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陆大殿上,朝臣分列两侧,正热火朝天的向阴弼禀告事情。
“陛下,不好了,承平地方的人暴乱了,这次咱们的官兵死伤三百。”
“仙山也有饥民捣毁官仓抢夺官粮,损失一千五百担的米!”
“南方的大批乞丐也正往京都而来,说是要在皇城下占地乞讨!”
“军饷两个月未发,自上个月起每日均有数百人私逃,人数还在增加……”
“什么?!”坐在龙椅上的阴弼听着前头几件事还能镇定,但得知他最重视的鸣陆军溃逃,再也忍不住怒气。“朕还要用兵左打大禧右攻大燕,怎能有人逃走,全给朕抓回来!”
“陛下,抓回来咱们也没钱养,不久还是会逃……”
“住口!朕怎么会养着你们这些饭桶废物,没钱不会再向百姓征收吗?绝不能让朕的军队溃散!”
“可是陛下,各地有动乱,百姓没饭吃,饥民变暴民,乞丐还扬言占领皇城,咱们要如何征到税银?”
“那是你们无能,连镇压也不会,才会让暴民坐大,四处作乱,派军队围剿,不管是饥民还是乞丐,全数给朕抓起来!天下就太平了!”
他不思解决百姓疾苦,一昧暴政,朝臣们惧于他的暴虐,个个敢怒不敢言,只敢点头称是。“臣等会谨尊陛下之意出兵镇压。”
“很好,等解决了这些事,国库就又有钱出兵打仗了,总有一天朕要拿下大禧与大燕,成为天下真正的霸主!”阴弼又得意忘形起来。
“启禀陛下,二公主回来了,人在宫门外求见。”一名太监上殿禀告。
“阴烟回来了?”阴弼讶异。“让她进来……”
“陛下,这时候让二公主进宫恐怕不妥。”有朝臣阻止。
“如何不妥?”阴弼问。
“大公主在大禧发生的事咱们都清楚,而此刻正是蓦魏大张旗鼓去大燕迎大公主回大禧之际,陛下哪好收留二公主。”
“这又如何?与阴烟回来何干?”
“陛下想想,蓦魏带了大批朝臣浩浩荡荡的去大燕接人,用此昭告天下,大公主是福星而非祸星,大禧臣民对太子妃诚心认错,将来国母必定是她,最重要的是,蓦魏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女人,因此甘愿低声下气去求她回来,而咱们心知肚明,当初将祸事嫁祸给大公主的真正罪魁祸首绝对不是丽珠,丽珠哪有这么多钱能够买通人办事,这点蓦魏必定也知,只是急着先去大燕接人,还没空处置二公主,然而二公主见丽珠惨死,必定也怕了,这才逃回鸣陆寻求您的庇护,而您若真的留下二公主,待蓦魏与大公主回禧京后必定与您翻脸。”
“翻脸就翻脸,朕还怕了他蓦魏不成?!”
“陛下别忘了,咱们国内正一团乱,都自身难保了,您若是惹怒了蓦魏,对咱们没好处的。”
“没错,陛下若收留二公主,大公主那儿可就不好交代了,毕竟她才是对蓦魏真正有影响力的人,是咱们该拉拢的对象,至于二公主就……”
听到这儿,阴弼神情已有了转变。“哼,朕早就告诉阴烟,莫要心狭坏事,她就是个蠢货。”他衡量情势,决定舍了往日最疼爱的女儿。“罢了,让她滚!”
但其实他想的不是拉拢以及挽救与阴奢的父女关系,而是盘算着蓦魏此次去接阴奢,禧京无人,宛若空城,正好趁虚而入,赶走阴烟恰巧能让蓦魏以为自己支持阴奢,不会对大禧不利,更加无防卫的前往大燕……
宫门外,阴烟愕然。“父皇不让本公主回宫?”
丽珠虽没供出她,但她清楚蓦魏还是不会放过她的,留在禧京定是死路一条,因此趁着蓦魏去大燕期间,连日逃回鸣陆,但想不到父皇竟拒绝让她回宫!
“是的,陛下说您去了大禧,已是蓦魏的人,理应待在大禧,所以您还是快走吧,若让人当成乞丐也不太好。”连来回话的太监都嫌弃她。
刚才在殿上等陛下回话时,已听得大臣们的讨论,得知阴烟被陛下舍弃,再者,她带去大禧的钱全都花光了,身上没钱,只有少许碎银,逃回来的路上餐风露宿,吃足苦头,此刻的样子狼狈,没了往日风华绝代的高贵模样,这奴才心里就更瞧不起她了,说话也就不客气。
阴烟气结。“你好大的胆子,敢说本公主是乞丐?!”
