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已经先过去,对着车内道:“小姐,人已经到了。”
车内,一个清脆且柔和的女声开口道:“你们先站得远些,我有话同她说。”
女子似是并不放心,想要劝说:“小姐,奴婢还是在这儿伺候着吧……”
只是她话音将落未落的时候,车内的女子已经笑道:“你放心吧。”
侍婢不再多言,而是对四周的侍卫招招手。
众侍卫一言不发,只对着车内行礼,与那女子一道,退在了山路之上。
如今,整个凉亭附近,只有李花儿和那辆车了。
这是个不上不下的山腰,望下去,在郁郁葱葱的掩映之下,看得见湍流的清水河,看得见河上穿梭的商队客船,看得见远处堤坝上的繁忙,看得见这岸与那岸的农田中的劳作。
隐隐地,也看得见清河村,看得见村边李花儿家那小屋露出的一点屋檐。
也不知道这景色,勾起了谁的回忆,藏着谁的曾经。
李花儿又有了上次与沈珩说话的时候,那种分不清前世今生的错觉。
她定了定神,对着车内轻声道:“关三小姐安”
车内安静了片刻,女声越发的柔和,带着探究与好奇:“李掌柜安。”
声音听在李花儿的耳中,有一种诡异而又莫名的,介于熟悉与陌生之间的感觉。
“三小姐原来而来,却只能在这等地方一叙,委屈了。”李花儿持礼以待,将同样的探究与好奇,很好地藏在了心底。
薄纱质地的车帘之后,影影绰绰的一个人影,高鬓环髻,端坐其中,也在看着她。
“我听人说起过你,”车内的女子又安静了一会儿,开言笑道,“很多次了。”
她与李花儿自别人耳中听来的并不很像,在别人的口中,这是个杀伐决断的人,而此刻的她,却是个喜欢发呆、动辄安静、但又十分爽朗的女子。
与她记忆中的人,倒确实相似。
李花儿也是一笑:“是,小女也常听三小姐的大名。”
关三小姐笑着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李花儿笑道:“那日三小姐着人给七公子送信,我恰好在书院罢了。”
“七公子?”她好奇地重复了李花儿的字眼,旋即恍然,“啊,你这么称呼他呀。”
车内,关三小姐显然在掩嘴笑着:“我本来很讨厌他的,可是……姐姐放不下他,后来我也发现,他并不像是完全的坏人。”
李花儿侧着头想了想,也笑了。
“是,很令人讨厌的人,但不坏。”李花儿声音带着感慨,“人人在自己的位子上,总有些两难,只不过……”
她低头看着地上车辙的痕迹,语气中流露出了的难过:“只不过因为那些事情,我很难可怜或者原谅他。”
关三小姐也难过地一叹,旋即又笑了,问了她一些日常的事情。
比如父母、弟妹、亲朋。
李花儿一一回答了。
她们好像是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车内与车外,熟稔地聊着天。
“其实我有些好奇,你那天送来的信是什么内容,”李花儿问道,“他看完之后,脸色不好。”
关三小姐顿了一顿,才轻声道:
“告诉他沈家着实保不住了。”
李花儿沉默了。
关三小姐等了片刻,听她不说话,便继续道:“我本来不想管沈家的事情,只是前段时间接到了姐姐的来信。”
“哦?”李花儿发出个声音,表示自己听得认真。
“姐姐说,罢了吧。”关三小姐的叹着气,“姐姐一贯都是心软的。”
“不过到底难救,前日的时候京中讯来,一壶毒酒,东海公夫妇已经殒命了。”
李花儿怔在那里。
“那,沈家其他人呢?”她问道,说不清是不是难过的语气。
“都活着,只是夺了爵。不过他家大公子靠自己军功所得的虎贲将军一职,还保留着。”关三小姐陈述着,不带多少情绪,“做了别人杀人的刀,早晚有一天,也会杀死自己的。”
李花儿叹了一声。
关三小姐说罢,再顿了片刻,笑问李花儿:“是玉虚道长告诉你我在这儿的吧?我就知道不能信那牛鼻子老道的。”
原来那道士的道号叫玉虚。
李花儿抛开心底惆怅的情绪,笑道:“说起那道长来,他还让我传话给三小姐。”
关三小姐笑问:“什么话?”
“他说了,恩情早就还清,他要去终南山修仙了,请您别再寻他了。”李花儿道。
车内,关三小姐再次笑出了声来,很是好听。
“是了,这几年他天天嚷着要去修仙,这次大约真能成了吧。”
她说着,似是思考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给他修个道观,让他养老好了。”
李花儿再是一笑,并不答话。
她无意知道关三小姐在京中经历的人与事。
她只要知道,今生的这个她,过得很精彩,就足够了。
关三小姐开心了地说笑着,还问李花儿说:
“李掌柜知道京郊的天君观吗?他一直生气没能入天君观的门,我在终南山,照着天君观的样子给他修个道观好了,他就爱显摆,还爱钱,啊,还应该再给他修个大大的金库好了。”
李花儿听说,认真地琢磨着,说道:“天君观所在之处平坦,才有那样的宏大,无法原样修在山上的,若说依山而建的道观,倒也有现成的例子。”
关三小姐一拍手,笑道道:“是了,有个长春观就是依山而建,很有虎踞龙盘之势,就照着那样建造吧,他也该喜欢的。”
李花儿点点头:“这倒是使得的。”
二人愉快地说完了修道观的事情,关三小姐终于问道:
“那李掌柜今日来见我,是有东西要给我吗?”。
李花儿敛起笑容,应声道:“是。”
说着,她自腕上将小弩取下,卸下后槽的一处机关,从里面抽出一小卷东西,自窗子递向车内。
车内的关三小姐接过来。
周围,再次陷入了时间很久的安静。
“就为了这样的东西吗?”。关三小姐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李花儿垂首:“是,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只为了这样东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