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黑吗?那就没办法了。”白象山后山的坑洞里,卡在坑洞“瓶颈”部的陆绍云闻听文雪莹的说法,禁不住瞬间柔软了面部表情——霜寒也是这样,每次到了陌生的地方,总是会怕黑。
于是,联想到自己心上人的状况的陆绍云决定将心比心,放弃自己一开始的提议。“文姑娘,你说你怕黑是吧?行,那我不去找其他人就是了。”陆绍云出口的一句话刚刚让端坐在洞底的文雪莹生出了“啊,看来我时来运转了”的想法,他紧接着的另外一句话,便又将文雪莹打回了原型。
“那你看这样好不好,据我估算,这个坑洞的深度并不算很深,如果把你的腰带、我的腰带以及我被你撕裂的外袍接在一起,应当可以做成绳子将你拉上去。所以,你现在把腰带解下来,在洞底找个树枝什么的,绑好了扔上来你看怎么样?”
“”这真的很不W@怎么样!我需要的是你下来陪我好嘛!无声地在黑暗中气愤地锤了锤地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自己的真实意图以及目的说出来的文雪莹,强颜欢笑道:“好的,请你等一下,我现在就照你说的办!”
事到如今,想要把陆绍云骗下来和自己一起过一夜的计划已经不可能实现了,故而,现下的文雪莹能做的除了拖延时间,以此争取和陆绍云单独多待一会以外,已经没有别的招数可以使了。
“哎呦,不好意思啊,我脚下站不稳又疼得厉害,所以实在不方便我维持住平衡抛出腰带。”
“哎呀,这坑洞的形状呈现花瓶状,洞口太窄小,实在不方便我往上扔东西啊!而且,现在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光线不太好,我老是瞄不准。”
主观的、客观的,但凡文雪莹能想到的,解释她为什么老也不能把腰带顺利扔上去的理由和借口,她全都用了一遍。故而,有她像这样耽误时间,及至陆绍云完成腰带和外袍的捆绑并且把文雪莹从坑洞底下拉上来的时候,天色是真的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且那些方才和他一起进山搜寻的人,也是真的全都已经下山了。
文霁陵是怎样演技绝伦地一边扮演着心焦不已、说什么也想在今晚找到妹妹的哥哥,一边接受着他人的规劝进而“迫不得已”地下山回到驿站里去的,陆绍云不知道。重新穿上开了线的、皱皱巴巴的外袍的他只知道,他和文雪莹不可能一整晚都逗留在这冰天雪地的荒山上,他们必须尽快下山去。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能见度也变得越来越差,所以如果我们想按照原路返回,徒步走回到位于前山山麓的驿站里去,实在是太冒险了。”
一边站起身来将腰带绑回到自己身上,一边转向身边的文雪莹的陆绍云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爬到树上去看看,找找看如果从后山的小道直接下山,附近有没有村子或者猎户的小屋之类的,什么可以让我们过一夜的地方。”
“好,那你上树的时候小心点,注意积雪和冰凌。”同样站起身来将腰带绑回腰上的文雪莹,一边发自内心地口出关切的叮咛,一边在心中暗自欣喜道:“不错不错,看来我刚才的努力并不是瞎耽误功夫,最起码,虽然不能孤男寡女单独相处一夜,可是能够一起搀扶着下山什么的,也是挺好的。”
“我看到了,山脚下不远处有个小村子,咱们可以到那里去借住一宿。”说话间跃下树梢,落回到地面上来的陆绍云,弯腰检查过文雪莹高肿起来的脚踝,随即背对着她蹲道:“上来吧我背你,想要尽快抵达那个村子,我们就不能在路途上浪费时间。”
“谢谢谢你啊!”欢喜地眉开眼笑的文雪莹,迫不及待地一下扑到了陆绍云的背上,随即在环住他的脖颈被他背起来后,雀跃不已地凑到他的耳畔道:“我还以为,既然你对我那么避之唯恐不及,想来就应该不会背我才对。你现在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是因为被我最近一段时日的用心打动,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了呢?”