“还二公主请见谅,奴才只是嘴快形容,没别的意思。”他凉声的说。
她愤愤的打了他一巴掌。“混帐,竟敢对本公主不敬!版诉你,别想当本公主是落水狗打,父皇不顾父女情不肯收留,本公主还有母后,母后不会不管本公主死活的,你再去告诉皇后,本公主回来了,让她接本公主进宫!”
太监抚着脸颊咬牙道:“二公主莫不是忘了,鸣陆已经有一阵子没有皇后了,目前只有废后吕氏,可她被关在冷宫,这辈子是别想出来了,您让奴才向谁说去?”
阴烟猛地一楞,她怎么会一时忘了母后也帮不了她?
“哼,奴才奉劝二公主,今非昔比,脾气还是收敛点好,这一巴掌奴才就不计较了,但之后可别再自以为是的教训人,宫外可不是人人都像奴才这么好脾气。”说完,他毫不客气的甩袖离去。
连个奴才都能教训她了,气得她身子不由得打颤,想再冲进宫去找那名太监算帐,却马上被侍卫轰了出来。
她站在宫门外,直到入夜了还无处可去。
忽然两名乞丐扑了过来,抢夺她身上虽脏但质料上等的衣袍。
“啊!放肆——你们这群乞丐要做什么?!救命啊,来人救命啊——”
然而无论她怎么放声叫喊也无人理会,最后她除了衣袍,连鞋子也被抢了,头上本来还有一支细簪子也不见了,这下子她披头散发外加衣不蔽体、脚不及履,日子真不知怎么过了……
阴弼一身戎装骑在马背上,好不容易凑齐五万大军,正准备御驾亲征,挥军大禧,只是一干大臣不断阻挠,让他颇生厌烦。
“得了,都别说了,朕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乘其不备拿下大禧!”
“可咱们国内民生紧迫,正是需要安养求生的时候……”
“住口!朕大战在即,谁敢触朕霉头!”阴弼压根不管国内百姓困苦,执意达成野心。
“臣等……不敢……”一干大臣们对阴弼这样的皇帝已感到深恶痛绝,却无法反他,只能任他继续暴虐无道下去。“陛下,此时五万兵虽有了,但弓箭武器还未备妥,必须再等两日才行。”
“还要两日?再两日蓦魏都回禧京了,这哪还有胜算?”
“可士兵没武器也打不了仗啊!”大臣让他面对现实。
“可恶,探子去大燕探到什么消息了?”阴弼急火攻心的问。
“刚有消息回来,蓦魏四日前已接到大公主了!”负责打探消息的人道。
“什么?!四日前就接到阴奢了?不是已让人前去通知阴奢,让她不可轻易答应随蓦魏回大禧,让她能拖几天尽量拖吗?!”阴弼的表情显得惊愕。
“消息是送去了,可是大公主并没有答应。”
“为什么?”阴弼气急败坏地问。
“这个……当初她被大禧众人走时,咱们也没伸出援手,任凭她受委屈,是咱们无情无义在先,这会儿咱们的话她又怎么会听?”
阴弼脸色奇差。“她确实是蛇年出生的蛇女无误,难道要朕否认?而她既已嫁出去还怎么接回来?况且是她自己要去大燕的,脚长在她身上,朕还能阻止吗?!”他不承认是自己做得绝。
大臣们暗自冷笑,心知这个皇上向来自私自利,当初他只想看大禧内乱,哪会在乎女儿的死活。
“哼,是阴奢没用,被赶出大禧时蓦魏也没护她,让她如丧家犬般离开,这会儿随便几句好话就哄得她前嫌尽释跟他回去了,我阴弼的女儿怎就这么没志气?!当真一点出息也没有!”阴弼恼羞成怒继续骂。
大臣们实在听不下去了,知晓情况的人忍不住道:“大公主可不是随便就原谅蓦魏的,蓦魏带着八十名大臣以及两万人前去大燕要把大公主迎回大禧,沿途百姓不断加入队伍,据说抵达三国交界处时人数已超过十万,那场面之浩大,吓坏了大燕皇帝,为了安全起见,下令这群人不许进大燕国境,让曾子昂带着大公主到三国交界处去见蓦魏。
“大公主本来不愿意,但为了不让曾子昂和曾巧心这对兄妹为难,这才勉强去了三国交界处,但大公主闭帐不见蓦魏,蓦魏当众朗读了自省文,字字情深意重,直呼她发妻,允诺天下只与她共享,此生唯她一人。大禧臣民更在德高望重的老国师言信的率领下,同时跪地求她回去,那景象撼天震地,世间哪个女子不动容,又有哪个女子能得此尊荣?
