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逸兴手中接过泛着辛、苦气息的汤药,回想起前世自己喝过的那三年避子汤,夏霜寒不由得在心中感叹:果然即使重来一次,命运的轨迹依旧会在某些奇特的地方发生重合。
仰头饮尽苦涩的药汁,放下药碗的夏霜寒,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个极为不妙的念头。
“苏赭晨,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我”面带惊惧之色的夏霜寒一把扯住身侧苏逸兴的衣袖,冷静地闭了闭眼,随后在做好心理准备后问道:“我是不是身体受损,生不了孩子了?”
“”当初通过书信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谢氏时,苏逸兴就知道夏霜寒早晚也会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只不过现如今,看着夏霜寒因为他的沉默而一点点苍白下来的脸色和一点点通红了的眼眶,知道自己低估了这件事情给夏霜寒造成的打击的苏逸兴,却还是止不住地心慌心痛起来。
+.++“别,霜寒你别哭啊,秦大夫说了,你的这个病是能治好的。”
手忙脚乱地抽出帕子为夏霜寒擦着眼泪,越擦越多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苏逸兴,展臂将心上人揽进怀中道:“真的,你的病真的能治好。如果可以找到神医沈扇仪,那么你一年半载以内就可以好起来;倘若找不到,那么多耽误几年时间,秦大夫也定然可以帮你调理好。”
抬手抹去眼泪,即使心中深知陆绍云定然可以在一个月内找到沈扇仪,联想起自己前世的悲剧的夏霜寒,却还是忍不住脆弱了一把。
“苏赭晨,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能让我一个人自己呆会儿吗?”。片刻后,已然恢复了冷静、缓和了情绪的夏霜寒,决定利用自己方才的些微失控,避开和苏逸兴的单独相处。毕竟,面对着一个无微不至地关怀着自己,可自己却不想嫁给他的男人,她的内心无论如何也舒坦不起来。
“好,我这就走,晚饭时我再过来。”不知道此时的夏霜寒怀揣着“能避则避”的念头的苏逸兴,只当真以为她需要一些时间才能从方才不幸的消息中恢复过来,于是,点头应是的他便在安置好夏霜寒后,面沉如水地退了出去。
夜幕伴随着更鼓声降落下来,宵禁之后的夜色里,揽着身侧因为畏寒而蜷缩成一团的夏霜寒进入梦乡的苏逸兴,忽然因为屋外传来的打斗声而惊醒了过来。
睁眼看一眼同样因为屋外的响动而苏醒过来的夏霜寒,从她熠熠闪光的眼眸中窥出喜悦成份的苏逸兴,不需要出声询问,也知道现在在屋外交手的两个人定然是不请自来的陆绍云和自己的护卫李青岚。
“我是不会让你出去见他的。”抬手点住夏霜寒的穴道,模黑翻身下床的苏逸兴,眨眼间便套上外袍走出屋去迎向了过招中的两个人。
“青岚,退下。”悠悠出声吩咐过李青岚,冰冷地扬着邪魅的眼角的苏逸兴,面带冰霜地转向了急于见到夏霜寒的陆绍云,“陆副统领,宵禁时分擅自外出,且不经过主人同意便擅闯民宅,你是当真以为我不敢抓你去见官是不是?明知故犯、知法犯法,罚你四十军棍都算是便宜的了。”
“你以为我稀罕到这襄阳王府来?倘若不是你横刀夺爱强娶他人的未婚妻,现如今我何须跑到这里来见霜寒?”扫一眼面前衣襟微乱的苏逸兴,从他身上沾染的少量香味判断出他方才定然是揽着夏霜寒入睡的陆绍云,一时间只感觉怒火中烧。
“什么强娶他人的未婚妻,陆绍云你弄弄清楚,当初在我八抬大轿迎娶霜寒过门之前,陆夏两家之间的婚约就已经被她亲手解除了,她和你之间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
成亲之前就已然料想到自己定然会在婚后经历现如今的这番际遇的苏逸兴,此时此刻只想把面前这个霸占着夏霜寒的心的男人赶出去。
“陆绍云我奉劝你一句,夏霜寒如今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你还是趁早死心,该干嘛干嘛去吧!别再来纠缠了。”
“哈!”被苏逸兴的罔顾事实、强词夺理逗乐了的陆绍云冷笑一声道:“是吗?你以为你强娶了霜寒的人,她就定然是你的发妻了?她的心到底在谁身上,你问过她没有?”
