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恒沉默不语,明子晋倒也沉得下心,依旧慵懒地躺在树上,并不理会在树下仰头观望他的阿恒。
……
天气闷热,阿恒仰得脖子都酸了,后者却丝毫都没有要开口的趋势,好似他不说夏楠的事情,他就一直不理会他。
“你到底有何目的?”
明子晋闻言,并没有看着他,只听闻空中慵懒声音传入耳中,似是带着些许的戏谑,“目的不是你,是你家主子,你只要乖乖告诉我关于她的事情便好。”
“你是不是调查蒋家的?袁明的死是不是蒋家所为?你在书房里所看到的那些纸
上面写着什么?为何要把那些东西收起来?蒋家是不是在预谋着什么?还有我看你轻车熟路地进入蒋家,是不是经常干这些事情?还有……你是不是明子晋?”
阿恒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目光更是死死盯着树上的人,恨不得扒开他看看他到底是谁。
他的话一出,久久未能得到回应,就在阿恒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却听蓦然一声嗤笑。
“你笑什么?!”
笑声太过放荡,阿恒忍不住蹙紧一双剑眉。
明子晋似是也觉得无趣,稍一翻身便从树上跳了下来,稳稳当当停在阿恒跟前。
他身长约八尺,阿恒不过七尺半,明子晋站在他旁边比他高出了半个头,此刻微低着头,目带戏谑。
“笑你太过谨慎。”
阿恒目光不变,倔强望着他,似是他不给他一个解释他就瞪着他倒地老天荒那个样子。
“我饿了,给我备饭我就告诉你。”
明子晋大摇大摆进了他的屋,坐在摇椅上一副大爷模样。
阿恒狐疑望着他,倒也没说什么,便让人备了饭菜。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凡。
很快便上了一桌子饭菜,明子晋吃得很快,明明一副欢喜模样,一张嘴巴却忍不住挑剔。
“这烤鸡不入味,猪蹄太硬磕牙齿,糯米糕太黏太甜,这菜也炒焦了,还有这——”
忍无可忍阿恒直接将东西撤走,明子晋急忙拦了下来。
“吃也吃了,该说了。”
明子晋挑了挑眉,眉间朱砂樱红,面上因饭菜的热气而染上红晕,网若涂了一层胭脂,愈显妖艳。
阿恒望着眼前的人,一双剑眉死死紧蹙。
只见他面色不动,纤长手指举着筷子,夹起了一块鸡肉。
“这蒋家呢,就如同这鸡肉,任他生平再胡作非为,到最后,还是成了刀下俎,盘中餐。”
说着,便将鸡肉一口吞下,见阿恒一直盯着他,才慢悠悠又说道。
“今天大爷心情好,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那晚你拿的东西是什么?那些官员跟蒋清平又有什么关系?还有,你在探查蒋家?是为了什么?”
阿恒问的还是这些问题,这回明子晋却没有沉默。
而是慢悠悠将口中的吃食吞了下去,凤眸微转,这才落到他身上,仔细扫量了阿恒全身上下,却是嘀咕出来。
“不应该啊。”
“什么?”
阿恒疑问出声,后者面上扬起一抹浅笑。
“我说,你家主子怎么会挑中你为她办事,看你模样顶多也就十三四岁,年纪轻轻,她怎放心将事情交给你办?”
听闻他所言,阿恒原本已经逐渐柔和下来的脸色又僵硬了起来。
“这些事情不用你管。”
明子晋耸了耸肩,直接从袖口中取出那晚在蒋家书房瞧见的信封,丢给了阿恒。
“你不是想知道这上面是什么吗?诺,答案就在里面。不过小孩,我可提醒你一句,知道太多,会被杀的!”
他做出一个杀头的表情,本想吓吓他,却见他面色愈加阴寒。
眸中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阴寒,是不该在他这个年纪出现的。
阿恒面色阴寒,眸色却逐渐变得暗淡。
知道太多,会被杀头的……
童先生……不就是知道了蒋家的秘密吗?
他因此散了一条命,他如今,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童先生报仇!
