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钱玉宁就起来对镜梳妆,把昨儿个才花了五文钱买的一支香木雕刻的菊花形状的簪子插在头上,带上一个装了酒菜和香蜡纸钱的篮子一个人去了青龙湾。今儿个是魏明远的生忌,昨夜的雪早已停了,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天色尚早,钱玉宁就乘着这夜色出去,早去早回,免得被别人看见,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冷嘲热讽。自从钱玉宁自己一个人住后,就尽量减少与外界的接触,除了出门去买吃的用的,买针线布匹,卖绣品,几乎都不出门的,只********关在屋子里自个儿绣东西。
来到湖边,钱玉宁摆好酒菜,点起香蜡,一张一张的把纸钱烧给丈夫,边烧边流泪,边流泪边嘴里念念有词,说:“夫君,玉宁来给你送酒菜了,今儿个是你的生辰,快来吃吧,做的是你喜欢吃的蒸白鱼和南瓜丝。夫君,这些纸钱拿去吧,下面用得着,买吃的买穿的——,夫君………呜呜呜呜呜呜…………”说着说着,钱玉宁竟哭了起来,呜咽着嘴里的苦涩,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心酸和不易,一个人哭得是泣不成声,满面泪痕。
钱玉宁正沉浸在悲伤中,所以,跟本没有看见水里竟然有一个人从河里爬了上岸来,大概是因为河水太冷,身子已经冻僵,所以他爬行的很慢。他大概是看到了河堤上有人,还问到了食物的香味,所以朝钱玉宁这边爬行过来,钱玉宁一个人沉浸在痛苦之中,压根儿没有发现这诡异的一幕。而那人也奇怪,即看见了人,却不吭声,让人家帮个忙,扶一把什么的,非要自己艰难的慢慢爬过来。那人爬近了,也不说话,也不打招呼,直接伸手就端起钱玉宁给夫君做的那条鱼就那样趴着就吃了起来,他大概饿急了,吃的很快,但奇迹般的边吃边吐刺,一条鱼很快就吃完,居然没有被鱼刺卡住,倒也是奇迹。
“啊!…………………啊!………………!”钱玉宁大概终于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多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全身湿哒哒的脏兮兮的像水鬼一样的人,看起来特别惊悚可怕。在她大叫时,幸好附近是荒野,又是早上,此时天还没有完全亮,跟本没有人听得见,唯一听得见而且听得很清楚的那人却没有半点反应,依旧毫不客气的拿一堆香蜡纸钱面前祭奠死人的东西吃,也不嫌慎得慌。不过,看他这个样子,再不吃东西就真的要变成鬼了,饿死鬼,所以,应该他是很清楚这一点的,死人的祭品吃起来他很快速,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钱玉宁此时完全顾不上伤心了,心里也没有悲痛了,她唯一能想到的是离开这里,面前这个绝对不是魏明远变的鬼,他肯定是其它的水鬼。正当钱玉宁手忙脚乱的想起身要逃跑时,因为太慌张被自己的裙摆绊倒,然后她试图再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爬不起来了,因为那人居然一只手就把她按住,定在地上,钱玉宁这时心里怕极了,浑身颤抖起来,手脚都软了,她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都像流干了一样,浑身冰凉冰凉的,从脑子里冷到了心上。
“不要怕。”那只水鬼一只手掐着钱玉宁的脖子把她固定在地上,整个人费劲的坐了起来,另一只手撩开刚才因为游水而散乱并遮住面容的长发,露出一张惨白却不失英气的脸来,他的手指轻轻的按在钱玉宁的脖子上,冷得像是一块冰,:“我受伤了,你能救救我吗?”。他死死盯住钱玉宁气定神闲的问道。好像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简单。话虽是问句,但他的手一直紧贴着钱玉宁脖子上的大动脉,钱玉宁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得飞快,脖子上的血管里血液流过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她不敢说不愿意,虽然她真的不愿意,可她恐怕要是说了不愿意,她怕下一秒脖子上那只手就会收紧来把她的脖子扭断,那只手和面前这个居高临下的男人盯着她的眼神实在是太高压了,她不由自主的点头,嘴里像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像一条离了水的鱼一样努力长大嘴巴来呼吸。
“你这是祭奠谁呢?”那人伸手勾住钱玉宁的脖子让她做起身来,然后把手搭在她的肩上问到。
“我夫君。”钱玉宁小心翼翼的回答。
“哦?这么说你是寡妇了?”那人挑了挑眉,明知故问的道。
钱玉宁忍住想逃跑的冲动,乖乖的“嗯”了一声,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手似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是自己一个人住吗?”。那人突然问道。
“是啊!”钱玉宁回答了后才发觉自己这样回答很危险,赶紧捂住嘴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好。”那人似乎颇为满意,“那就去你家住吧!”他似乎一点也不避忌钱玉宁寡妇的身份。可钱玉宁似乎已经被他惊呆,她长那么大,第一次见到如此不知廉耻和不知检点的男子,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对一个寡妇说,我要去你家住。这像话吗?
