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桐城下边县里的一个典狱史,也是剿匪时为云统领带路的人。杨华将写满百姓的冤情的簿子也让他另外抄写了一本,以便详加查察;还有从老百姓那里搜刮来的财物银两、监狱里的无辜犯人,都嘱咐他照案情轻重逐样处理。
安顿好桐城之事已是三日之后,钦差卫队这才重新向南进发。百姓们沿路相送,许多人往队伍的军士手里递上自家的青菜鸡蛋,场面很是感人。
“恭送钦差大人,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那震天齐呼,杨华胸口豪气四溢。修齐治平,明德于天下,是每个读书人的理想。他今日能得如此厚待,为数千百姓簇拥,真是三生有幸。
杨华这边再往南下的路程可谓顺风顺水,他也不再命卫队刻意在途中歇息。估计,半月之内能赶到云州。算算日子,怎么也得到五月底,总算是实现了卜算子先前嘱托的,一路上慢慢走,越慢越好。
傅烟芜那边就没有如此省心了。她在云州往北的官道几夜奔波,也没有发现传旨太监跟护送的三百羽林卫。这帮人若是直接返京,一定会给皇上说关不度拒不受旨。
可这三百人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洛京跟云州的一触即发的局面依旧胶着。傅烟芜一时有些技穷,便打算剑走偏锋。
……
今日是个喜气日子。在太后的暗示下,湛王妃约了敬候家的杨夫人到朴居一同吃饭。名为去朴居赏玩,实则是替余婉莹相看。
“小姐,王妃说可以动身了。”一个丫鬟疾步走到余婉莹的门边。
“去门口等着,就说我马上到。”
余婉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皓齿红唇,眼睛里透着水,像是枝头上正红的石榴花。已近双十的姑娘家,再多挨些日子,花期就要彻底过了。
身后的蒙家小姐啧啧赞道:“表姐不用再照了,瞧瞧这眉毛这眼睛,还有哪里不够美的。不管谁家的公子,见了表姐定是魂都要丢了。”
说完,就捂起嘴唇嗤嗤发笑。
余婉莹冷冷瞪着镜子里蒙玉低垂的奚落笑脸,心底浅浅的期盼和羞意顿时烟消云散。总有一日,总有一日,她会叫这些人看着的。
她站起身,对呆呆站在一旁的芸香道:“你就留下看守院子吧。”
芸香只点了下头就继续呆站着,也不见上去送一送余婉莹。
蒙玉看不下去了,笑着嗔道:“表姐,你这个丫鬟可真会服侍人。”
余婉莹懒得理她,加快脚步往门口走。不知不觉,蒙玉就落后一大截。等蒙玉赶到门口时,湛王妃、傅瑾和余婉莹都在等她。好在湛王妃也没说什么,只让众人登车启程。
湛王府离朴居约莫半个时辰的车程。
因有三辆马车,朴居外头不便停放,就让暂时歇在巷子中。从巷子走到朴居还要一炷香,蒙玉见余婉莹戴上面纱便也跟着遮住脸。
她们从东门进入朴居客厅,莲花直接将几位贵客领上二楼。
“王妃大人,您来了。快来瞧瞧,您看那屋顶上,真的有两排小孔呢。上回您同我说朴居有奇景,今日一看还真是名不虚传。”
开口的正是敬候杨胤的夫人,生得一张圆盘脸,看上去十分和善。杨胤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杨夫人即便是对着湛王妃说起话来也是不卑不亢。
朴居二层设计得不落窠臼,从亭子的花纹到开阔的视野,还有半圈圆弧状的扶栏,似乎每一样都颇值得说道。再加上由宝伞亲自掌厨端上来独具一格的素菜,湛王妃跟杨夫人的话匣子那就根本关不上了。
余婉莹一直表现得端庄得体,行走微笑吃饭喝汤,各样礼仪无一不完美。蒙玉因被相看的不是她,反倒是能放得开些,看上去比余婉莹活泼不少。
除了起初第一眼一扫而过,杨夫人的目光不曾在余婉莹身上停留过片刻。对于她夸赞的“好相貌”,余婉莹并不当真。最后,中饭差不多吃了过半,拉拉杂杂该叙的话也叙了,仍不见杨夫人有步入正题的意思。
余婉莹夹了一筷子“碧玉筋”,低下头,感觉自己手心有些出汗。
太后给她说的是杨华,这个名字如今洛京没人不知道。不到二十岁就被封了钦差大臣,还有个“归德将军”的封号,真真是少年得志。可惜的是,上巳节时她在东郊没看见过他,不知道此人生的什么模样。都是听王府里的下人悄悄议论,归德将军相貌堂堂,才得了太后青睐。
不过,太后给她选的人,不会差。
余婉莹悄悄安慰自己。
桌子上的十二道菜眼见被捣得差不多了,杨夫人也没有提杨华半个字。余婉莹推测,大概是因为杨华现在不在京中,杨夫人为求谨慎之故。
谁知过了一会,包房门外传来一道清澈的男声:“母亲,儿子为您送斗篷来了。”
桌上众人均讶然。杨华不是奉命去云州了吗?
等到那位公子进来,杨夫人笑道:“这是我的二子,叫杨瑞。瑞儿,快来拜见王妃大人。”
杨瑞跟杨华一样,也是位俊美的翩翩公子,只比他年长一岁。
初入洛京的世家常会打听,为何敬候家中的杨睿是庶子,又是长子?其实杨瑞并非真正的长子,他头上曾有一个哥哥,只是后来夭折,杨夫人因此曾积郁多年。而杨夫人正是在妾室怀了杨瑞之后又有了身孕,她对这个庶子便格外厚待,视若己出。
杨瑞见完礼就出了包间。
饭桌上的人也没有久坐。余婉莹怀着深深的挫败离开朴居。
可是更让她觉得可怕的是,当她回到自己在湛王府的院子,芸香倒在地上,屏风后头跟她的箱笼并排放在一起的那口大箱子,空了。
里头的人不见了。关不度的儿子,关山月,那是她保命的底牌。
余婉莹瘫坐在地上,心底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她的秘密,被人知晓了吗?这么多年的隐忍筹谋,如此轻易就被揭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