“过去是咱们亏待大公主了,若蛇女为祸,那大公主到了大禧与大燕又怎会让那两个国家都风调雨顺……”
“别说了!你们这是在怪朕未善待她吗?那也成,朕认错,只要大禧到手,将来自会补偿她!”阴弼毫无悔意,一心还是要拿下大禧,但他完全没想到大禧若是灭了,蓦魏也毁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身为蓦魏妻子的她焉有活路?“废话少说,咱们不能等蓦魏回禧京才打,那就迟了,士兵没有弓箭就用肉搏,总之,先杀往禧京再说!”
众人拦不住,正怒上心头,此时远方忽然传来战鼓雷鸣,众人一楞,大军未发,哪来的鼓声连天?
正吃惊之际,一名士兵慌慌张张地赶来禀告,“陛下,不好了,大禧与大燕联军打来了!”
阴弼震愕,一把揪住此人的衣襟,确定的又问了一次,“你说什么?!大禧与大燕联军“没……没错,联军的旌旗就在前方不远处了……”士兵指着前方十里白烟沙尘弥漫之处。
阴弼放眼望去,果然看到大禧与大燕的旗子飘扬,他心神震撼,目瞪口呆。“怎么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多久,蓦魏与曾子昂率领联军直捣鸣陆皇城,两国人马加起来二十五万,那气势惊人,一路势如破竹,鸣陆军内忧外患下,军备又不足,一见联军出现立即争先恐后的溃逃,不用几个时辰,鸣陆城毁,皇宫被攻陷,阴弼被联军抓至蓦魏与曾子昂跟前了。
阴弼惊见国破,吓得一塌糊涂。“蓦魏、曾子昂,你们什么时候结盟的?!”他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
阴奢在士兵的护送下由后方出现了,蓦魏转过身搂着她踅了回来,才冷笑着朝阴弼道:“本宫与子昂的人马在三国交界处碰面后就没分开过了。”
阴弼想了想,忽然如梦初醒,眢目怒吼,“朕上你们的当了!”
曾子昂勾唇。“你这才发现,迟了!”
阴弼已然清楚怎么回事了,大女儿和蓦魏根本从未决裂,大女儿会离开大禧根本就是他们夫妻俩套好的招,一方面解决大女儿被陷害为祸水之事,一方面奇袭他鸣陆。
众人皆知蓦魏要高规格迎回阴奢,其实这支队伍是军队,在三国交界就与大燕兵统整,自己生性多疑,但这回想都没想过要提防这支队伍,还天真的想趁机去攻打禧京,原来自己才是蓦魏奇袭的对象,措手不及之下就被打得一无所有了。
阴弼急火攻心的瞪向大女儿,指责道:“朕白养你了,你竟联手外人灭咱们鸣陆?!”
阴奢严肃的摇首。“不,毁灭鸣陆的是父皇自己,不是我!”
“你说什么?!”
“您虽是我的父亲,但残暴不仁,鸣陆在您的统治下,百姓被压榨,苦不堪言,为了鸣陆百姓的将来,不能再让您为所欲为了,必须阻止您无止境的野心!”
阴弼气得全身颤抖。“你果真是祸国殃民的蛇女,朕当年不该心软,该杀了你才对!”
“大公主做的没错,蛇女护国并非祸国,真正祸国殃民的是陛下,您刚愎自用,残暴无道,咱们都愿意成为大禧或大燕的子民,以后不用打战,不会伤及无辜,百姓们才能安生,日子才过得下去!”同样被俘的鸣陆朝臣悲痛的说出真话,国破反而是好事,对百姓而言才有生存的机会。
“没错,咱们再不要在暴君的统治下苟延残喘的活着!”
“大公主救了咱们,大公主是老天派来解救鸣陆百姓的救星!”有人这么大喊。
阴弼怒极,哪能忍受,冲过去要杀阴奢。“你就是我阴弼的克星,朕杀了你!”
