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人祝个寿,祝到自己身心俱疲,兰溪很是无奈。说实在的,她已经很有些厌倦这些个似永无止尽的争斗,更厌倦了时不时被别人当作棋子入到局中。回到兰府时,已是暮色四合时,兰溪很有两分疲倦,只想立马倒在床上歇会儿。
在流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回过头便见着沐浴在晚霞下,如同镀上了一层霞光般两眼的傅修耘。他长身玉立在马车边,正望着她这一处,嘴唇翕合,似要开口说什么。而兰溪却瞧见那边傅大太太也下得马车来,面上含笑,却如同防贼一般望着他们两人,兰溪一瞬间觉得好笑,不知道倘若这个时候表哥果真开了口,或是她开了口,不知道大舅母会不会当众撕破脸来。
但是兰溪却突然兴致缺缺,不想知道了。于是,她收回了目光,朝着傅修耘礼貌淡然地点了点头,而后,回过身,徐步而去。
傅修耘眼见着兰溪转身走了,夕阳余晖倾洒而下,将她镀上了一层橘色的光,她身上月白色的裙裾随着她徐缓的步伐轻轻摇晃,在落霞的掩映中泛着水波粼粼般的色泽光影,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过去,而后,再也挪不开。
“走吧!”傅大太太今日很是受了一番三太太的气,就连方才马车到了府,三太太连知会她一声也不曾,扭头便走,心中本就不痛快,再看自家儿子和兰溪一幅欲言又止,含情脉脉的样,一口气早就憋在了心口,还是兰溪识相掉头走了,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忍住不爆发出来。可惜,这口气没有舒上多久,回头却见自家儿子如同丢了魂儿一般,傅大太太当下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在,她还记得不能因此伤了母子般的感情,死死咬着牙根这才忍了下来,但脸色和语气都难免有两分僵硬,明显到让失了魂的傅修耘和一贯粗枝大叶的傅馨怡都没法不察觉到。
“母亲怎么了?”好像不太痛快的样子?傅馨怡偷偷问道。
傅修耘挑眉,反问道,“这话该我问你吧?今日可是你同母亲一道的吧?在余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傅馨怡却突然笑得贼兮兮道,“我看哥哥你不是想问母亲在余府发生了什么事,而是想问表姐在余府发生什么事了吧?”
傅修耘狠瞪她一眼,“你这丫头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难不成我当真是个不孝的,连母亲也不知道关心么?”
傅馨怡吐吐兰舌,“好了!好了!算我说错话了!哥哥你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计较!母亲怎么了,我不怎么清楚,不过表姐在余府的事儿我倒是可以说给哥哥你听。”
谁知,傅修耘却是冷沉着一张脸,不发一言,扭头便走。反倒是让傅馨怡愣了一愣,这不会是当真生气了吧?一边惊讶,她连忙一边跟上,道,“哥哥,你当真不想知道么?就在刚刚下马车之前,表姐还让我给你带句话呢。”
急促的步伐骤然一停,傅修耘终是转过了头,问道,“什么话?”
傅馨怡不由得意了,就知道你不会不想知道的呀,装什么深沉。但这姑娘很懂得拿捏分寸,知道她哥心情似乎不那么好,也不敢再卖关子,清了清喉咙道,“表姐让我跟你说,今日的事,谢谢了。”
今日的事?今日什么事?耿熙吾先是一愣,待得反应过来,眉心却狠狠皱了起来。眼看着,没有多久就要离开湖州了,本想着,今日出府好歹能寻个机会说上两句话,没成想,到了最后却得了这么一句话。然而这一句谢谢,没能给傅修耘带去半点儿的安慰,反而让他打从心底的难受和不安起来。
原来,今日那幅题诗实在还有兰溪等人不知的内情所在。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傅修耘身上,当然也不会有例外。虽然两幅画各有千秋,但对于傅修耘来说,哪怕另外一幅画得千好万好,自然都比不上兰溪的那一幅。至于那会不会得罪人家都指挥使千金的顾虑,傅修耘是半点儿也没有,从某种方面而言,傅修耘此人,很有两分读书人的迂腐之气,不为权贵折腰的清高。然而,就在他准备要开口的时候,耿熙吾不知什么时候踱到了他身边,还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问道,“看清楚了吗?到底哪一幅是兰五姑娘所作?可别弄错了,到时反而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傅修耘本就对耿熙吾抱着本能的敌意,听了这番话,很想反驳两句,我怎么就不知道哪幅是表妹的画了?可是,这话,他却实在没有底气说出。毕竟,他还当真没有把握,只是从前偶尔听兰洵提过一句,兰溪最擅长的是工笔花鸟,这两幅画却都不是工笔,于是,傅修耘犹豫了。
“何况,众人皆知,傅兄是兰五姑娘的表哥,你若出声赞她,旁人会如何想?”耿熙吾见傅修耘面露迟疑,遂打铁趁热道。果然这话一出,傅修耘的神色愈加的犹豫了。“所以说,依在下看来,未免兰五姑娘难做,倒不如取中庸之道,不偏不倚为好。”
就是这一番话,让傅修耘改了初衷,有了白日在余府时的那首题诗。这会儿,兰溪为了此事谢谢他,你让傅修耘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傅修耘几番心绪波动,便不由自面上带出两分来,傅馨怡看了,不由心生忧虑,小心翼翼问道,“哥哥,你怎么了?”傅馨怡一边问,一边用力回想着自己好像没有说错什么话吧?难道就因为刚才的那句玩笑,所以哥哥当真生气了?傅馨怡一时间有些讪讪,还是说,哥哥今日没能跟表姐说上话,所以心情不佳。说到底,傅馨怡对于自家哥哥的小心思还是知道一二的,这才会满心以为跟哥哥带了表姐的那句话,算是帮了忙,会让哥哥高兴,却没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傅修耘却显然没有回应妹妹关心的兴致,丢下一句“没什么”,便沉着脸,拂袖而去。
傅馨怡在他身后略吐了吐兰舌,叹道,你这样还说没什么,谁信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