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已是极热了,常常让人烦闷不已,坐着不动都能出一身汗水来,稍微走动一下就汗流浃背。钱玉宁如今还是住在二门上的听雨阁里,这听雨阁地方极小,只有三个房间并一个连接着走廊的亭子,当初只是权作雅致休闲之用,所以没有修建小厨房和漱洗室,洗澡什么的,特别不方便,现在又是大热的天,这叫人怎么受得了!况且钱玉宁身子虚弱,动不动就是一身大汗,气随津月兑,对她养病十分不利,于是崔书言琢磨着把她搬进碧翠园。
碧翠园在侯府的南面,靠近山边,环境清幽,园里栽种了许多花木,十分凉爽,平常是作为客居的。现在要将钱玉宁搬进去,还得去和母亲说一声,毕竟为着玉宁进府的事,她已经很不高兴了,崔书言心中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傍晚就去了永和院。
见了母亲,崔书言见她老人家只是喝茶,同身边伺候的丫鬟和嬷嬷讲话,并不搭理自己。只好自个儿凑上去“母亲,母亲,母亲!”这样叫了几声。夫人这才好像刚看见他似的,说了一句:“你来啦!坐吧!”说完后,又不搭理了。
这时,美莲刚好端来了冰镇莲子羹,崔书言殷勤的上去接了下来,自个儿端到侯爷夫人跟前,要伺候她用羹,侯爷夫人见儿子如此讨好,一时之间也有些受用,虽心里憋着气,到底是亲生的孩子,哪儿能跟他较真儿啊!两三下就被崔书言哄得是眉开眼笑了。不一会儿用完了莲子羹,美莲上来给夫人擦嘴,崔书言变戏法儿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来献宝:“母亲,这是凤栖山的暖玉,冬暖夏凉,最是养人了,儿子特地寻来献给母亲的,夏日配在身上,冰凉舒爽。儿子看着母亲您操劳府中事物,饭又用得少,听徐嬷嬷讲您晚间也睡得不好,这些天太热了,您也不要那么操劳,有什么事吩咐史氏去办就是了,否则病了儿子可是会心疼的。”
侯爷夫人见儿子心疼自己,心中欢喜,嘴上却似真似假的抱怨道:“史氏我现在哪儿叫得动呀?还不是因为你,弄了个什么钱氏进府,戳了人家的心窝子,连累我这个当老娘的跟着你受气,得看儿媳妇的脸色过日子。”说起来她是连连叹气。
崔书言无奈的说道:“史氏哪儿敢啊!她对您最是恭敬不过了,不会敢给您看脸色的。”
侯爷夫人笑道:“得,心里还是有你媳妇儿的,我儿甚好,没有有了新姨娘就忘了结发妻子。”
崔书言讨好的上去帮侯爷夫人捶背:“母亲,您就允了儿子这一回吧,我是真的喜欢玉宁,她是一个极温婉的女子,以后会孝顺您的。”
侯爷夫人轻哼了一声道:“你倒是会说,罢了,一个姨娘而已,现在她也为我们侯府诞下麟儿,不安置好,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去。只是有一条,还得让她去史氏跟前敬了茶,磕过头,才算是进了门儿。”
崔书言这下喜笑颜开,嘴里一连串的好话冒出来:“我就知道母亲最是通情达理,大人大量,明儿儿子就领玉宁来给母亲您磕头,让她知道这都是母亲的恩惠。”
侯爷夫人忍不住笑起来:“哎呀!我家言儿也有这么嘴甜的时候,我道要看看这钱氏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如果只是空长了一幅好相貌,岂不是连累我儿成了贪色之人。”
崔书言一阵尴尬:“不会,不会,儿子岂是贪色之徒,就是觉得钱氏性子柔顺温婉,加上又给儿子生下了一儿一女,无论如何也不该负了她。”
侯爷夫人点头,道:“不错,大丈夫应如是,有担当,方成才。你明儿领她来见我吧,把两个孩子也抱来让我看看。”侯爷夫人其实早就知道了两个孩子的事,心中也早就想见一见了,只是她是祖母,这两个孩子只是儿子的庶子庶女,所以一直端着没有去。
崔书言应下了,刚好外间一个婆子来传膳,两母子便一块儿用了晚膳。
晚膳后,两母子对坐着饮茶,侯爷夫人问起:“听说你把姚嬷嬷一干人等关押了起来?可有此事?”
崔书言道:“母亲,确有此事,只因那姚嬷嬷太可恶,竟要至玉宁于死地,两个孩儿也险先胎死月复中,还好儿子赶到及时,否则一尸三命。儿子每每想到此事,就痛心不已,幸好两个孩儿吉人天相,否则我父子父女三人天人永隔,岂不让人伤神!”
看崔书言说得如此悲寂,神情又是愤慨,侯爷夫人也皱眉怒道:“真是岂有此理,姚嬷嬷平日里看着是个好的,却不想在大是大非上竟糊涂了。不过。”侯爷夫人顿了顿:“我听说那钱氏要走正门,姚嬷嬷的意思是让她走侧门,钱氏是姨娘,而且此时身份未明,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正门需得是正妻方可进出,侧室婢妾之流是不可以走的,这,你可知道?”
崔书言道:“母亲,儿子当时看情势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人命关天,玉宁当时已经出血,大夫说了,恐怕会难产,这才选了一个最近的地方,也没想到那么多。至于玉宁,她是小地方来的,更加不懂这些了。”
侯爷夫人和颜悦色的道:“好吧,看在孙子的面子上,我就饶了她这一回,这往后啊,她就在府上住下了,我想也不用再出门。不过,她这种小地方来的人,礼数不周,作为我儿的姨娘,总是不配,我就遣两个嬷嬷去教她一下吧。”
崔书言喜道:“多谢母亲教导,至于姚嬷嬷等人,儿子着铁头带来,让母亲亲自处置吧,毕竟是服侍母亲的人,儿子也不敢不敬,只是那姚嬷嬷太可恶了,所以关了她一段时间,略作惩罚。”
对儿子的表现,侯爷夫人很满意,温和的笑着道:“你放心,这姚嬷嬷,我是不想再用的了,她恐怕已经老糊涂了,姨娘虽是不足挂齿,可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侯府血脉,她也敢轻曼了去,这种不长眼睛的东西,我留她何用?”
旁边伺候的徐嬷嬷听到这一番话,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还好她站在侯爷夫人身后,没人看出端倪来。只她自己心中惶恐,一丝儿一丝儿的冒出冷气来,大热的天,凉爽的花厅里,竟密密麻麻冒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徐嬷嬷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姚嬷嬷算是完了”,昔日的死对头现在倒了霉,徐嬷嬷不仅没有高兴的意思,还有那么一丝悲凄。想来大概是因为她当日先动手推了钱玉宁,后又悄悄借故溜走,现在虽然钱玉宁没有把这件事说破,侯爷夫人和小侯爷也都不知情,她侥幸没有收到一丝一毫的牵连,但心中总是不安,现在看着姚嬷嬷冲上去耍威风,结果反而当了她的替罪羊,这让她怎么能安心呢?
崔书言也笑着说:“母亲处事最是公道,一切全凭母亲做主便是。”
两母子又聊了好一会儿,崔书言见母亲有些乏了,才起身告退了出去,回了听雨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