然而阴弼才刚有动作就让曾子昂给轻易制伏了。
“你自身难保,还想杀谁?”曾子昂取笑他。
阴弼面红耳赤,全身发颤。“你——”
“阻兵无众,安忍无亲,众叛亲离,这是你的下场!你对内残暴统治,对外穷兵黩武,早已失去亲信的拥护了!”曾子昂继续说。
“你住口!”阴弼吼。
“联军里一支军队是你鸣陆的义军,这些人就是让你逼急无处维生的乞丐所组成的,岳父大人还没明白阴奢所说的吗?鸣陆是教你自己给毁的。”蓦魏沉声道。
他本没想过要拿下鸣陆的,但上回陪阴奢来时,却亲眼见到鸣陆民不聊生的惨况,回到大禧后两夫妻商量了此事,阴奢决定解救鸣陆百姓于水火,扳倒自己的父皇,而他愿意义无反顾的帮她,这才计划了一连串的事情,包括任阴烟在背后指使,散播阴奢乃祸水之言,以及将计就计让阴奢去了大燕,而他早也与曾子昂通过气,共同筹谋今日的一切,也就是洞房花烛夜时他同她说过的合作计划。
阴弼的脑袋一阵晕眩,不得不承认大势已去,他已彻底完了,身子一晃,缓缓滑坐至地上。“朕是霸主,天下唯一的至尊霸主……朕要一统江山……谁也不能阻止……谁也不能……”他呢喃着,仿佛半疯了。
半晌后,众人惊见他嘴角流下一条鲜血,这是咬舌自尽了。
“父皇!”阴奢心惊悲痛,可瞬间四周却爆出欢呼声,高兴暴君终于亡了。
阴奢沉痛落泪,父皇死众人虽额手称庆,但这人再不仁也是自己的父皇,如今落得这般下场,揪得她心头闷痛,欷吁难忍。
蓦魏将她的头轻轻压向自己的胸膛,再用双手捂着她的双耳,不让她见阴弼的死状,也不让她再听见众人的叫好声,只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父皇的下场,我会引以为戒,将来会做个仁君,不让你有丝毫后悔今日所为。”
她在他怀里轻轻点头。“你……定不要辜负百姓……”
几年后,阴奢成为大禧至尊至贵的皇后,后宫中,苟且偷生留下来的阴氏人,正伏在阴奢脚边奴颜陪笑,小心侍奉,原因是,某次三公主与其母私下抱怨阴奢某事,让蓦魏得知,随即两人便去洗恭桶了。
还有,六公主见了阴奢的面未屈腿行礼,让蓦魏在膝上绑了一年的铁块,松绑后,腿也伸不直了,从此走路都是屈的,就像随时向人屈腿行礼一般。
阴氏旁支的某个亲戚进宫时与人闲聊说起有多厌恶蛇,从此以后那人的腰间随时都绑着一条蛇,那蛇虽无毒,但不时咬他一口,让他苦不堪言,悔不当初。
四年前,五公主看中一名侍卫要嫁,向阴奢要嫁妆,阴奢给了,被嫌少,蓦魏听闻后,五公主就谁也没嫁成,如今都二十一了,还待字闺中,继续迈向老姑婆之路,这辈子恐怕也别想嫁了。
阴奢明白蓦魏的用意,他要让之前将她踩在脚底下的阴氏人明白“蛇行天下”的道理,想活唯有匍旬她脚下一途,她虽无奈,也没向他抱怨过此事,就随他恶整阴氏人,否则自己又要重新复习《复仇大全》、《整人大法》、《培养杀气》等书了。
不过蓦魏不是对阴氏人都苛刻,他对阴奢唯一的弟弟阴伦倒是不错的,鸣陆被灭了之后,阴伦不再是太子,只是一般人,但蓦魏还是封他为仁王,可他身子不好,一年有十一个月是躺在床上养病的,蓦魏不吝啬,什么珍贵药材都往他那里送,让阴奢颇为感激,阴伦也不怪蓦魏与阴奢灭了鸣陆,国灭时他年纪虽小,也晓得父皇无道,国破家亡是早晚的事。
而吕氏也因为阴伦才没被蓦魏给杀了,接出鸣陆的冷宫后,跟着阴伦住在仁王府,但她毕竟是阴奢的杀母仇人,虽苟活下来,自认阴奢不会原谅她,因此长年吃斋念佛,不敢出仁王府一步,形同被软禁一般,日子过得极为枯燥乏味。
其实阴奢也没想过为难她,只是真的不想再见到她罢了,反倒是蓦魏,三不五时就下道旨让吕氏到聂妃与朱寿的坟前去省饼,一去至少跪三天,每个月一到两次不等,全看蓦魏心情而定。某个月蓦魏心情不佳,即让吕氏前去跪墓九次,跪得她腿残,昏死在朱寿的墓前,五天后才让人抬回仁王府。