对自己和夏霜寒之间的感情胸有成竹的陆绍云,用一针见血的一句话,精准地命中了苏逸兴的脉门。只不过,不甘示弱的苏逸兴,又怎会是那种任凭他人攻击,却不会还击对手的人呢?
“就算霜寒的心现在确实在你身上又怎么样?要知道,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消磨,陆绍云,你消磨掉了夏霜寒对你的多少感情,你自己算过吗?”。
邪佞地微笑着的苏逸兴,竖起手指一条条列举道:“桐城关外,泡了几个时辰的冰水的霜寒,在身负重伤又被狼群围攻进而奄奄一息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的母亲徐氏在被禁足后送消息进宫,请求太后帮她出一口气,进而导致霜寒在圣上五十寿宴上于禁苑里中了致幻香,从而将别的男人错认成你,因此极有可能遭受他人欺辱的时候,你在哪里?”
“霜寒因为寒症入骨,因而现如今每逢月信便疼得满床打滚的时候,以及她得知自己因为身体受损,日后一个调养不好就将终生子嗣艰难,因而无声落泪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陆绍云,你不觉得霜寒之所以会吃这么多的苦、遭这么多的罪,全都是你还有你母亲害的么?你口口声声说你要娶她为妻,可是,你什么时候给她带来过幸福吗?事到如今你还想让我把她还给你,你难道就不会感觉羞愧、歉疚吗?”。
“”苏逸兴的指责,一瞬间只让陆绍云感觉哑口无言。是啊,苏逸兴说得没错,前世今生两辈子,是他让夏霜寒遭遇了心伤身伤,并经历了病痛和死亡,事到如今,“只有我才能让你幸福”这样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颜面再说出来了。
“他确实是让我不好过了,可是你也没让我好过多少啊!你们两个人根本就是半斤对八两,谁也没有资格指责对方。”
在拜堂成亲之前就早已预料到,陆绍云定然会在出京寻找沈扇仪之前前来与她道别的夏霜寒,早已在被苏逸兴点了无数次穴后,提前做好了准备。
于是现如今,在方才苏逸兴出手之前,就已经抢先在自己身上某个可以大大消减点穴效果的穴位上扎了一针的她,便在完全得回身体的自由控制权后,披上外裳走了出来。
“霜寒?!”同时望着夏霜寒沐浴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中的单薄身影诧异出声的两个人,一个是因为自己的点穴居然失了效而倍觉震惊,另一个则是因为没想到自己不需要一路打进屋去就可以见到心上人而倍感惊喜。
“你怎么出来了?还不快点进去!”眨眼间从震惊的情绪中平复过来,抬手格挡住向前迈步的陆绍云的苏逸兴,心中恼火异常。
“霜寒我有话和你说,你等我。”见招拆招和苏逸兴缠斗在一起的陆绍云,心中恼火的程度也并不比对方少。
“你们尽管打吧,最好打出个三长两短来,到时候圣上和太子因为你们二人的争风吃醋和两败俱伤,而给我扣上一顶‘红颜祸水’的帽子,到那时候你们俩就开心了。”
夏霜寒平静淡漠的话语有效地制止了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彼此互瞪一眼双双收招的两个人,终于还了院子一片寂静。
“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不能再多了。”知道事到如今想要阻止夏霜寒与陆绍云进行交谈已然不可能的苏逸兴,深吸一口气后说出了自己可以承受的底线时间,随后便走开几步,为两人留下了足够的谈话空间。
“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碍于自己与苏逸兴的三年约定,不希望自己对陆绍云的亲密举止进一步惹怒苏逸兴的夏霜寒,无可奈何地稍稍和自己的心上人保持了一段距离。
“你明日要出京,所以现在特地来向我道别对吧?你这一去,路上记得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不要受伤,回来的时候如果瘦了,那我日后定然是要罚你的。”
即使什么都不问也能猜出陆绍云自昨日和自己分别后都做了些什么的夏霜寒,微微淡笑着继续道:“你还想告诉我太后赐婚的事情你已经解决了对不对?”
