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一眼就认出了爱娘来。
虽然隔着老远,而且比之五月节的时候,爱娘的身段儿又丰盈了许多,再不复旧时的纤细弱质。
可不看身边的下人,只看那副斜签着身子好似永远站不直的弱相,花椒就知道必是她无疑的。
毕竟哪怕在她两世的记忆中,只凭一个简简单单看似恭顺的站姿,就能叫人一眼看出不正气的,这可是独一份儿。
忽的心烦起来,握了握茴香的手,扬了扬下巴,朝她使了个眼色。
茴香顺着花椒示意的方向看过去,一皱眉头,不过很快伸手遮了遮花椒的眼睛,朝她摇了摇头,就目不转睛地加快了脚步,手里更是紧紧牵着花椒和香叶。
离家越来越近,很快丁香也瞧见了,朝着姐妹们使了一溜眼色,鼓了鼓腮帮子,别过脸去。
香叶已是“咦”了一声,就隔着茴香,探着脑袋朝着花椒努了努嘴,被茴香捏了记腮帮子,忙缩了回去,讨好地冲她笑。
走在花椒姐妹后头的秦连豹虽然并不认识爱娘,可一眼滑过袁氏家门口的身影,这会子再见她们小姊妹私底下的小动作,还有甚的不知道的,也不禁一皱眉头,上前两步,走在内侧护住花椒姊妹。
径直路过看到他们当即斜着身子行礼,又斜了眼瞧人的爱娘,一径回了自家。
只一进门,丁香就一脸嫌恶地凑了过来同茴香抱怨道:“她怎的又来了?”又嘀咕道:“族婶娘也不赶她走!”
茴香就看了她一眼。
这是长辈们的事儿,可不是她们这些个当晚辈的能够非议的。
香叶却也在同花椒咬耳朵。
虽然家里的家教一向宽容,可一来这并不是甚的体面的事儿,家里头别说一干长辈了,就是略微知事儿的小小子小丫头都知道下意识地忌讳这事儿。二来香叶不比茴香丁香的早熟,年纪虽不算小了,却还懵懂。虽然知道爱娘是秦连彪的姘头,却不知道姘头到底是甚的东西,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爱娘的真正身份。
好吧,其实花椒也不知道爱娘对于袁氏来说,到底算甚的。
可自打旧年,那爱娘把她自个儿同黄阿婆一道打包送过来后,袁氏虽然已发了话,不追究爱娘的过错,也再不许爱娘登她的大门,彼此两清。
可不出几个月的光景,也就是旧年腊八刚过没几天,爱娘就又上门,说是同袁氏有要事相商,袁氏自然不会搭她的腔,院门一锁,随她死活。
爱娘起初还硬挺着,不管丫鬟怎样苦劝,死活不肯走,只日头刚刚偏西,就再撑不住了,被丫鬟扶了回去。
然后又不过几天,小年刚过,就又哭上了袁氏的大门,说是年关难过,望袁氏收留。
当时开河筑堤的工程刚刚竣工,秦老爹又请了刻碑匠过来刻碑,用的是秦连虎在购置堡墙材料时特地预备下的一块上好的花岗岩。
整个周家湾喜气洋洋,偏有爱娘一身素色衣裳,一哭一跪的触霉头,把老舅婆这一干有了春秋的老人气了个倒仰,要把她给丢出周家湾去。
爱娘却还是只顾着哭,老舅婆等人自是不怕她的眼泪水的,果真将她撵了出去。
可那爱娘也实在是块甩不月兑的牛皮糖,自此后,还是隔三岔五的就要登门。
哭倒是不哭了,就是丧着一张脸守在袁氏家门口。
村里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担心爱娘这样的东西三天两头频频登门,到时候带累了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的名声,过来同秦老爹秦老娘分说。
秦老娘也出面同爱娘谈了一回,索性摆明了问她到底想要怎样。
爱娘却是一口咬死了旁的都不指望,只望袁氏收留。
这自是绝无可能的事儿。
后来却不知袁氏同她说了甚的,自此后倒是极少登门了。
上一回,还是五月节的时候,提了粽子过来拜节。
花椒又想到那丫鬟手里拎的几色礼盒,怕是过来拜节的。
不禁长吁了一口气。
就听到香叶凑在她耳边悄声问她:“那个人怎的又来了?又是来问族伯娘借银子的吗?”。
花椒啼笑皆非,面上摇头,心里却在苦笑。
正不知道该如何向香叶解释,丁香已是一径撒腿往西群房去了。
香叶看着,眼睛一转,就拖着花椒跟了上去。
茴香一见之下,也忙跟了上去。
只丁香的脚程却不是花椒香叶两个小的能比的,更不是茴香这个没练过拳脚的能比的。
等她们跑到堂屋门口,就已是听到后头厨房里,丁香唤人的声音了。
挨个唤人后,抱怨道:“那个人又来了,正在族婶娘家门口站着呢!”
花椒和香叶跑了进去,后头还跟着茴香,就见正在炉灶旁忙活着的秦老娘放下手里的抹布,略一皱眉,杜氏却已是挑了挑眉头,问着丁香,道:“那你族婶娘呢,可见了?”
丁香一愣,她怕看了长针眼,一早就别过头去了,还真没有注意到旁人。
花椒就摇头道:“没见族伯娘。”
香叶跟着又一点头:“族伯娘家的院门是关着的。”
茴香也补充道:“那人带了几色礼盒,好像是来拜节的。”
罗氏沈氏听到她们姊妹三人的答话,却是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几分紧张来,纷纷招手唤她们过来身边。
一人搂了一个小的,一个问热不热,一个问饿不饿。
两个小的俱是齐齐摇头。
茴香赶忙把事情经过说了一回,罗氏沈氏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丁香已是缠上了杜氏了:“二婶,咱们不能赶她走吗?她每回过来,红枣都气的吃不下饭。”
姚氏就喝了丁香,却拿她没有办法。
实在是她活了半辈子,也不曾遇到这样的事体,还真是有些束手无措。
杜氏却朝丁香笑了笑,又看了眼花椒几个,道:“你们祖母做了你们爱吃的糖芋艿,快去洗手擦脸,过来等着吃。”
四人齐齐应了一声,嘻嘻笑着谢过秦老娘,出了厨房。
这里杜氏解下围裙掸了掸灰叠了起来,就同秦老娘道:“娘,您别出面了,我和大嫂去会一会她。”
妯娌两个一路商量着出了门,却见不知甚的时候,袁氏已经露面了,待走近时,耳朵里刮来爱娘的半句话:“……姐姐听我一句劝,这才是为着姑娘们好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