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馆陶都来劝她,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来劝她,阿娇不是没有触动的。是啊,既然已经生活在汉代了,就该随着这个时代的大流走不是吗?
爱情,还是要在帝王家说爱情。可能吗?
不可能,但是又舍得这样把他推出去吗?
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她不舍得。
那么在她独自拥有他的时候,就珍惜这样的日子吧,过一天少一天。
她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他下意识地像顺毛一样模了她的发几下。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平缓了呼吸,渐渐睡去。
日子真是快地让人惊心,建元四年眼看也过了一个月有余了。她的生活除了压在心里的纳妃,看起来跟平日没什么两样。或是随刘彻去上林苑骑马转转,学学打猎骑射。或是在长乐宫长信宫中问安侍候,闲下来在自己殿中弹琴画画。
就是王太后都婉转暗示了不纳妃可以,但是不是请名医好好看看?她能只关心子嗣,连馆陶都说阿娇没有白在她跟前孝心这么几年。唯一没有谈起纳妃的就是外祖母了,她什么都知道,但她什么都没有对阿娇说。
太皇太后跟前便成了阿娇最自在最轻松的地方,只是太皇太后如今更是一刻离不了馆陶。阿娇又不愿面对母亲的唠叨,每每去长乐宫都是踩着馆陶不在的时候去的,这样去了两三次。太皇太后就明白了,她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慨地拉着阿娇的手说:“娇娇,你母亲也很不愿意说这些的。只是彘儿是天子,到底不能像你父亲那样守着你母亲过一辈子。”
“与其让你舅母他们挑些不知道底细的人,还不如自己挑。你母亲这个意思她也对老身说过了……”太皇太后话锋一转,轻松起来。“不过你现在也不必理会,老身还在。”
“外祖母!”阿娇以为太皇太后也要对她说纳妃吧,没想到老人家会这么纵容她。
“娇娇,只是你要记得,诗经说的好啊。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老人家满含感慨地说完,就推说自己要小寐一会,不肯再多说一句。
阿娇只得忍下满心对太皇太后忧愁感慨的好奇下去了,她知道有些事哪怕是馆陶哪怕是她,太皇太后也不会说的。
阿娇想问为什么这么宠惯她?想问她为什么这么提点她?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她们太相像了,就连要走过的心路也是一样的。
她在入代国后,深得文帝的宠爱。自她进代国后,也是同娇娇这样后宫独宠,文帝不在宠幸除她之外的任何妃嫔。王后病死后,她被封为王后。文帝称帝后,她被尊为皇后,长子被立为太子。
十五年的帝王独宠叫她几乎忘了这是在天家,但慎夫人就如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宣告她独宠时代的结束。她的眼疾渐渐严重了,也一点点地变成了只还留有地位与尊重的正室。
她难过吗?难过,她现在都说不清后来的目不能视物是不是就是因为那些日夜不休的泪水?
她这个时候才明白,就算是再恩爱的人家,夫君人到中年尚且还想纳房美妾梅开二度,又何况是坐拥天下的皇帝呢?
那么到底自己还是算幸运的吧,毕竟自己拥有了他最好的十五年。
等到文帝甚至想把慎夫人提到同她同起同坐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帝王是没有爱情的,哪有永远不变的感情。
没有的,能靠住的还是自己。
文帝想废后吗?
她直到文帝临终前都没有问出口,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她答应薄太后为启儿求娶薄巧慧巩固母子地位时,在得帝宠爱异于他人的刘揖堕马身亡时,在代孝王刘参也死了活着的皇子只有她的启儿和武儿时,她已经不需要知道了。
她已经不需要他的喜爱,也能在接来下的几十年过的自在了。
只是到底意难平吗?
所以才会看见唯一的外孙女又走上这样一条老路的时候,她会又心酸又痛心。到最后,还是想让阿娇开心点,这样那个以前曾经日夜垂泪的窦漪房是不是也会好受点?
她侧过身,渐渐睡着了。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外祖母念给她听的诗经是《氓》,阿娇由海棠搀扶着上了辇,心中想的还是外祖母提点她的那番话。
《氓》,她熟到可以倒背出来,这都是源于现代教育中语文课本上课文后附的熟读并背诵这篇课文。通常碰到这样的,语文老师都会布置给他们背诵任务,第二天要抽查的。
外祖母是在告诫她不要深陷到****中不能挣月兑,怕她迷失自己,是啊,汉家天子哪有情痴。宠你的时候是几年独宠,接着就到了下一个又能宠上几年的美人。外祖父是这样,舅舅还是这样,历史上的刘彻也是这样。
天子的爱,是不是都有期限的?