“对。”为自己和夏霜寒的心有灵犀而倍觉心头暖烘烘的陆绍云,点头继续道:“黄昏时分我和祖父一起去拜访了裴老丞相,关于解除这门婚事的共识,我们已然达成了。”
攥紧了拳头按耐住抬手触模心上人的脸颊的冲动,知晓自己这么做定然会激怒苏逸兴,进而给夏霜寒带来麻烦的陆绍云道:“几个时辰前在丞相府里,我已经在裴丞相的示意下,把自己坚决不可能迎娶她的态度向裴娉婷表达清楚了。所以,想来重来这一回,她应当能悬崖勒马,不再犯下上一回的那些过错了。”
“但愿如此吧!”从前世裴婷婷做出的雇凶杀人的事情来看,认为她的执念应当没那么容易打消的夏霜寒,现如今依旧不可能完全放下心来。只不过,在此刻时间有限且相处的机会如此宝贵的情况下,她是没有时间去考虑一个外人的。
“我离京的这段时间里,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乖乖喝药、注意保暖知道么?”回想方才苏逸兴对他提出的那些指责,知晓夏霜寒之所以会掉泪完全是因为回忆起了前世的那些往事的陆绍云,淡笑着保证道:“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定然会带回能够医治陈经纶和你的沈神医。”
“嗯,我信你。”微微朝侧面一瞥,见到苏逸兴因为一炷香时间已到而意欲走过来撵人的夏霜寒,主动轻轻挥手向陆绍云告别道:“回定国公府的路上小心,回去之后注意好好休息。”
“好。”该交代的事宜已然交代清楚,天亮之后就将启程的陆绍云最终恋恋不舍地挥别了夏霜寒,在夜色中离去了。
“如果不想现在和我大吵一架的话,那么我劝告你暂时最好不要碰我。”转身回到卧房内,抬眼瞪视着因为方才她和陆绍云的见面而心中生醋,进而意欲对她动手动脚好找回心里平衡的苏逸兴,虽然对其没有恨但却有着怨的夏霜寒,此时完全拿不出什么好态度。
“夏霜寒!”心中的火气同样不小的苏逸兴深吸一口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道:“你别忘了你现在是谁的妻子!”
“现在虽然是,可是三年以后就不是了。”不想让自己不复平静的情绪影响了今晚的睡眠,进而导致自己在明日回门之时没有好气色,从而被夏朝阳看出端倪,不欲再将纷争继续下去的夏霜寒,拉开棉被便悄无声息地躺进了被窝里。
“”早就预料到世子妃的身份极有可能挡不住夏霜寒和陆绍云的会面的苏逸兴,望一眼那在被窝里蜷成一团的瘦弱女子,最终在联想到陆绍云离京寻医进而一个月不可能再出现在他面前的未来后,勉强压下了心头的嫉妒与愤怒,同样悄无声息地在床榻上躺了下来。
从方才裹挟在夜风中飘到他耳畔的只言片语里,知晓陆绍云对此次出京寻找沈扇仪成竹在胸的苏逸兴,尽管并不希望自己安排了人手寻找许久却始终未果的沈扇仪被陆绍云先行找到,但考虑到夏霜寒的身体和陈经纶的性命,深知在这件事情上开不得玩笑的他,并不打算去给陆绍云添乱。
“我的人从一月下旬开始就一直在外寻找,至今仍然不曾找到沈扇仪,那么陆绍云,你又是凭什么认为自己此番离京出寻定然就十拿九稳呢?”如此作想的苏逸兴很快就调整好了波动的情绪,随后转身面向夏霜寒,在将已然入睡的她松松揽进怀中后,很快进入了梦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