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娟回到自己的住处,草草吃过饭食,正在廊下坐着发呆,远远的,回廊里来了两个丫头,一个名叫小蝶,是少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还有一个小丫头看着眼生的很,那小丫头手上捧着一盒东西,随小蝶走到春娟跟前,小蝶走上前来笑嘻嘻的请安道:“奴婢小蝶,给娟姨娘请安,奴婢和小云奉少夫人之命伺候娟姨娘,这一盒头饰是少夫人赏赐给娟姨娘的。”说着递过来手上的东西。
春娟接过来打开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盒子里面俱都是金银珠钗首饰玉器,且做工华贵,不是她戴得起的。春娟不动声色的收起首饰盒子,放在凳子上,自己起身托起小蝶的两手道:“小蝶妹妹一向都是伶俐人儿,将来是有好前程的人,怎么能伺候我呢,少夫人房里现在没了春琴,我眼看着也是不能常常随侍在少夫人身边了,妹妹这正是你升一等大丫鬟的机会,待我去向少夫人举荐一下妹妹,他日必能受到器重,成为少夫人的左膀右臂,到时还要请妹妹多多提携我这个不中用的姐姐。”
小蝶眼神一闪,面上堆出一抹甜笑,道:“娟姨娘说哪里话,小蝶只是个奴婢,主子吩咐怎么干活就怎么干活,能来伺候姨娘是小蝶的福气,小蝶必定尽心尽力。”
见小蝶这么说,春娟脸上笑意不变,道:“如此也好,有小蝶相伴,姐姐也不那么寂寞了,总有人说说话儿。”从今往后,春娟真正的成为了一个姨娘,住进了少夫人史慧云给她安排的紫藤居,她不再做伺候人的事,反而多了两个伺候她的小丫头。
不管史慧云得不得宠,她都是小侯爷的正妻,是美云美玉等几位姨娘的主母,所以,每日里的早晨,她们都要早早的去落月轩院子里候着,等史慧云醒了,传唤她们进去伺候。
往常,都是美云美玉,香书香墨四人,今日里却多了一个春娟,往日里春娟都是睡在少夫人卧室外间的藤椅上守夜的,说是姨娘,其实也就是一个守夜丫头,虽说少夫人提携她,给了她一个姨娘的名份,小侯爷也宠幸过她,可是因不得宠,所以香书香墨美玉美云四人从来没有把春娟放在眼里过。昨日里,听闻小侯爷去少夫人哪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过后,少夫人就命春娟搬了去紫藤居,四人心知肚明,少夫人是要用春娟这张牌了,紫藤居离小侯爷的书房最近,从前书香想去紫藤居,被少夫人婉拒了,史慧云谁也不给,就那样空着,如今,它终于迎来了它的新主人,春娟姨娘。
看着同她们四人一样站在落月轩门口,今日里打扮一新的春娟姨娘,四人不由得撇了撇嘴角丫头就是丫头,无论怎么打扮还是带着一股土气,压根儿就上不了台面。看看那身穿着,那有人用宝蓝色的衣服配绛红色鞋子的,头上还插了满头金光灿灿的纯金头饰,竟连耳环也是纯金的,手上两对纯金的镯子,怎么看怎么像暴发户。春娟今日叫小蝶给她梳的是隆重的重山鬓,鬓上插了许多纯金步摇和头饰,她的妆容又过于浓重,整个人看起来头重脚轻,像一个移动的金元宝,简直俗不可耐。
四人不同春娟搭话,顾自聊天,美玉似笑非笑对香墨说到:“香墨,我听说爷在别院养了个小的,还怀了孕,你猜会不会是个儿子?”几人里,只有香墨有生养,虽说只是一个庶出的二小姐,可有总比没有强,小侯爷每月也会为了小孩子多去几次她姨娘的院子。美玉美云对此事一直不满,她姐妹两要说容貌比香书更胜一筹,从小在侯爷夫人身边也是读书写字的长大的,简直是当半个小姐来养大,所以脾性不同于一般的丫鬟,完全没有卑怯的心性。