不管像不像话,那男子还是跟着钱玉宁回了她的家,虽然说是临时租住的地方,可毕竟也可以遮风挡雨,也算是一个家了。那人好像左腿受了伤,使不上力,所以让钱玉宁扶着他的左手,他把重心全放在右边脚上,就这一瘸一拐的到了钱玉宁的家。这时,天还没完全亮,钱玉宁小心翼翼的一路上左看右看,生怕被别人发现自己带了个男人回家,所幸天色才开始朦朦亮,路上行人很少,清晨又起了一些雾气,没有人认出她是钱寡妇,这两人互相搀扶着,别人远远看去,还以为是哪家的小两口,也不太在意,各人都有各人一天的活计,没人有空闲专门来看个究竟。
两个人进了屋子,钱玉宁赶紧做起了伺候人的事,烧水给那人洗身子和伤口,又让他在被窝里睡下,然后临时给他缝了一件衣服,家里只有一块粉黄色的布了,虽说男子不适合浅黄色,可权益之下没有办法,他还是臭着脸穿上了。钱玉宁忙又把他的衣服拿出去洗干净烧起碳来用火烤干。细看之下,虽说他的衣物破损的厉害,可料子非常好,是上好的蚕丝织花锦缎,又轻薄又暖和。弄好了他的衣服,钱玉宁把给他洗衣服时候从他衣物里掏出来的随身之物翻看了一遍,发现有好些银票,不过已经被水泡烂了,还有几锭元宝样式的小金锭和十几颗金子做的花生还有二十几颗金瓜子,做的都是惟妙惟肖,十分精巧可爱,除此之外,另外还有一块黑色的两面都刻有鲤鱼浮雕的圆形的玉,一把镶嵌了红宝石的短剑。钱玉宁放下手中把玩的金花生,伸手拿起那把短剑来,左手握剑鞘,右手握剑柄,忍不住拔开来,只见寒光乍现,锋芒毕露,钱玉宁呆呆的看着光可鉴人的宝剑上显现出自己的影子来。
突然,她两手一暖,原来,不知那男子何时竟醒了,现在正左手握着她的右手,右手握住她的左手,然后盯着她慢慢把她刚拔出来的宝剑又轻轻合上了。宝剑都合上了,他还不松手,定定的望着钱玉宁,这番作为,惹得钱玉宁俏脸通红,手上使劲儿,可是又拔不出手来,反而把自己的手弄得生痛。钱玉宁眼圈儿一红,就要哭了,那人却突然大发善心,松开了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动作的,手上一拨一弄,宝剑就到了他的右手,稳稳的抓在手上。虽说他人品真的不怎么样,可他抓宝剑的姿势确实很帅气,再加上他人本就长相英俊,剑眉斜飞,双目如星,额宽脸方,薄唇微抿,长发随意披散着,就算他现在穿的是不伦不类的粉黄色粗料子衣物,可依然看起来高贵无比,就那一份潇洒自若,冷静持重的气度,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看钱玉宁看自己竟然看呆了,那人脸上突然带出笑来:“怎么,喜欢上我了?”他挑眉的动作是那么痞气又风流,软化了面部的线条,高高在上的气势少了些,多了些与人亲近的意味。
“这些金子你喜欢吗?”。那人笑得如沐春风,问询的语气也是温和极了,看着他这幅带笑和善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钱玉宁只觉得头皮发麻,赶紧摇了摇头。
“哦?竟然不喜欢?不是都说女人喜欢金子吗?”。钱玉宁还是摇了摇头。
那人抬了抬下巴,说道:“把那颗金花生拿去,换成银子,给我买两套衣服,要黑色的。还有,买些吃食。”钱玉宁就像是他的婢女一般,被他指挥来指挥去,偏偏她又受他指挥,这也是怪事。钱玉宁听了吩咐,就捡起一颗金花生赶紧出去给他买衣服买吃的去了。他呢,则玩味的看了门口很久,然后收回眼神来瞟了一眼简陋小屋的那一对金灿灿的东西,若有所思的把宝剑握在胸前躺了下去。
是夜,那人穿上钱玉宁给他买回来的衣服,居然刚刚好合身,他蛮惊讶的望了正在沉睡的钱玉宁一眼,把那把红宝石短剑揣进怀里,一闪身,像一条鱼儿一样游进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