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离开后,明冬拽了拽辜稹元的衣袖,提议道:“王爷,外头没雪,咱们出去打雪仗。”
辜稹元轻斥,“这么冷的天打什么雪仗,你还嫌自个儿的身子不够虚弱吗?”
她比昨日更憔悴苍白的脸色,让他无法答应,“不成,太冷了,等你好了再说。”
“要不王爷帮我堆个雪人,一个就好。”她摇着他的手央求着。
他受不了她这般软语央求,没坚持住退让了,“好吧。”
他是答应了她,却不让她出去,只让她坐在窗边,而他就在窗前的空地上,用着这几日下的积雪帮她做雪人。
他在窗外堆雪人,她身上披着件墨色大氅,趴在窗边,一边教着他要怎么做。
“你先堆出一个大圆球,再捏个小圆球放上去……不是那样……这样不行,球要堆圆一点才会像啦……”
外头辜稹元弯着腰抓起地上的雪,手脚有些笨拙,被她一直纠正,他有些不耐烦的轻斥了句,“你再啰嗦,本王就不做了。”
见他堂堂一个王爷,手忙脚乱在外头为她堆着雪人,明冬噗哧笑了出声,“要不我给王爷说个故事好了。”她嗓音轻轻响起——
“从前有一个女子,收了一个少年当徒弟,他们之间日久生情,彼此相爱,可他们的师徒之恋不被当地的人接受,男子的亲人想办法要拆散两人。两师徒经历了一番波折,最后少年与他师父在一次意外中了毒,少年的毒还有解药可解,可他师父已毒入经脉,无药可解。少年对他师父一往情深,生死相许,他师父为了让徒儿活下去,便在一处悬崖前的石壁上刻下一些字,与他相约十六年后再见,便纵身跳下悬崖。”说到这里,她注视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依恋。
杨过与小龙女分离十六年还能再相见,但她与他……怕是再无相见那一日了。
听她没再往下说,他抬头望向她问,“后来呢?”
她轻轻一笑,再往下说:“那徒弟的伯母怕他想不开,便依照他师父留下的话,配合的编出了个世外高人来,骗他说他师父是被那高人带去驱毒,要十六年后才能治好回来。”
“那徒弟真的相信了?”他一边问,一边拿了一团雪在手里揉捏成棍状,塞到雪人的脸上当鼻子。
“石壁上是他师父亲手刻下的字,他师父从没欺骗过他,他因此信了。十六年后,他终于得知那高人的事是他伯母编出来骗他,他来到当年石壁旁的悬崖边,王爷猜,他最后有没有跳下去?”
辜稹元直觉答道:“他跳下去了。”
“噫,王爷为何会这么想?”他的回答让她有些意外,“王爷难道不认为再深的感情,在经过十六年后,终是会被岁月消磨掉吗?这十六年间也许会再遇见让人心动之人。”
“本王没想那么多,”辜稹元接着说出自己的理由,“这徒弟发现受骗后,气不过,一时冲动之下,便跳下悬崖,想找他师父算帐。”
她就知道,他每次听她说故事,总会有出其不意的想法,明冬纵容的笑了,“没错,他最后跳下去了,他跌进一个寒潭里,然后他游过寒潭,在那里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师父。”
她想待她离去后,一开始他或许会为她伤心,但时日久了,那感情应也会跟着淡去。
毕竟他们不是杨过和小龙女,他们只是一般的人,他们的感情最终会在岁月中逐渐冷去,然后被别的感情取代。
就像她对学长一样,她已经许久许久都未曾再想起那个她暗恋四年的学长,也几乎要不记得他的容貌,现在在她当年无法再回到现代时,两人朝夕相处之下,他取代了学长,填补了她感情上的空缺,未来也将会有另一个人来填补她死去后留下的空缺。
辜稹元从她说的故事里得出一个结论,“所以说这冲动有时候也是好事。”
见她听了他的话脆笑出声,他也好心情的弯起嘴角,抬手摘来一旁树上的两片叶子,贴在雪人的脸上当眼睛。
他做得一时兴起,决定再做一个,因有了之前的经验,熟练许多,这次很快就完成另一个,两尊雪人,一高一矮的依偎在一起,他满意的扬声朝她说道:“本王做好了。”这两尊雪人,是他和她。
明冬看向那两个雪人,抑住喉间涌上的酸楚,温笑道:“嗯,不错,这两尊雪人看起来还像模象样的。”胸口那浓烈的眷恋几乎要撑爆她的心,她舍不得他,不想离开他,不想把他让给别人……
他得意的抬起手想模她的脸,想起这手才抓过雪,正冷着,便朝她摆摆手,“本王帮你把雪人堆好了,快把窗子关上,别在窗边吹冷风。”
她依依不舍,深深的注视着外头那两尊雪人一眼,这才肯让侍女将窗子掩上。
翌日,她原本打算让他再陪着她去花园里赏梅花,可他被皇上给召去办事,她感受到了,自己体内最后的一缕元气即将断绝,她撑不了多久了,为了等他回来,她陷入昏睡之中,保留最后一丝精神。
恍惚之间,她依稀听到有人在她耳边担忧的说道——
“明冬夫人已昏迷两日不醒,连太医也束手无策,王爷还不回来,万一……”
“我进宫去求皇上召王爷回来。”
安静半晌,她耳畔又再响起声音来。
“赵总管,皇上怎么说?”