香墨只是抱着女儿,撇开眼睛不去看她,也不回她的话。这可惹恼了美玉,她两步快行上前就推了香墨一把,嚷嚷道:“问你呀!你哑巴了么?怎么不回答!”美云见状,赶紧上去把美玉拉回来,可是已经迟了,香墨被美玉一推,已经载倒在地,两母子滚作一团,二小姐受了惊吓,哇的一声哭出来。香书皱着眉头对美玉道:“你这人怎么倒动起手来了,没看见人抱着孩子吗?看把孩子吓的。”香书把香墨扶起来,一看:“哎呀!香墨你的额头流血了。来人啊!香墨姨娘和二小姐受伤了。”香书又跑到落月轩门口对两个守门的婆子说,快去报少夫人,二小姐受了惊吓,香墨姨娘受了伤,流血了。”那两个婆子刚才站在门口,也是看见了一些,现在也不敢耽搁,其中一个跑去报了谁慧云。
香书复又回来拿出手绢给香墨擦额头上的血,香墨抱着二小姐就那样站着,既不喊疼也不闹,和怀里抱着的二小姐一样,只知道哭。美玉一看自己闯了祸,脸色煞白起来,好在有两个小丫鬟一直扶着她,不然她一定晕过去。
这时,报信儿的婆子回来了,后面跟来了春丽,春丽现在是少夫人的贴身大丫鬟,她一来见到这一出,哎呀!一声,迎了上来,对香墨身后的两个小丫鬟道:“还愣着干吗?还不快把你们姨娘和二小姐扶进去。”两个小丫鬟诺诺遵命。她又转过身对另四位说道:“四位姨娘久侯了,现下少夫人已经起了,正请几位进去呢!”美云美玉香书春娟便随春丽进去了。
几人一起进了史慧云的房里,史慧云才刚起身,身上只着中衣,端坐在梳妆台前,六个小丫鬟手里高举着托盘,上面托着的是给少夫人净面用的两盆温水和毛巾胰子漱口水青盐等物,春娟往日总是伺候史慧云净面,很自然的就上前去伺候,香书也是伺候惯了的,一同去帮忙。两人轻手轻脚给史慧云净了面,看见了她嘴角的淤青,可是两人都低下头没有言语,继续拿水和青盐给史慧云漱口。史慧云睁开眼,见镜子里春娟在给自己梳头,香书则在挑选首饰,突然说道:“春娟,你和香书退下吧,今儿个让美云美玉来伺候。”从前,史慧云是不叫美云美玉伺候的,因美云美玉是婆母的人,总要给一些脸面。史慧云说完话就闭目养神起来。
春娟和香书轻轻放下手中的东西,侧着身子退了下去,美云美玉轻手轻脚走上前来,美云拿起梳子给史慧云继续梳头,美玉则帮忙挑选首饰,给少夫人佩戴上耳环和项链手串,等美云梳好头后再戴上合宜的头饰便算梳完了头。
突然,美云手上的玉梳一顿,扯下两根头发丝儿来,史慧云皱紧了眉头,疼的嘴里“嘶嘶”两声,站起身来抬手一个耳光就刮到了美云旁边的美玉脸上去了,史慧云犹不解气,反手再一个耳光上去,美玉如玉一般的脸蛋上顿时两个红红的大把掌印,整张脸立刻就肿了起来。美云美玉马上跪在地上,嘴里哭喊着求饶:“俾妾愚笨,请少夫人责罚。”美云吓得脸白如纸,身上直哆嗦,美玉更是心中恐惧,只知道嘴里叫着“少夫人饶命。”
史慧云冷笑道:“饶命,哼!我看你们是想要我的命。”如此重的话,美云美玉两人吓得魂不附体,咬了咬嘴唇,美云爬上前去拉住史慧云的裤管道:“少夫人宅心仁厚,侯爷夫人常在咱们姐妹面前夸您最是孝顺,主持府内大小事易是井井有条,以德服人,是不可多得得好媳妇。”美玉听美云如是说,也赶紧爬上前抱着史慧云的大腿道:“对,对,少夫人宅心仁厚,饶了咱们姐妹吧。”说完就边恐惧的哭个不停边怯怯的抬头去看史慧云,只觉得她此刻就像那阎罗殿中的催命阎王一般,可怕极了。
史慧云把玩着梳妆台上的一支金簪,轻笑道:“你们今日伤了本夫人,以下犯上,就算本夫人打杀了你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本夫人宅心仁厚,当然不会同你们一般计较,这样吧,你们两人就闭门思过三个月,不得外出院子一步,如有违抗,削耳发卖出府也就是了。”史慧云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美云美玉两人大汗淋漓,胆战心惊,趴在地上连声应是,不敢有一丝迟疑。
史慧云叫人来扶走已经瘫软如泥的美云美玉两人,又吩咐香书春娟上前来给她梳头,她仍是闭目养神。香书心内如擂鼓,手上却更清醒,同春娟一起很快就给史慧云梳妆打扮好,然后终于松了一口气,退到一旁。春丽上前指挥小丫头们给少夫人穿衣,佩玉,史慧云突然道:“听说香墨伤着了,现在怎么样了?”