纸张是崭新的,原先在烛火下微微泛黄,如今白日光天,上面的字迹跟纸张的好坏毕现无疑。
只见不同纸张上面写着不同的事情,诸如邀约,诸如议事,皆是通过书信来往。
阿恒越看越心惊,有些事情,涉及到的太广,他瞧着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些是……”
见他疑问出声,目带惊诧,明子晋面上反而带上了一抹浅笑,略带些许讽刺意味。
“怎么,害怕了?”
阿恒不语。
这上面的纸张清清楚楚写满了蒋清平与京中官员的来往,其中所说多数为一些惊天秘密,饶是他有沉稳的心如今看着也是心惊不已。
上头的官员无数,除了在蒋家书房他念出来的几个名字外,还有一些他并不认得的,不过单单是这些名字,官位便足以压死他。
最低阶的官职也为正六品,而他如今的主子夏楠不过只是一个闺中小姐,说好听的,他是一介商户,可到底他也只是她身边的管家。
他的存在,微乎其微,渺小至极。
“这些都是证据!”
都是蒋家勾结京城诸多官员的证据。
“然后呢?”
明子晋饶有兴致望着他,目光带着森森然的讽刺。
“其中牵连之深,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的手下躺进这谭浑水,还出得来吗?”。
不可否认,他说的都是对的,这里头牵涉太广,稍有不慎便会命陨其中。
良久,阿恒才低低开口。
“你说这些,是不想我参与进来吗?”。
闻言,明子晋面上更是带着嘲讽。
“我只是不想身边多了一个累赘。”
说完,他便起身,再次从窗户离去,隔着窗户幽幽传来一句话。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件事情她不必参与其中,日后定有人给她一个答案,还有,让她等着我,改天我会亲自登门——”
有艳阳高照,将夕颜阁照射得一片明亮。
夏楠目光落在眼前少年身上,他面色沾染了些许尘土,有来时的风尘感,可他双眸明亮,不再如同之前那般阴暗,是难得一见生气。
这生气……源自他所说的这个明子晋。
“照你这么说,明子晋他会主动找上门来?”
阿恒点了点头。
“这个人虽然看着不靠谱,但做事情还是值得放心的,不过他叮嘱小姐您日后这些事情不必参与其中,有人会给您一个答案。”
“给我一个答案?”
闻言,夏楠同时蹙起了双眉。
谁能给她一个答案。
答案从来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并没有谁非得为谁寻找出一个答案。
她沉思着,也不再问关于明子晋的事情。
“蒋家与大量官员有所联络,想必此次乔迁宴上去的人不在少数,我随二舅父一同前去,到时也能见着不少人。”
“关于你说的那信封上写的事情,我自有考量。”
“这些日子你到处奔波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不用跟着我,我跟着夏威侯府的马车前去便可。”
待阿恒走后,夏楠却走到窗前,俯视着底下一汪湖水,思绪久久未定。
明子晋说自会有人给她答案。
那个人……是不是阎珏。
她不明,不解,他何必对她如此之好,替她解惑,替她排忧,暗中护她,心中复杂之感,难以言喻。
初阳今早便回了云府,好在闹了这么大一番,云祭酒倒也没有怎么发火,对于这个孙女,他是可气又心疼。
亏欠蒋家的,到底也不能毁了自家孙女的幸福。
“表小姐,我们姨娘有请。”
突然传来丫鬟的通报声,便见语兰领着一位身姿窈窕的婢女前来。
来人上半身穿着湘红色革丝褙子,下半身配上一条翠绿色云罗群,挽好的发鬓上插着三两鎏金朱钗,一副娇俏模样,目光盈盈望着她。
夏楠认得,这丫鬟是房姨娘身边的大丫鬟。
连一个丫鬟衣服首饰都如此上等,足见房姨娘之富庶。
芸香。
“我与你们姨娘素无交集,姨娘找我,所为何事?”
