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司寇向明的脸上又带着点对外人常有的温和有礼的神色出来,他稳稳踱步,走到司寇准的身旁,点了点头说道:“可有同房?”
司寇准眼神一颤,抬头带着不解看向自己的父亲。
“前几任姓连的皇帝,可是十几岁就有了第一个孩子了。当然了,上一位陛下除外,倒是稀奇地子嗣稀少。”司寇向明微微眯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你与小皇帝几乎每日都在一起,应该有见到他可有喜爱什么宫女?”
司寇准的身板微微一僵,却更为冷静说道:“陛下向来喜爱美人美景,却从不胡乱招惹。倒是对宫人们很是亲和,侯公公,元香,岫玉二位姑娘,都与陛下关系亲近。”
“元香?”司寇准一听,嘴角的笑容越发明显,“你家陛下还真没遗传到连氏的血液,洁身自好啊。”
司寇准微微一侧,<不是很明白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你这孩子,向来性子冷淡,无论如何,该与你大娘亲近些。”司寇向明温和笑道,转了话题。
“大娘待我很好。”司寇准说道,说完话后抿唇沉默。
“那就好。”司寇向明微微一笑,走回桌案之后,从里面取出一条包着的帕子,从里面取出一件东西来。
“这是你娘从齐国送来的东西。”
司寇向明取出帕中的东西,微微一笑说道,“也不知道三娘为何会喜欢这种街头的小东西。”
司寇准的目光静静停留在司寇向明手中的簪子上,一样的纯木油釉雕花,瞳孔猛然一缩,不由得脸色一变。
司寇向明见他这幅模样,也不在意,而是继续说道:“就算你那时候年纪小,也应该记得你娘喜欢戴这只簪子吧?”
司寇准僵硬着点了点头,木然问道:“您知道这只簪子是怎么来的吗?”。
“这簪子,好像在阳关城内有很多小贩卖吧?”
“嗯,对。”司寇准低头,眼眸之中闪过复杂的情绪,闷闷说道,“这本来就是便宜的东西,很久以前娘诞辰的时候,我买来送她的。”
“倒是孝顺三娘。”司寇向明的脸色依旧是和蔼可亲的笑容,将这只簪子交给司寇准道,“齐国医圣虽然脾气古怪,但医术过人。你娘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是还需要在齐国待上一段日子,等冬日陛下成亲了,我便让人带你过去见她。”
“谢父亲大人。”司寇准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接过帕中的木簪,行礼,便退出门去。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院子之外,书房的阴影处便现出一道灰色的身影来。
那人的灰衣之上,隐隐约约浮现的银线游走,衣襟两端编绣着某种花卉繁杂的抽象图徽,乍一看之下,极像是一片花纹繁复的银杏叶。
“一切照旧。”
司寇向明对这道身影的到来并不吃惊,取了桌上封好的铜管,递给了他,询问道,“婆婆怎么说?”
来人正是林訾桢。他的眼神木然,面色有些晦白,一字一顿地说道:“靖王。”
“靖王拥护太后,又岂能为我们所用?”司寇向明若有所思,“谁都知道,当初靖王戍边,都是为了躲开京中的太后。这么多年,又怎会回来?”
“靖王下月必定回京。”林訾桢冷淡道,他身上的灰衣轻轻抖动,隐约发出一两声虫鸣,“北边死的人差不多了。他必须回来向太后交代。”
“回京?”司寇向明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忽然想起,似乎这两年,北边病死的军卒有些多了。
他又看了眼面前这灰衣少年。朝中无人,如果北边的防线力量不够,那么势必要抽调其他方向的防守力量。
司寇向明的笑容更甚,忽然明白了为何抽调南方的洪武俊回京,看来不止是因为前些日子与南楚签订了条约可以放松警惕了,更因为,北边比南边,更需要洪武俊。
太后很明白,大魏可以撑住的人不多了。
“听说靖王少时爱慕太后。”司寇向明提醒道。
“保护,也可以毁灭。”林訾桢死气沉沉说道。
司寇向明又问:“何时开始?”
“下月。”林訾桢又继续道。
司寇准的眼眸微动,微微一笑,感叹说道:“七年了,真是值得等待的果实。”
“名正言顺,万民拥护,这不正是相爷想要的?”
“七年,确实是值得等待的时间。何况我们不止等了七年。”司寇向明早已习惯这人讲话的怪异,闻言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享受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一般,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我想要的,你们知道。不知婆婆想要的,是什么?”
林訾桢的面色惨白,嘴角颤动了一下,勾出阴森的笑容来:“婆婆所求,凡子不懂。”
司寇向明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肩上披着的外衫去下,放到了椅背上,侧头看着林訾桢道:“你可看见我竹园林道之上砌的图徽?”
林訾桢静默无言。
“那是你们招摇的图徽。自从一开始,这座相府,是岛上的,更是你家婆婆的。”司寇向明道,“我掌控下的魏国将为婆婆效力,我很清楚,我们是一条战线的。”
“不,你的野心止于魏国。婆婆……更高。”
“更高?莫非婆婆还想要一统四国?”司寇向明失声笑道。
林訾桢看着司寇向明,笑容更为阴森,却不言语。
不止于统一四国?司寇向明的心一沉,却带着嘲讽。就算那位婆婆是下三界的人,渺小的东方岛屿,纳了四国的野心,几十年前在秦国的失败不死心,还要在魏国重试一遍?
他有些不明白,岛上的力量,到底为何在孜孜不倦地,推动着各国前行的脚步?
多思无益。无论如何,他现在需要的,只是借助他们的力量踩得更高而已。
“下月必将小皇帝带到。”思绪一顿,司寇向明施施然一礼,客气说道:“劳烦林公子。”
林訾桢没有应答,静静看了他一眼,便轻轻一跃,身影如蛇魅般消失在宰相府中,徒留一两声隐约虫鸣,带着肃杀的气息。
司寇向明再次闭眼,神情有些激动。自己隐忍多年的计划终于要实现。
这魏国将是不一样的魏国,这天下终将因他成为不一样的天下。
什么青云才子,什么商贾贵胄,都要在他的面前跪下,史书上,司寇向明这四个字,将流芳永世。
他却不知道,走出书房许久的司寇准正在夜色中的废湖旁静立沉思,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司寇准安静至极地看着湖面,他的手心握着两支一模一样的簪子,手指握得极紧。
阳关、齐国、医圣、木簪……
司寇准的面色阴郁,回头看向书房的目光更为阴冷。
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