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原本在郭大郎而言,哪怕幼女已经到了及笄之年,正待字闺中,阖家正在为着她的婚事操着心,却也从来不曾想过要同秦家结亲的。
以至于老爷子在他面前明里暗里屡次三番的褒奖秦家和秦连凤,他虽是应声附和,觉得秦家确实当得起老爷子的赞誉,在家人面前也是多有称颂,却愣是没有听出老爷子的言外之意来。
直到老爷子对着他这个榆木疙瘩实在是憋不住了,才黑着一张脸,直接向他表明了欲同秦家结亲的打算,他这才傻了。
虽然老爷子也说了,他只是提议罢了,到底儿女的婚事,还得他们当娘老子的拿主意,他这祖父总是差了一层的。
但话虽这样说,他又如何听不出老爷子的口不对心来。
秦家如何,他自然没有二话。可秦连凤那小子,虽然论年纪比他的长子还要小,却是一向—无—错—小说称呼老爷子为“世伯”,称呼他为“世兄”的,他也一直拿他当小兄弟待……这可是错了辈分的!
他目瞪口呆。
老爷子却不以为然。
不过细想也是,又不是同宗血统,犯了忌讳。
何况别说方家那样内外十几个房头,族人成百上千的簪缨世家了,就是那些个盘踞乡间的累世大族,相互之间联姻结亲盘根错节,若往深里论,不也是错综复杂不能细考的么!
可为人父母,又如何能舍得女儿远嫁的。
一南一北山高水长的,一旦出嫁,他还能年年借着差事儿去探望女儿一番,可妻子老娘若想再见女儿孙女一面,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更遑论同旁人家的姑女乃女乃一样回门省亲了。
老爷子却觉得他莫名其妙。
说他是不是在京城住久了,直把他乡作故乡,以为京城才是他们郭家的根了吧!
训斥了他一通,还道再过几年,等他告老之后,必是要回莲溪养老的。
至于子子孙孙,也是要落叶归根的。若是把姑娘嫁在这京里,有朝一日若是自家俱都回了乡,谁替她撑腰。
他这才反应过来。
又忽的想起当年若不是有秦白芹从天而降,撑着他们八仙居不但起死回生,还更上了一层台阶。
他们这些人,说不得早已灰溜溜地悻悻回乡了。
只,该懂的道理他也不是不明白,但一想到女儿要一人孤身嫁到莲溪去,举目无亲,这心里还是不得劲儿。
他一夜未眠,孩子她娘也是贴饼子似的翻来覆去了一整夜。
一早上起来嘴上起了一溜燎泡,却是肿着杏仁大的眼睛同他商量,说是男人家在外闯荡,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机缘际遇俱是莫测的。可女人家这一辈子,只守着男人这一片天,偏偏又是个雪花命,飘到哪家是哪家,一辈子也不过就投那么两回胎。
头一回看娘老子,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儿,只能自家积德积善,菩萨都没办法想。再一回就是看婚嫁了,这上头稍有推板,说不得一辈子就得泡在黄连水里了。
虽然信得过他们的眼光,却想亲眼见一见孩子。
老人们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姑娘嫁去秦家,必然衣食无忧,可女人家这辈子可不是光图个衣食无忧就成了的。
于是这才有了秦连凤的京城之行。
也是秦家实在通情达理的缘故,才愿意把孩子交给他们带回京城相看。
相处过后,且不说他,反正妻子老娘看着知冷知热开朗磊落的秦连凤,总是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了。
但有女婿能够心疼姑娘,便是远嫁,也没甚好担心的了。
还道实在是姻缘天成。
人品、家世自不用说,原本还有些担心孩子嫁过去,起居饮食上头难免不习惯,却没想到秦家同他们家一样,南北杂糅,能粗能细,能吃葱也能吃蒜,能吃甜也能吃咸。
何况两个孩子俱是没有二话,他们当即松了一口气,赶忙给秦家回信。
郭大郎这番提前过来,除了为着护送秦连凤回来之外,最主要的还是通秦家商量婚事。
而至于秦老爹秦老娘,自是明白郭大郎此番前来的用意的。
其实也是长松了一口气。
说实在的,他们原本同郭大郎一样,同郭掌柜家虽然是通家之好,却也从来不曾想过两家会结亲。
毕竟他们虽然一直互通节礼,却从来没有见过郭家的女眷。
却是信得过郭掌柜家的门风的。
也算知根知底,若是能成,说不得也是一桩好姻缘。
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秦连凤能不能开窍,搭上这根筋。
毕竟这一年多来,秦连凤对于自己婚事的排斥,就是外人都看得出的。
却没想到或许真的是姻缘天成,秦连凤自个儿写了信回来。虽扭扭捏捏语焉不详,可那意思,也是再明白不过了,阖家心里头突然就有了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更是一早就筹划开了,还同方良商量着,想请他做这个大媒,方良当时就抚掌大笑,还说当年可是他把郭掌柜带来秦家介绍他们认识的,这个大媒,除了他,就再没人做得了。
又忙着打点聘礼,只不过今儿郭大郎一路风尘赶到崇塘,却是暂且不急着商议这桩事儿的。
而郭大郎也心知肚明,拜见秦老爹秦老娘,奉上节礼,自是少不了一番契阔的。
不知不觉之中,已是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染红了整片天空,花椒几个缠着秦连凤说着京城的繁华,小小子们下学回来刚刚进村就听到了自家小叔回来了的消息,自是喜不自胜的。
一路狂奔到家,大堂哥几个还好些,恭敬行礼之后才七嘴八舌的问起了京城的见闻来,几个小的却已经猴到了秦连凤的身上了。
秦连凤就嘿嘿笑着把四堂哥从身上扒了下来扔在地上,还得意道:“我出门这九个月,就是在船上都没忘了练功的。”
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串儿小小子,除了觉得几个大的越发稳重了,其余好像也没甚的变化,就捏了捏七堂哥肉呼呼的腮帮子,拍着大堂哥的肩膀,笑问道:“书读的怎么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