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兰府别馆的其乐融融,个个欢悦不同,这个时候的苏府将最后一拨客人送走,满院子的寂静,与稍早时候的人声鼎沸,热闹喧嚣比起来,就有一种曲终人散之感,至少看在此刻心里憋着气的傅大太太眼中确实是如此。
苏大太太看在眼里,却也不说什么,只吩咐身边伺候的沏了一壶热茶,这才温言软语招呼着傅大太太坐下,又亲手倒了一杯热茶,递与傅大太太道,“累了吧?姑女乃女乃难得回一趟娘家,本该是娇客,倒累着你帮我招待客人。”
傅大太太即便心中有事,此刻也不得不打起精神道,“大嫂说得哪里话?这般一来,是当真将我当成了外人?”
苏大太太自然笑笑说是自己失言,姑嫂两个又闲话了几句,苏大太太见傅大太太仍然兴致缺缺,便话锋一转,导入正题道,“兰家的那个孩子我今天总算见着了,但大面儿上看来还是不错的呀。”
傅大太太听罢,兴致登时来了,精神也板正了,却是鼻间一声嗤哼,道,“大嫂看到的不过是表面,却不知那丫头背地里可实在是个主意大的,而且不是我说,我家那位姑女乃女乃和姑爷都是宠孩子的,其他的几个不知,这个我却是知道的,实在是被宠得有些胆子大,规矩上也很是差了些。若是孩子是个好的,难不成我便不想亲上加亲了?实在是这孩子若是进了门,只怕耘哥儿就得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傅大太太话语里的恶意满满,但当中到底有几分真假,苏大太太心下就打了转。这话的意思,听着是处处在理,但以苏大太太对这个小姑子的了解,还有这些时日观察傅大太太和傅修耘之间似有些龃龉的样子,心中便也有了大致的看法。只怕这丫头是耘哥儿自个儿看重的,主意只怕也确是大的,换句话说,只怕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傅大太太不允这桩婚事,只怕看的不是耘哥儿日后被拿捏住,而怕的是,自个儿往后拿捏不住人家才是。
苏大太太的想法在心中囫囵了一转,终究没有说不出口,她也是当婆婆的,自然也明白傅大太太的心思,也能理解。“这桩婚事既然你不看好,那自然也无需再提了,我看你那小姑子也不是很乐意。”
这话,还说得是委婉了,傅大太太只怕是将人得罪透了。
傅大太太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母女俩都是一个样,大嫂,你今天都看到了,她那是对嫂子的态度吗?这儿女婚事本就讲究个你情我愿,她家女儿上赶子着要给我做儿媳妇儿,我还非得欢天喜地地接纳了不成?这不过是不愿意,就立马变了脸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也是大家子出身的,却这般小肚鸡肠。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这样的人,她的女儿我家敢娶吗?”。
这就更是一桩糊涂官司了,苏大太太可断不清楚,也不敢去断。当下语焉不详地哼哈了两声,算作安抚,便很快当机立断转了话题道,“不过,这耘哥儿的婚事却是不能再拖了,你自个儿还得心里有数啊!”
说到这个,傅大太太也是愁啊,“这是这么个理儿,可是这事急也急不来,毕竟还得慎重。”
苏大太太自然点头,“慎重是得慎重,不过这事也得看个机缘,这机缘一到,也就是水到渠成之事了。”
傅大太太一听这话,疑道,“大嫂的意思是?”
苏大太太嘴边便含了两分深意的笑,“你说往日里,你也是个有眼力介儿的,这回只怕也是关心则乱了。你今日的心思都放在跟那母女俩斗法上了,怎的就忘了可有人对你殷勤讨好得很。”
傅大太太也不是那蠢的,苏大太太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嫂是说……方家那姑娘,我们之前见过一回,大嫂也是知道的,我还当她只是因着感激,所以将我当成了自家长辈一般敬重,却不想,这当中还有旁的意思?”说到后来,傅大太太竟有了两分又惊又喜的意思,那是谁,那可是江浙都司都指挥使的千金,当今皇后的亲外甥女,傅大太太能不高兴吗?
若是能够玉成了这桩好事,往后对自家也是好处多多,所以苏大太太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可是,傅大太太高兴了没一会儿,脸色却又变了,“不过,这个方大姑娘好像也是个主意大的吧?而且听说之前有个李家的七公子给她提亲,因此还闹出一番事来,这名声上好像也……”
傅大太太面上的喜色不在,多了两分踌躇和嫌弃,苏大太太心口便不由一堵,心想着,你还当真以为你家儿子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挑了家世要挑样貌,挑了样貌还要挑人品,样样占齐了,才算全乎?
苏大太太不知,傅大太太心里还当真就是这么想,这么以为的。她家耘哥儿要家世有家世,虽说他们如今已从本家分了出来,成了分支,但耐不住自家有钱,而耘哥儿有才,自己本事考了个探花不说,如今还入了翰林院,日后自然是前途光明。样貌不说,那在京城中,哪怕是跟宗室皇亲比,也不差什么的,否则那方家的姑娘也不会变着法儿的讨好自己了,在傅大太太心里,别说是什么江浙都司都指挥使千金,皇后的外甥女了,即便是皇后的亲生女,当朝公主,那又如何?他家耘哥儿也照样配得起。
所以,傅大太太神色间便多了沉吟,“这个事儿,可得好好再斟酌斟酌。”
苏大太太神色间便有些不自然,但却也不得不顺势说道,“这是大事,自然得好生斟酌。”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那便不得而知了。
第二日,耿熙吾打马回了嘉兴卫。三太太母女几个又略停留了几日,在五月十一的这天,启程返回了湖州。
三太太对傅大太太心里还存着气,并没有当面辞行,但也还是捎了封亲笔信去,傅大太太收了,人却没来,只是打发了傅馨怡并她身边的王嬷嬷送了一程,却刻意没有告知傅修耘。
兰溪如今是看得通透,自然不在意,三太太心中却又给傅大太太记上了一笔,这才脸色难看地登车而去。
待得马车驶离,烟尘远去,才有一人一骑飞奔而来,却是刚得到消息的傅修耘,奈何,终究是晚了一步,车辕辘辘,却早已远去,还是错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