如果有,她也要写成没有。
太皇太后或许是因为刘彻东瓯的事办的漂亮,又或许是精神到底不比从前了,抑或是想再看一次刘彻的表现。新年过后,太皇太后移过来不少政务,刘彻去上林苑看期门军也只能半个月去一次了。平时大半的时间待在宣室殿,同肱股之臣商议朝政。
她回到椒房殿更衣时,玉兰就进来微躬身说杨得意说陛下那边新得了急报,叫阿娇先用膳。
才刚过新年,能有什么大事?
难道是匈奴?
她的心一紧,想要杨得意再去问问。又想到春陀每回议事都是在外等着,问他也不能知道什么。还是等着吧,也没有意思用膳了。
等到雪光渐渐都抵挡不住浓稠的夜色时,刘彻终于回来了。她迎上去,帮他解下大氅,一边吩咐海棠去少府传膳,一边随着刘彻去内殿服侍他换衣服。
等到出来用茶时,刘彻就看阿娇跟个小尾巴一样瞅着他满眼冒光。好像,是在期待什么。
嗯,等他了,没有自己用膳。
有什么好等的吗?
他说了好几次,她也不听,总说一个人没意思。
服侍你的那一堆是魂啊?
话这么说,累了一天回来叫阿娇细心地照顾着,热茶捧在手中。他的心就像开了花一样,需要阿娇这个嗡嗡嗡嗡的小蜜蜂再来采采花粉了。
他茶也不喝了,痛快地起了身。到了膳桌上看着连汤都没先顾得上喝的阿娇,就知道她真饿了。皱着眉说海棠几个:“娘娘到了点不用膳,你们贴身伺候的也不知道劝劝。”
眼看海棠几个又要跪下请罪,阿娇赶忙说:“是我要等陛下,她们怎么劝的住我。”
唉,娇娇啊。
于是,刘彻又甜蜜地笑了。
对,有回先用了。然后回来用被抛弃的小狗眼神一直谴责地看着她,于是又去陪吃。虽说年华正好,但也架不住这么吃的好吧。
一个人也实在没意思,也没什么事,就等呗。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爱听哄她的话,还说不爱撒娇。
好吧,她也愿意这样。
但是,在此之前,不能先告诉她有什么事吗?无关紧要的事他都会推到第二天处理啊,别又是什么闹心事。阿娇忍住了在膳桌上问他的冲动,三口两口吃完了饭。
剩下的时间全在看他,快点啊大爷您。
刘彻早就感应到了阿娇急切的注视,他有心逗逗她,故意一碗汤喝出了品茶的感觉。
等好容易撤了膳,漱口完了。他也不说要去练书法练丹青练书法了,拉着她进了内殿。
又屏退了左右侍候的人,阿娇完全没有看到海棠几个含着笑的眼睛,心里叫他这样的庄重弄得七上八下。
怎么了?
出什么大事了?
咦,他怎么开始解我的衣服了?
阿娇被推到在榻上了还有点状态外的不解,不是要说事吗?
等到刘彻心满意足地在榻上同阿娇交心完后,照旧先取过她的中衣叫她床上才叫海棠她们进来服侍。
回头就见阿娇一脸哀怨地看着他,怎么了这是?
他上前亲了她一下,附在她耳边神情暧昧地说了句什么。阿娇一下羞红了脸,作势要打他。海棠几个低着头进来了,于是瞪他一眼只得作罢。
看他心情还不错,不像是匈奴啊?
哪回匈奴犯边的急报不是给他气的够呛?
洗漱完坐在铜镜前卸妆的阿娇想了又想,终于等到两个人在帐子里的时候她才得到空当问他:“今天说急报是什么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南越王死了。他的孙子赵胡请继任为王,朕已经下旨。”他说起来就好像今天下雪了一样平常自然。
于是,她就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然后,再被推倒。
第二天被推倒又推倒的阿娇表示臣妾实在起不来,刘彻就神清气爽地起身用了早膳又去宣室殿用功了。
下午的时候刘征臣来了,她同刘征臣不知道说什么说到了南越国王死了。话刚落音,刘征臣就一迭声地问她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这还有假的吗?
刘征臣就叹了句一代英杰啊,多的话倒也没说了。转头兴奋地期待起她的父王母妃进京,又问阿娇大婚的细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