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三十二年,春,梁思玄率领着大批军队从京都离开,一路南下,代天巡狩。
而就在梁思玄的军队离开了京都大门的那一刻,有一辆灰不溜秋的马车,孤孤单单的驶进了建安。
梁祜回京!
……
……
镇东大将军府是御赐,占地极大,整座府邸分为东院和西院。
可梁家子嗣不丰,人丁单薄,一座东院都还绰绰有余,整个西院也就直接半封闭了起来。
直到数年前,梁老爷子梁祜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居然一声不吭的就跑到了西院的鹤寿斋去落脚,这才让西院热闹了起来。
只是热闹归热闹,可整座西院,却也因此被戒备了起来。平日里除了梁思玄、沈氏和梁雍外,旁人是一律不得进内,违者家法处置,无任何情面可讲。
“宫——里情况怎么样了?”
“自从几天前冯贵妃大闹了一场后,这两天都很安静,估计是被圣怒给吓到了。”
梁祜漫不经心的听着,鹤寿斋第一管事承平,却巨细无遗的说着。
“冯贵妃这次是铁了心,想要为太子争取到这次祭山的大任,可蕙妃却趁机捣乱,使得冯贵妃和史妃针锋相对的大闹了一场。”
“好个有心机的女人,那后来呢?”
“后来陛下哪位皇子都未委以此任,而是派了兰台李长使前往。”
“李长使?蕙妃娘家的那个‘李’?”
“是。”
这下梁老爷子是真的放声大笑了,可其后就是一声长叹:“可惜了啊!”
承平老管事没出声,因为他知道梁老爷子是在长叹什么、可惜什么——可惜了蕙妃娘娘的那个“李”,不是陇州李氏;可惜了蕙妃娘娘生下的不是大皇子,而是二皇子;更可惜的,是二皇子……
榕树下,兰草前,安静了好一会儿。
啪嗒啪嗒,一阵错落有致、欢快至极的脚步声却在安静中响起,还有那有意压低了的欢快笑声。
梁老爷子抬眼,看了一眼承平老管事。
“是三小姐和四爷。这几天,就算是去族学,都是三小姐送四爷去的。”
“漠珂送雍儿去的族学?”
“是。”
在梁老爷子未一声不响的跑到潇雨寺之前,梁雍都是在鹤寿斋里受梁老爷子亲自教导的。
但梁老爷子乖乖待在镇东大将军府里的天数,实在是少的可怜。
因此每当梁老爷子又“失踪”时,五岁的梁雍都得去族学。可也许是在鹤寿斋里,梁雍被梁老爷子关爱的太多了,他对于学习,真是没太大的热情,平日里只要是梁思玄不在,或是沈氏严明他必须去族学时,梁雍都是绝不踏足一步的。
可现在听听承平老管事说了什么,梁雍这些日子,居然都去了族学。
而原因,竟然是梁媗。
是那个对梁雍抱着敌意,不愿亲近,不愿爱惜,不愿互相扶持的梁媗,他同父同母的姐姐。
梁老爷子定定的看着承平老管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承平老管事回道:“从潇雨寺回来以后。”
梁思玄一行人从潇雨寺回来的那天,成了梁家最近不用刻意,就都知道代表了什么的日子,梁老爷子对此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
“漠珂啊……”
已经被老人斑完全覆盖了的手,在木椅上一下一下的敲着,没有人能看得出来,梁老爷子现在是在想些什么。
只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大门的方向半晌,就突然转头对承平老管事笑道:“让雍儿进来吧!哦,对了,一会儿把擅自放漠珂进来的暗卫,全部杖刑一百。”
风,忽然吹的狠烈了起来。
承平老管事一成不变的神色,此时有了些变化,但很快就又恢复原样的转身出去,接梁雍进来。
……
……
鹤寿斋的大门外,梁雍高兴的在梁媗身边乱蹦。
梁媗低下头,费力的对着那胖嘟嘟的小脸微笑,尽管现在她的肠子都快全绞在一起了。
鹤寿斋戒备之严,是镇东大将军府之最,一路上的明哨暗哨多的数不清,梁媗能顺利进来,还真多亏了梁雍。
梁雍是梁家唯一的嫡子,身份太过特殊,在梁府里,能拦他的人,一只手都数不完。
刚刚那些不得不现身的暗卫的脸,灰白死败到了梁媗现在都记忆犹新。
“三小姐,四爷。”
紧闭的鹤寿斋大门,随着吱呀一声,承平老管事出现在了梁媗和梁雍的面前。
“承平爷爷好。”
梁媗牵着梁雍,给承平老管事行了一礼。尽管梁雍有些奇怪,可还是紧抓着梁媗的手,一起躬身。
“三小姐不可!”承平老管事侧身,不受梁媗和梁雍的这一拜,“三小姐不可这样,这会坏了礼数,老奴没资格受你们的礼拜。”
“不。”梁媗握紧了梁雍的手,眼睛疼的她难受——承平爷爷,你有资格的。
梁媗的喉咙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梁雍此时也不敢再乱动,他乖乖的倚着梁媗站好。
而承平老管事却只是低了眼,一板一眼地对梁媗说道:“三小姐,老太爷让我接四爷进去,你请先回去吧!”
“姐姐。”
梁雍现在六岁都还不满,对亲近的人正是依恋的时候,他不舍的叫了一声梁媗。
梁媗就赶忙先稳住了翻腾的心绪,蹲,轻声安慰了他几句,又答应一会儿一定来接他后,梁雍才跟着承平老管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小、小姐,我……我们快回去吧。”
青茼看着梁雍终于进了鹤寿斋,就忍不住赶忙拉着梁媗的手,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儿。
可梁媗却纹丝不动。
“青茼,你说,在我们梁家,谁最大?”
青茼自然不会以为梁媗问的,是梁家里谁的年纪最大。她问的,是梁家里谁的权利最大、决定权最多,谁是梁家的头。
青茼不假思索的就答道:“老太爷。”
“是啊,看来这个答案很显而易见呢!”
“小姐,什么意思……”
青茼的话,忽然全断了,断在了轻轻的一声“啪”里——梁媗提起裙摆,轻轻的屈膝,在“鹤寿斋”那三个苍劲古朴的大字下,缓缓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