琥珀绿玉一听,面面相觑,她们不过人云亦云,哪里考虑过这么多?
但是小姐分析的极有道理,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论是谁都会时刻提心吊胆,怕被人看见,又怎会忘之脑后!
“小姐的意思是,温姨娘被人陷害了?”
“有这个可能,别忘了,是曾姨娘的丫头紫花第一个发现那些小人儿的,这还真是冤家路窄,无巧不成书呀。”若谖语气揶揄。
“小姐是怀疑曾姨娘命她的丫鬟紫花动的手脚吗?”。八卦女绿玉极肯定地摇了摇头,“当时不止紫花一人在那里,还有赵姨娘的丫头彩云也在。”
若谖沉吟道:“那就是温姨娘的丫头在陷害她主子。”
琥珀绿玉一听,震惊不已,若果真如小姐所猜测的那样,事情就更加复杂了。
若谖继续道:“我觉得,温姨娘从老早起就被人掂记了。
她给曾姨娘喝有堕胎成份的鸡汤,这点我相信,可她后来为什么又多此一举,推曾姨娘一把,害她从此不能生育呢?
要知道,曾姨娘那时已失宠于我父亲,以后很难有机会再怀上孩子。”
绿玉道:“这个呀,是小姐想多了。
老爷注重子嗣,温姨娘害曾姨娘小产,老爷气得半死,当众道,再也不踏入温姨娘房中半步。
温姨娘本就心胸狭窄之人,闻言岂有不恼恨曾姨娘的,做出后来丧心病狂的举动也就不足为奇了。”
虽然绿玉的话合情合理,可若谖就是觉得很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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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夫人素来心善,一是念着与温姨娘近十年的姐妹情,二是想着她那日抬进方府为妾也是个颜色出众的美人儿,谁曾想,十年之后,已如昨日黄花的她将要逐出府去!不免兔死狐悲,堕下泪来,出了荣禧堂,回到慧兰苑,叫红梅收拾了些时令的水果去看温姨娘。
红梅不齿道:“温姨娘全是咎由自取,有什么好同情的。”
许夫人凝视了她一眼,叹息道:“越是侯门贵府越比不上你们小家小户,像你和白梅,前几年老夫人做主,虽是嫁的掌柜和庄头,但是衣食无忧,又无小妾争宠,过的倒是舒心。
我们这般侯门,哪位爷不是三妻四妾,女人的一生全用在使尽浑身解数让自己的男人多看自己一眼,温妹妹亦不过如此。
我与她同为深宅的女人,知她心里的苦楚,怎能坐视不理。”
红梅闻言,闭了嘴,命两个小丫头提了水果跟着许夫人去了。
方永华的四个小妾温氏、赵氏、李氏、曾氏合住在缀锦楼内。
此楼有四层,每人占了一层,越往高处看到的景色愈发的美。
当年温若兰最受宠,因此住了四楼,又清静又自在。
她那时别出心裁,在楼角飞檐处挂了铜制的风铃,有风吹过,叮叮作响,别有一番风情。
许夫人来到缀锦楼,上了四楼,立时有温若兰的丫头桃儿迎了上来,把许夫人带到温若兰的睡房。
只一天一夜的功夫,温若兰就已憔悴不堪,纤瘦的身子在被子下竟若无物,昔日的娇颜荡然无存。
许夫人眼中一热,快步走到她床前坐下,握住她骨瘦如柴的手,哽咽道:“妹妹怎这般想不开,竟然轻生!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次侥幸救转过来,以后断断不要再做傻事。”
温若兰挣扎着坐起,虚弱地冷笑道:“姐姐岂不知我的为人,最是要强不过的,怎会自杀惹人耻笑!实在是有人下毒!”
许夫人一惊,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命丫头们全都退下,方问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暗中杀人?”
温若兰越发笑得凉薄冷漠:“我已是墙倒众人推了,连我的丫头都敢出卖我,况平日里一张嘴不饶人,得罪的人也多,有人趁此机会想杀我也就不足为奇。”
许夫人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道:“妹妹想太多了。”
温若兰只是把脸一别,心如死灰般沉默不语,眼角却是珠泪滚滚。
许夫人见她落到了如此田地,仍旧一把硬骨头,忧心忡忡道:“妹妹且先把谁人要杀你之事放在一边,当务之急是怎样不被赶出府去。”
她满是痛心地看着她道:“千不该万千该,妹妹不该用巫术诅咒燕姨娘和老夫人,先不说燕姨娘是老爷心尖上的人,就是老夫人也最恨别人用巫术的!况你还伤了谖儿!
这次我是保不住你了,今儿傍晚时分老爷回家,你赶紧去求他去,希望他念在往日的夫妻情分上留你在府里。”
温姨娘闻言,心头一暖,在床上跪倒痛哭:“素日我只当姐姐是个藏奸的,每日里还拿话来激你,没想到我落了难,来看我的却只有姐姐,亦不计较我重伤了谖儿,还说这些肺腑之言,替我着想,叫我羞愧欲死!”