春丽恭敬答道:香墨姨娘被美玉姨娘推倒,倒在了地上,惊吓到了二小姐,奴婢已经着人请大夫看过了,说是要修养一两个月,有外伤更是不宜见风,最好在屋子里安心静养为好。”
史慧云轻轻点了点头,慢慢说道道:“美玉好大的胆子,竟敢对二小姐动手,再怎么说也是小侯爷的亲身骨肉,虽说是庶出,可总得叫我一声嫡母。如今受了惊吓,本该好好照顾,可惜她姨娘受了伤需要静养。春丽,你去把二小姐抱到我跟前来吧,由我亲自教养为好。”春丽应声去了。
饭厅里,春娟和香书伺候史慧云用完早膳,正打算告退,史慧云叫住香书道:“香书,你同香墨感情最为要好,如今她受了伤,你便去陪他两个月吧,也免得她出不得屋子,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香书不敢有所违逆,慌忙答应下来。
史慧云一挥手,二人如蒙大赦,拖着酸软的手和腿一起快步走出了落月轩,出了落月轩的垂花拱门,两人行至荷花湖边,看见满湖的冰雪,两人站在光秃秃的柳树下互相对视。香书扯出一抹苦笑道:“春娟妹妹看来好事将近了,有了夫人的提携,好日子转瞬即至。”
春娟此时也不再装傻卖乖,扯出一抹淡笑,道:“姐姐如此聪慧,想必一定知道妹妹只不过是别人手里的风筝,飞不飞得起来,往哪儿飞,都得听手里握着线的人。”
香书叹道:“总归大家均是苦命的人,也不知何年何月能熬出头啊?”
春娟淡笑不语,转身见丫鬟小蝶和小云还有香书身旁随侍的两个丫鬟已经赶了过来,拢了拢身上的棉袍,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意来,对着香书微微俯去请了个礼道:“雪天路滑,姐姐慢些走,小心别呛了冷风,妹妹这就道别了。”
春娟领着小蝶小云慢慢的沿荷花湖左边走,看她走得远了,香书才用手扶着丫鬟小芹的手往荷花湖右边走去。
回到紫藤居,小蝶小云给春娟月兑上厚重的棉袍子,换上一件轻薄的淡紫色外袍。史慧云这次对春娟特别好,不仅派了小蝶小云来做了她的贴身丫鬟,还赏赐了四个小丫鬟和两个粗使婆子,这两个婆子平日里便是一个打杂一个守门。紫藤居的一应物事在春娟住进去的两日内全都办理齐全,且都是捡好的来用,这是史慧云亲口吩咐,下人们不敢怠慢,办得极为妥当。
话说小侯爷崔书言自大和结发妻子发了一通脾气后,便被侯爷夫人着人叫过去训斥了一顿,他心中认定此事就是史慧云所为,可惜春琴又死都不开口,几个婆子也都是拒认受到少夫人指使,没有证据,他也不得不忍一下气性,毕竟史慧云乃堂堂礼部尚书嫡女,如果没有大错,是不可以随意处置的。
崔书言心中气闷不已,一个人骑马狂奔了两日两夜,方才精疲力尽的由着好不容易找到他的铁头带回侯府。一回府他便吩咐铁头去吧绿柳别院的钱玉宁接过来,他前几日同钱玉宁拌了几句嘴,现在不想亲自去接,心想着免得她恃宠而骄。不料等了两日还没有动静,崔书言找到铁头,铁头才支支吾吾的说,新姨娘已经被侯爷夫人的人接走了,至于去了哪儿,他也不知道,而且侯爷夫人亲自接见了他,严令他不得将此事告知小侯爷,所以,他这两日只有躲着崔书言。
听到这儿,崔书言一个撒丫子就跑去找他老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