蓦魏与曾子昂联手灭掉鸣陆后,过去一分为三的天下成了两分天下,大禧与大燕各取得鸣陆一半的江山,曾子昂因此役立了大功,回去后大燕皇帝撤换掉太子,改立曾子昂,去年大燕皇帝宾天,曾子昂已登基为帝了,而曾巧心则嫁给大燕的名臣,夫妻两相敬如宾,十分恩爱,曾巧心三不五时会到大禧作客,与阴奢叙旧,两人感情至今很好,是名副其实的姊妹交。
这日,蓦魏带着阴奢微服到民间走走,在茶楼里不小心撞到了一名失明老妪,怕对方跌倒,阴奢赶紧去扶,只是这一扶,瞧清对方脸孔后,她吃了一惊。“老人家是真人?!”她本以为眼前的这人是梦中人物,但居然活生生出现了。
老躯满脸皱纹,笑容满满。“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二人都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阴奢明白她说什么,老妪曾说过,她命贵,而她真成凤凰了。
然而蓦魏就听不懂了,问道:“朕有什么任务?”
“你母后生下你,就是让你照顾黎民苍生的,而你做得很好,大禧在你的统治下,民生富裕,生灵安逸。”
老躯满意的点头。
“是你?!当初就是你向母后预言生出的孩子得背负着万里江山以及千万黎民大计,因此朕一出生就是神子,受尽瞩目……”蓦魏马上明白老妪是何许人了。
老妪微笑。“你父皇与母后以及你夫妻二人都是受天命而来,皆有使命,恭喜你们都做得十分圆满,老身我这是最后一次出现在你们面前,之后当无缘再见了。”
“之后您要上哪儿去?”阴奢追问。
老妪笑得神秘。“有天命的不只你们,大燕还有一对,老身得往那儿去安排安排。”
“大燕?莫非是指子昂?”阴奢马上联想到。
曾子昂虽掌管大燕,成为一方帝王,但始终未娶,大燕至今无后,朝中大臣多次进言,都未得他点头,此事至今让大燕臣民十分不安。
但蓦魏的表情就不太好看了,曾子昂自从被悔婚后,再没动过心念娶别的女人,摆明对他的免人念念不忘,这能教他高兴吗?这家伙要一生不娶,孤独终身也随便他!
老妪淡笑不语,只轻轻朝阴奢眨了眼就离去了。
阴奢追了出去想再多问她几件事情,可出了茶馆却不见老妪的身影,仿佛她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阴奢怔怔然的站在茶馆门前。
不一会儿蓦魏走了出来,搂过她,叹口气。“咱们也走吧。”
“你说,她指的是子昂没错吧?”她仰头问他。
他双眉拧起。“你还在关心那家伙?!”那一副打翻醋坛子的模样。
阴奢马上摇头。“我关心他做什么?我关心的是巧心,她担心自己三哥再无后,恐怕动摇柄本,引起大燕臣民不安,为此经常写信给我诉苦,所以我才想着若老妪能为子昂也找个皇后,那巧心就不用再成日愁心了……
当然,除了巧心外,我更为你着想,若子昂有对象了,你就不会除了公事外,私事处处针对他了。”
“我私下何时处处针对他了?”蓦魏不满的反问。
“你敢说没有?他上个月才派人送了我几匹昂贵的云织,可你马上让人拿去做成桌巾,还有,他知晓我喜欢吃橘,大燕盛产橘,让人运来了几蒌子,可我一颗也没吃到你就吩咐喂猪了……”
“这有什么不对吗?那云织算什么好货,拿来当桌巾刚好而已,橘子更算个什么东西,你要吃,我连夜要人去摘还更新鲜。”
阴奢瞧着他那张狂的德性,不想再与他争辩了,这男人是属于爱吃醋又不肯承认的类型,不过尽避很小心眼又喜欢报复,但对她的宠爱程度真的没话说,否则那阴氏族人也不会让他欺压得这么惨,凡曾对不起她的人都休想翻身,而这似乎让她想起了一件事、一个人。
“我很好奇,你对谁都是有仇必报,尤其大恶者绝不放过,可是阴烟所做的错事不少,你对她却从没杀意,还放她自由离去,这是为什么?”