“皇上说他会召王爷回来。”
要回来了啊,太好了,再不回来,她就要撑不下去了。
当最后一抹元气从明冬身上抽离时,辜稹元终于赶回来,见她在他离开这几日竟病得如此沉重,他又惊又怒。
她听见他在喝斥下人的声音,醒了过来,吃力的撑开眼皮,看向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他,沙哑的出声,“王爷别责怪他们,是我的命数尽了。”
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从不知什么叫害怕的辜稹元,头一次感到惊惶失措,“不许胡说,你不会有事,本王会命太医治好你……”
“王爷,”她轻轻握住他的手,眼神温柔无比的望住他,对他表露心意,“Iloveyou,对不起,这么晚才对你说这句话,我要走了,没办法再陪着你。”她用着最后仅存的一丝力气,取下手腕上那串黑檀木佛珠,替他戴上,“以后就让这串佛珠代替我陪着你……”随着沙哑的嗓音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的手从他手上滑落。
“……”辜稹元有一瞬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他周遭的气息似是凝固了,半晌他明白过来,拚命地摇晃着她的身子,嘶哑的吼着,“不,本王不许你走,你醒醒,你给本王醒过来,没有本王的准许,你不准走!
“你听见了没有,不准走,给本王回来,哪里都不许去!”他犹如负伤的野兽,声嘶力竭的朝她狂喊。
但不论他如何摇晃她,喊着她,她始终不曾再张开双眼,身体逐渐冰凉。
没人瞧见此时魂魄刚离体的明冬,正吃惊的与一只猫说着话——
“快点,本仙带你回去。”通体白毛的猫儿不耐烦的催促她。
“你是谁?要带我去哪里?”看见一只猫竟然对着她说人话,她惊讶得瞠目结舌。
“本大仙是猫仙,要带你回去你原本的世界。”
“我原来的世界,这是什么意思?”魂魄甫月兑离人身,她意识有些紊乱。
“当初本仙与人斗法,受了伤,从天上坠落,是你恰巧接住了本仙,却也因此被本仙坠落时扫落的花盆给砸到,肉身就这么死了,本仙只好将你的魂魄暂时抽出,准备日后再为你寻一具合适的肉身,哪里知道本仙的仇敌追了过来,他不管不顾,拿起法宝施了个法术,将时空之壁给砸出条缝,使你的魂魄意外被卷入其中,来到这个异世。”
她是因他之故才受到牵连,为解决这因果,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来到这异世,找到她的魂魄,为等她的肉身死亡,已花去一段时日。
听猫仙提起这件事,她逐渐想起一些事情,“原来我当初会被花盆砸死是你害的。”
“本仙法力恢复后,费了一番功夫才寻到你,本仙现已为你寻到一具合适的肉身,待你回去后,便能复活。好了,别啰嗦,快跟本大仙走。”猫仙说着抬起爪子勾住她的衣摆,变成魂魄的她,身上仍穿着刚死去时的那身衣物。
她刚要随着猫仙离开,猛然间听见那一声声嘶哑的呼唤,她停下脚步,看向辜稹元,心头一紧,出声叫道:“等等。”
“再等就来不及送你回去,快走。”他打开的时空之门,无法撑住太久的时间。
“拜托,再等一下就好。”瞥见辜稹元为她的死这般伤心,她心里难过,想对他说几句话安慰他。
“只能三分钟。”猫大仙没好气道。
她走到辜稹元身边,明知他可能听不见,仍想好好向他告别,正要开口时,听见赵魁出声向他劝道:“王爷,夫人已故去,请您节哀。”
辜稹元双目赤红,抬头看向房里的那些侍婢。
“是你们,你们没有伺候好明冬,才害死她,留你们何用!”他神色狰狞,犹如来自冥狱的厉鬼,抽出挂在墙上的一把宝剑,挥剑狂怒的砍杀屋里的侍婢。
“啊——”
“王爷饶命——”
事出突然,数名侍婢避之不及,顷刻间,寝房里仿佛成了修罗场,几个侍婢被他斩杀于剑下,地板上染了一地殷红的鲜血。
未被杀死的侍婢们惊惶失措的夺门而出,惊骇的四下奔逃,但他没放过她们,持剑追出去,见一个杀一个,一时之间惨叫声、哀嚎声、呼救声回荡在王府里,没多久,原来还活生生的侍婢,全都成了一具具死尸倒在地上。
赵魁被这变故给惊得白了脸,回神后,他骇然的高声叫道:“常四,王爷疯了,你快阻止王爷啊!”
常四先前守在房门外,并不知屋里的详细情形,只见到自家主子拿着剑追砍杀着侍婢们,一时怔楞住。
明冬震惊的跟着飘了出来,她没想到她的死竟会让辜稹元失去理智,迁怒到这些侍婢身上,毫不留情的砍杀
“住手,住手,别再杀了,王爷,我的死不是她们所害,她们是无辜的,快住手啊!”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侍婢惨死在他剑下,她惊骇的大叫。
但没人能听见她的声音。
“别这样、别这样!”看着他为她癫狂至此,她急红了眼,想到什么,她回头看向跟在她脚边的白猫,“猫大仙,求您快让他清醒。”
看着眼前的杀戮,猫仙无动于衷,“这里的事本仙不能干涉,你快跟我走。”
“我不走,他为我变成这样,我怎么能放心的离开。”她眼眶含泪。
“你真的不走?”
“我想留下来,求您让我留下来。”她双手合十央求着眼前的白猫。
“你不后悔?失去了这次回去的机会,你就永远没办法回去了。”猫仙警告她。
“我不会后悔,我决定要留下来。”
白猫闭起眼推算,须臾后,睁开眼道:“我算到这附近有具肉身里已没有魂魄,刚好能让你容身,但本仙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留在这里,不回去了?”白猫郑重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她回头看了眼辜稹元,觑见常四靠近他,猝不及防的用手刀从后颈将他劈昏过去,她回过头来,语气坚定,“我要留在这里,请您成全我。”
“好,本仙送你的魂魄过去,但是你要记得,由于这是你第二次还魂,刚开始,你的魂魄定会无法与那肉身一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