芸香表情虽然毕恭毕敬,可眼底中到底是有藏之不住的坏意。
来者不善。
“表小姐去时便知了,姨娘说了,事关夏威侯府,表小姐若是不过去,定然会后悔。姨娘会在玲苑等您,还望您前来,随时恭候您。”
芸香说完,身姿盈盈朝她表示性行了个礼,便离去。
她一走,语兰都惊忍不住有了怨怼。
“姐儿,她只不过是一个姨娘身边的丫鬟,如今竟敢对您这般不敬重,而且,房姨娘已经是被拘禁在玲苑中数月,如今找您……难道是因为今早之事?”
她所指今早的事,是指她名声流言一事。
夏楠不语,心中疑惑越深。
房姨娘伺机已久,却在这个时候找她,到底有何目的?
如今已近四月,诸多前世的事情,此时也在暗暗发芽。
夏楠猛地一怔。
夏三爷。
这么多天以来,她差点忘了他的存在。
若说她是一切的导火线,那夏三爷便是其中根源,如若前世没有他的叛变,夏威侯府决不可能被指谋逆而沦落得满门抄斩的结局。
而今生她见着夏三爷,他对纪氏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一个人的眼睛是最不会骗人的,他若是有异心,旁人早该看的出来。
如今房姨娘找她,莫非有关夏三爷?
就算她是豺狼猛虎,夏楠如今也只得壮着胆子上了。
她换了一身丹红色缠枝纹逶迤拖地裙,裙子华贵,衣襟袖口处有用鎏金线条描边,裙摆上绣着大朵牡丹,夏楠腰肢纤细,一根同色玉带将纤腰轻裹,有翠玉簪子将三千青丝轻挽。
峨眉螓首,红唇娇艳。
是为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语兰由心地赞叹。
“姐儿今日这身打扮,美艳不失华贵,真好看。”
夏楠五官生的极其精致,平日里她并无过多在意修饰,简单装扮也能有一番令人赞叹的美。
可如今显目衣裙加身,艳红的颜色将她娇颜愈显瑰艳。
对着眼前雕花棱镜,夏楠望着里头明媚的人儿,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既然要去,便大大方方的去,免得落人口舌。”
房姨娘的身份在夏威侯府中颇为尴尬,她与她接触并不是什么好事,相反会惹来不少流言蜚语。
可想必她与她暗中接触被人发觉了,倒不如大大方方走出去。
这深宅侯府,房姨娘想要搞事情,顾及的比她多。
论计谋她兴许敌不上这个商女,可她从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
只要她爱的人还在,她就永远没有失去什么!
从夕颜阁去玲苑的路途并不遥远,一炷香时间便到了。
只是夏楠走得极为缓慢,偏偏拖了小半个时辰。
这小半个时辰里,经过见她一身庄重打扮的丫鬟不在少数。
当中便有李氏的丫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李氏便得知了夏楠去了玲苑的消息。
玲苑大门向东,日光充足,院子里光线明媚,有桃花朵朵开,赏心悦目,更有柔女敕恬淡的气息充斥着人们的鼻腔,空中尽是一股甜甜的气息。
不得不说,房姨娘倒真是懂得生活情.趣。
桃树下,一人正躺在贵妃榻上,旁边只有一个丫鬟为她轻摇摇扇。
那人双眸紧闭,肌肤白女敕,面容娇艳,毫无被困在牢笼之中的悲戚之感。
夏楠目光移至她的月复部。
算一算,她如今已是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吧。
房姨娘小月复如今已是隆起了明显的弧度,她穿着一身宽大对襟缠枝云纹裙,白皙柔女敕的手轻轻覆在小月复上,一副安详温和的模样。
夏楠却眯起了眼。
只见房姨娘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双眸缓缓睁开,露出一双莹亮黑瞳。
她见到夏楠的装扮时,眼中也划过一抹惊艳。
一闪而逝。
“难得表小姐今日前来看望妾身,还不快去备坐。”
房姨娘从榻上坐直了身子,呵斥了一番身边的丫鬟。
等丫鬟搬来凳子,夏楠也不推月兑,径自坐下。
“房姨娘的日子当真舒爽,这肚子也有五个月大了吧,楠儿还记得,你诊出有孕那日,正是在韶松堂,三舅母还对您……那般,也真是委屈了你。”
夏楠开口先发制人,一来便直戳她伤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