蓦魏冲着她勾了勾唇角。“你怎知我没杀她就是要放过她的意思?”
“欸?多年来不都没阴烟的消息吗?”
“你没听过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吗?”
“嗄?”
“好吧,既然你关心她,我就带你去见她。”
“你知道她在哪里?”她讶异。
他笑得堪比刚才那老妪一样神秘。
“你……”
“跟我来就是了。草万金,走。”蓦魏带着她上了马车。
草万金立即让马车驶往一个地方。
阴奢下了马车,看见四周的景象,确定这里是哪里之后,神情大变。“这里是……”
“皇后娘娘认出来了,这里是烧铁村。”草万金边扶着她往前行边道。
她愕然瞧着这一片烧焦的废墟,尽避多年过去,这里仍能闻到一股焦味,还有像是腐尸的味道……
她走着走着,看见了一个人,这人蓬头垢面,衣服破破烂烂,浑身恶臭,正在扒着一碗馊掉的饭。
“那个人……”
“那人是这里的居民。”草万金说。
“这里全毁如何能住人?”
“嘿嘿,不能住也得住,这人是自食恶果。”
“自食恶果?”什么意思?
“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别来找我了,我不敢了……不敢了……”那人突然像发疯似的抱着头大喊。
阴奢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倏然一惊。
“火是丽珠放的……你们找她不要找我……丽珠死了,那贱婢跟你们一样同是鬼,你们找她就好,何必来找我……不要找我……滚……滚……”
阴奢震惊,那人居然是阴烟!
阴烟可能因为长期没洗脸,全长疮了,牙齿更是黄得蛀洞,全身脏乱得像个乞丐,哪里复见当年一丝丝的美艳?
“阴烟怎会在这里,又怎会变成这样的?”她吃惊的问。
蓦魏走了过来,草万金退到一旁去,蓦魏亲自回答她所问,“你不是问我我有仇必报为何独独放过阴烟吗?
那是因为像她这种人,轻易死了多可惜,得让她活得痛苦才是最好的报复。”
惊讶过后,阴奢看着远处还在惊恐抱头哭喊的阴烟,她终于明白,阴烟消失的这几年原来一直待在烧铁村,这里已成废墟,但上百条的人命葬送在此,蓦魏让阴烟到这里来赎罪,自己面对这些因她而死的冤魂。
没错,错了就该罚,不该同情,这才能让人负责任、知对错,阴烟是该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
“想过去与她说话吗?”蓦魏问。
阴奢摇头。“不用,就让她静静赎罪吧。”
蓦魏点点头,接过草万金呈上来的凤披,亲自为她披上,带着她回宫去了。
马车里无聊,某人看似闲闲的问道:“阴奢,我只是随便问问,你老实说无妨,你对曾子昂可曾有过一点点心动?”他耿耿于怀这事,偏要装得轻松,似笑非笑地问。
她抬头看向他。“老实说,有过。”
蓦魏先是一怔,随即表情一拧。“你这女人有种再说一次!”男人没风度的发火了。
女人睨他一眼。“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我是说,虽然觉得他这人不错,但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就是蹙个眉头也能教我心跳加速,想当初你同曾子昂抢婚,那股子霸道劲多年来我还忘不了呢!”
他一听,哪还有什么怒气,笑得眉开眼笑。“我那年抢婚说的话真有那么嚣张?”
“当然,简直流氓恶霸也比不上。”
“我那时候是太子,比什么流氓恶霸,多不入流,直把我降格了。”
“降格?我以为你不在乎呢。”
“我怎会不在乎,我也是有品格的。”
“是吗?你若有品格,当初我就能成功不理你了。”
“咦?这话什么意思?”
“那年你向父皇要阴烟,我嫉妒到发誓一辈子不理你了,可惜你太无赖了。”阴奢一脸惋惜,好似当初他若不无赖,她就能做到一辈子不理他似的。
“嗯哼,所以我无赖时你最是喜欢了?”男人贼笑起来,深黑眼眸不怀好意的瞅着娘子,双臂一紧,低头吻了下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