许夫人宽宏道:“你我姐妹休说这样的话,倒生分了情义,况谖儿年幼,虽说妹妹下手是重了些,但比不过正长身体的孩子,好的也快,才刚我去看她,已是活蹦乱跳,明儿我叫她来看你。”
温若兰面露愧色,低头小声道:“我哪还有脸见她?”
许夫人笑着道:“无妨的,谖儿并不记仇。”忽蹙眉,话峰一转道:“刚妹妹说连你的丫头都出卖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温若兰忿忿道:“我也知道自己不好,但绝不是阴险之辈,坏也是坏在明面上的,像那种巫术取人性命之事断断是不齿为之的。”
许夫人聪慧,瞪圆眼晴讶异道:“你是说——有人陷害你?”
温若兰凝视着她,极肯定地点了下头,道:“陷害我的人必定跟桃儿勾结,只要姐姐拿了桃儿审问一番,定然能够审出幕后主使的,那丫头胆小,只须吓唬吓唬就会招供的。”
许夫人应道:“妹妹放心,我自然是要彻查的,只是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妹妹也是知道的,咱家老夫人最爱积德行善了,哪年中秋节不是发狠的舍钱舍米,周贫济老的?
若这会子为了这事铐问起人来,只怕惹得老夫人不能安生过节,倒是我们的不是了,等节一过,我定还妹妹一个清白。”
温若兰见她说的情深意重,自然感激不尽应道:“全凭姐姐处置。”
许夫人又道:“不知这下毒之人是谁?”
温若兰冷笑随口猜测道:“还能有谁!肯定是燕倚梦!我羞辱了她她会不报复!”
许夫人沉吟半晌道:“她是最疼谖儿的。”
说罢,起身告辞。
温若兰把那句话在心里惦量一番,猛地醒悟,震惊地盯着房门口,好像许夫人还在那里似的。
若谖受伤的那几日,方永华正有公事缠身没有归家。
等到近傍晚回到家里,惊闻她被温姨娘用砖头打破了后脑,又是心疼又是震怒,当即命人去把温姨娘带到他面前。
许夫人拦道:“我才好不容易劝下老夫人的火来你又这样!
温姨娘再不堪也是你的枕边人,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如此绝情!”
方永华正在气头,又闻贤妻如此数落,心里无名火腾腾烧的更猛,口不择言厉声道:“她也配做枕边人!不过是体面的奴才而已!别说今日责罚一顿扔出府去,由她自生自灭,就是叫了人牙子来卖掉,为奴为娼我也不会有半分怜悯。”
忽而冷笑:“她这样年龄,又这般模样,只怕人牙子都不收!”
温若兰自己站在高楼上亲眼见着方永华回了府,忙涂脂抹粉梳妆了一回,自己照了照菱花镜,也还看的过去,便匆匆向慧兰苑赶来。
因许夫人事先吩咐过丫头们,若温若兰来了切不可阻拦,更不能因她失了势而落井下石。
故此那些守在廊下的丫头们见了她也不理论,温若兰到了门外正好听到方永华的那番话,顿时如被万箭穿心一般痛彻心扉,欲待进去质问,又怕听到方永华更加绝情的话。
一时间呆立在门外,脑子里翁翁作响,屋里的人再说了些什么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只觉耳朵里嘈杂不堪,心头竟是油盐酱醋糖一股脑儿倒在一处,甜酸苦辣,说不上什么味儿来。
红梅端了两杯新泡的茶来准备进屋,见温姨娘傻愣愣地如丢了魂一般呆立在门口,疑惑地问道:“姨娘怎不进去?”
温若兰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勉强撑起一个笑来,也不言语,转身飞一般离开了慧兰苑。
一出了院门,浑身的力气突然没了,那身子似有千百斤重似的,两只脚却像踩着棉花一般,每走一步都是艰难。
若谖因听人说父亲回来了,梳了妆更过衣,扶着琥珀来见父亲,正好碰到温若兰,反感地凉凉地瞥了她一眼,与她擦肩而过,往前走了两步,蓦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困惑地盯着她的背影。
琥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没有看出端倪,费解地问:“小姐缘何停了下来。”
若谖面色凝重道:“我看温姨娘很是不对劲。”
琥珀再看,温若兰身子恍恍荡荡,在前面东转西转的,像失了魂一般,撇撇嘴,翻着白眼道:“管她呢!要死要活由她去,活着也是害人。”
若谖度其是从慧兰苑出来的,心里更是疑惑,自己的母亲是出了名的心慈,温若兰会在那里受什么打击?
不过要真是被母亲教训了,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只不知一向慈悲为怀的母亲是怎样痛击她的,好好奇。
若谖怀着一个大大的问号,来到慧兰苑,进了正屋,给父母问安,见父亲犹有怒气,问道:“父亲在生谁的气?”
方永华立刻换了笑脸道:“没有的事!为父看见你高兴都来不及。”
又关切地问:“头上的伤怎样?有哪些不适?”
在古代,虽是父女,却不如若谖前世那样随意。
想到前世,她可是被宠的无法无天,骑在父亲头上,父亲出个差回来,还经常被她欺负,若是心中不高兴了,一言不合就扑上去用小小的拳头捶得老爹抱头鼠窜更是家常便饭,可这一世,父女俩恪守礼教,拘谨的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