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比花椒,就算活了两辈子也到底年纪尚轻,对这个世道的认知又知之甚浅,只看到了白芹的经济利益。
秦老爹秦老娘等一众长辈虽然也知道这白芹菜的经济利益必然可观,确实一条发家致富的门路,说不心动那是骗人的。可三思之后,诸人相较而言更为关注的还是白芹菜自带的隐藏寓意。
却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毕竟从古至今,世人都喜欢赋予颜色不同的寓意。同时,同一种颜色也常常会给人带来不同的想想。
尤其是没有色彩倾向的白色,既可以是纯洁、圣洁之色,也可以与死亡、丧事相联系。
比如“红白喜事”中的“白”即指丧事,孝子贤孙戴的“孝”也是白色的,以此来表达对死去亲人的哀悼和敬意。
比如“白脸”的奸雄,象征着知识浅薄、没有功名。就像称呼平明百姓为“白丁”、“白身”一样。
再比如古时便有的“白祥”之词,《辞源》中即以白色动物纷纷出现为不详之征兆,称为“白祥”。可到了《汉书》之中,“时则有白祥白眚”,又以“白祥”为吉祥之兆。
这样关于白色动物的两种矛盾观念,一直并行,不知从何时起,虽然白色在很多场合礼仪中仍然表现为凶色,可白色动物即为祥瑞已成定论。
传承至今,不仅是动物,许多稀缺珍罕的白色事物都会被人冠以吉祥的寓意。
然而白芹菜本就是世所未见的事物,再加上他们已是验证过了,品质口感也是上佳。
寓意吉祥、稀缺珍罕、品质上佳……这种种好处,但凡只有一种也已非寻常,更别说种种好处集于一身了。
可如此一来,这白芹菜到底能不能种,到底是福是祸,谁都不敢断言。
一家子一下子没了决断。
就是之前还跃跃欲试,恨不得当即就把白芹菜起出拿去崇塘售卖的杜氏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后,也不敢再提了。
有句话儿怎么说的,破家县令灭门知府。
别说在县令知府或是那些个大家世族的眼里了,就是在那些个小吏乡绅的眼里,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过蝼蚁一般罢了。若真被他们盯上了,自有千种万种法子叫你活不下去,弹弹手指头或许就能要了你的性命。
她打小就听家里的老人讲古,极小的时候就听说老早还按着田地浮财划分互等的时候,每三年登统一次浮财,那真跟“抄”了一次家一模一样。那些个乡长里正哪里会管他们这些个平明百姓的死活的,只管将各类物品往高里估价,对可记可不记甚至根本不属于登记范围的东西都会记在账面上。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些个乡间小吏虽然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可为非作歹、勒索讹诈、威逼良民等等丧尽天良的恶事做起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可不是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应付得来的。
而罗氏虽然不是在市井乡野长大的,并没有杜氏对货殖农桑的天生敏感。可她到底是从方家那样的簪缨官宦世家出来的,听了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后,头一个反应就是这白芹菜既然这样精贵,自是得进贡给皇家才是。
随后又意识到,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或许是种不起白芹菜的。
旁的不说,莲溪郊外的菜农委实不少,可十家里少说九家都是官商之家的私产。寻常百姓不是种不了菜,而是种不起菜。
种菜谋生本就不易,再有种种各色巧立名目的赋税徭役一层层的压下来,不死也要月兑层皮。
多少良民百姓宁愿卖身到大户人家为奴为婢,多少地主情愿带着良田家人投奔位高权重的官宦之家做奴才,年年孝敬金银财物称奴称婢,不得自由之身,不过就是为求权贵庇护罢了。
就如自家,若不是一直以来有着方家为倚仗,上头多得是人不是人的东西虎视眈眈等着盘剥呢!
其实这也正是为什么当年她从方家嫁出来的时候,小姊妹们都是一脸怜惜又暗自庆幸,如此微妙的缘由。
虽然失了自由之身,可自由又算什么。相较而言,能够吃穿不愁有一瓦避身,这在他们这些流离失所无依无靠的伶仃人眼里,已是天堂里的日子了。
而姚氏到底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姑娘,家族祖祖辈辈教导子孙的都是要好好读书,敬奉朝廷。在姚氏看来,白芹菜这样的特产之物,自然应当上贡的。
可她读书虽不多,却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宫廷贡品其实大多都是朝廷命官的媚上欺下图利之举,却一点一滴都是民脂民膏,是极尽劳民伤财之事。历史上多少帝王为了这则都是停过各省进贡的,只底下那些个官员从来心照不宣,宁左勿右,照常进贡,喂饱了自己,遭罪的却全都是百姓。
自家这白芹菜若是有朝一日一旦成了贡品,就得年年上贡,成了惯例,哪还有好日子过的。
沈氏自己没想明白,听了秦连龙的解释后,就更是闹不明白了,不过是壅个芹菜来卖罢了,如何能牵藤扯蔓地牵扯出这么一大摊子的糟心事儿来的?
既是这样麻烦闹心,还不如索性就此收手,别再沾惹了。自家又不是吃不上饭了,何苦来哉。
就是秦老娘有一瞬间都准备放弃了。
越老越怕事儿,银钱谁不喜欢,谁人又会嫌钱少的。可她活到这个年纪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钱多伤人子,与发财相比,她更希望一大家子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过日子。
至于名声,那就更没有必要了,家族立身,名声本就不从这上头来。俗语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况且又是个虚名儿。
秦老爹也打心里有些踌躇,可到底是有肩膀的人,又性格坚毅果决,却是要比家中妇孺乐观的多的:“也别这么早就下定论,是财不散,外财也富不了命穷人,该是我们的跑也跑不掉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