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的眼睛很美,天生的丹凤上挑,总给别人妩媚妖娆之感,偏生她身上,百年世家的书香氤氲,形刻于骨髓的端庄与娴静,从眼眸深处透骨而出,还有那眼中波光幽转,柔和淡静一如两汪深海,却不自觉将你深溺,偏偏她笑着,不卑不亢,“兰溪不知,何时与郡主见过?”当然,更不知何时招惹,何时得罪,头一回见面,便惹来这样一句明显的贬低。
兰溪并不介意与京城贵女没什么不同,事实上,她从不认为特别有什么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她自来明白。她已经折断了自己蔓生的枝桠,让自己沉在这片林子里了,为何还是会碍了人的眼?
兆阳郡主似是一愣,未曾料得兰溪会突然抬眼,未曾料得目光相触的刹那,心中乍然而生的退却,当然,更未曾料得兰溪还有此一问。略一僵,她反应过来,却是一哼道,“是未曾见过,不W@过久仰大名。听说,太后娘娘有意让你入皇家,若是成了一家人,那自是还好,若是不能……哼!”话落,兆阳郡主一甩手,却是越过众人,当先迈开了步子,“不是说要去菊梅馆么?愣在此处做甚?”
“兰五妹妹,郡主是贵客,又自幼在北疆长大,说话无所顾忌,你莫放在心上。”作为体贴周到的“主人家”,沈燕疏自然连忙出声打起圆场,虽然神色有些僵硬,看着兰溪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兰溪眨眨眼,笑道,“是啊!沈七姑娘,郡主是贵客,你还是快些跟上去的好,免得出了岔子。”
沈燕疏匆匆告了声罪,连忙跟了上去,众家贵女略略沉吟,也连忙跟上,顷刻间,竟走了个干净。兰溪轻嗤一声,抬眼,见细雪飞霰,突然冒出个郡主,对她而言,却如同飞来横祸,不解啊,不解。冤啊,冤。
“这位兆阳郡主是在入秋时进京的,进京后的第三日,便带了礼物登门,说是要谢过耿都尉的救命之恩。”身后,清冷嗓音徐徐响起,却隐隐带了两分看好戏般的兴致。
兰溪目光微闪,突然云开雾散,不过……“救命之恩大过天,郡主要如何相报?以身相许?”嗓音带笑,不受那人的挑弄,想看戏?也得看她愿不愿意唱这一出。
耿熙若眉心一蹙,想说这女子是真大度,还是不在意?
兰溪却已再度笑道,“若是的话,那敢情好,府上就快有一位郡马爷了!而且,府上的表姑娘,还跟未来的表嫂感情融洽,真是可喜可贺。”
话落,兰溪不等耿熙若有所反应,已经迈开的步子,却是朝着方才众女而去的方向。
“你要上哪儿去?”她不是还要跟去吧?那可是去菊梅馆的方向。
“自然是要去看人采梅雪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家师兄该学的没学到多少,师父的附庸风雅倒是学了不少。明明就一武夫,偏生喜欢烹茶、煮茶,这水啊,叶的,都讲究得很,我这俗人是不懂,沈七姑娘这样知书达理的姑娘必然是懂的,只是不知,这投其所好,沈七姑娘舍不舍得教给闺中密友。”要看戏,就跟上,前方就有大戏开唱,她们可以一道,做那看戏人。
到了菊梅馆,果然一院的梅,有深红,有浅粉,有雪白,有淡绿,花上疏影浅浅,花下百美争妍。说实话,要看梅,兰府里就有一大片的梅林,珍稀品种也不差什么,她如今却真不是为着看梅而来,众家贵女似有些没有想到兰溪居然又跟来了,兰溪却想道,在一座全然陌生的府邸,与人群走散,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她虽算不得太聪明,但也不会蠢到给自己挖坑。
“五姐姐。”兰滟和兰泠两个倒还记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理,一见兰溪便挨了过来,绝口不提方才将兰溪丢在后面的事,“我就猜到五姐姐一定会来的。”神机妙算的,是兰家六姑娘,兰半仙是也。
兰溪眯眼不答,兰七姑娘连忙表达起迟来的姐妹同心,顺便提一提自己的无辜。“那位兆阳郡主可是皇亲国戚,不管怎么说,五姐姐还是避其锋芒得好。方才我本想留下陪五姐姐的,谁知道六姐姐硬拉了我走……”
兰溪有些心累,姐妹做到这样,她除了叹息,还能怎么?
那边,出乎兰溪意料的是,兆阳郡主没有再过来给她找不痛快,沈燕疏不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她隔着花树冷冷扫了兰溪一眼,便走开了。沈燕疏则朝她笑了笑,让她放心的表情。
兰溪弯唇笑了,眸中闪亮,实在有意思得很。这一趟靖北侯府之行,本是心不甘情不愿,不想,竟是来对了?
之后直到宴席散时,也算得是相安无事。除了沈燕疏一直围着转的人,成了兆阳郡主,这让兰溪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略略感到有些失望,她原本还想看,沈七姑娘如何表达她的姐妹情深呢。
回府时,兰三太太叫了兰溪与她同车,兰溪稍早便见她笑容有些勉强,心想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因此没有多想,便答应了。果然,车帘一垂,车轮子一转,她娘的脸色便变了,强撑的笑容尽数粉碎,拢了眉,愁了眼,一把拉住了兰溪的手,“那位兆阳郡主你方才可见着了?是个什么来头?我见靖北侯夫人待她一般,但镇西侯夫人却是热切得很,拉了她的手,直说四郎英雄救美救得好,才救回了这么个美姑娘。那位直羞得红了脸……”一抬眼,却见自家的女儿已经魂游天外了,一巴掌狠狠拍了过去,“你到底有没有听为娘的话?”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发呆?
兰溪有些无奈,她自然听到了,也清楚明白她娘脸色不好的原因了,不就是骨头太香,招了一堆抢的人么?她心里一把小算盘拨得噼啪响,账全都记到了某根骨头身上,但如今还不是算账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定她娘的心。不需要多想,这一桩,兰溪已是驾轻就熟,张口便徐徐道来。
“娘啊!你这也担心,那也担心,担心得完么?两头都还悬着,两头都未成定局,只能慢慢来,最快的结果我都料到了,也想好了,还怕什么?最坏不过就那样了,咱们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倒是娘啊,你要千万放宽心,女人可是不能生气,也不能操心的,否则容易变老、变丑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