“没有,绝无此事也绝无此意。我仅仅只是秉承着自己坚持的道义和自己身为护卫的职务,所以必须尽可能让你安全、平稳、快速地下山去。”
微微偏过脸,避开文雪莹呼在他耳廓上的温暖潮湿的气息的陆绍云,严肃认真道:“在这世上,唯一一个让我在背起来后,感觉背上沉甸甸的全都是归属感和幸福感的人,只有霜寒。”
“”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的文雪莹,乖乖地缩回脖子来趴在陆绍云背上不作声了。在听过哥哥前几日带回来的那番,关于陆绍云和夏霜寒有情人难成眷属的说辞后,现如今的文雪莹,实在无法理直气壮地开口劝说陆绍云,让他忘记并放弃同样在一心等待着与心上人再聚的夏霜寒。
被沉默笼罩的两人伴随着陆绍云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于下山之后不久走进了村子。
放下背上的文雪莹,微微出了一身薄寒的陆绍云,扫一眼不远处亮着色泽温暖的灯火的农家,决定先到村口大树旁的那口水井边打口水喝,稍微补充点水分,之后再带着文雪莹找一家看起来屋舍稍微宽绰一些的农家借宿。
拿起搁置在井沿上的水桶放下水井,转动着辘轳的陆绍云很快在提回水桶后,洗干净双手,并捧着井水畅快地喝了几口。只是,就在他站直了身子,抬手擦拭唇角的水渍时,陡然从村子里冲出来的一个人却忽然跑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随即朝他劈头盖脸地吼道:“谁让你喝这井水了?不能喝!快点给我吐出来!”
“霜寒?!你怎么会在这里?”借着从远处照过来的不甚明亮的灯火,看清抓住他的衣领不停摇晃着他,并焦急地朝他嘶吼着的人,正是不知为何出现在这村子里夏霜寒时,陆绍云一瞬间有些发蒙。
直到心急火燎的夏霜寒朝他快速解释,说这村子里爆发了伤寒,井水绝对不能喝,且他必须立即进行催吐时,陆绍云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摊上了什么事。
自从十二月十五那日与陆绍云在香茗居分别后,夏霜寒最近的一段日子就一直过得挺不错。
现如今,畏寒症已经彻底痊愈了的她,终于可以像小时候一样肆无忌惮地在冬日里打雪仗、堆雪人、赏雪景了。而也正是看着夏霜寒这么喜欢雪,襄阳王妃谢氏才会向她建议,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到京城以北的白象山上去赏雪。
白象山这个地方,前世今生的夏霜寒都没有去过,于是当她抵达目的地并在登上山顶后眺望远景的时候,被面前开阔壮丽的景象惊艳了的她,一开始当真是非常欣喜的。
只不过,当惊叹结束后,站在山顶上向下俯瞰的夏霜寒,却注意到了山脚下那个,有很多病病歪歪的村民正在动作迟缓地进出屋舍的小村落。
面对着眼前的景象,陡然间只感觉脑海中炸开了一道闪电,同时被唤醒了前世的某段记忆的夏霜寒,在快速下山向某位村民打听了村子的名字,以及数位患病村民的状况后,确切地认定了,自己残缺不全的记忆并没有发生错误与偏差的事实。
由于记忆中那些有关于陆绍云的事情大部分都已经消失了,故而在现如今每每回顾往事的时候,夏霜寒总是能想起更多的,发生在前世的那些与他俩关系不太大的事。而这白象山山脚下名叫官庄村的村落,便涉及了其中一件事。
前世丙寅年与丁卯年交接之时,白象山下的官庄村因为爆发了伤寒,而导致全村八成以上的村民死去了。而在大夏官府注意到时疫的爆发并采取封村的应对措施之前,伤寒也已经蔓延到了京城,并在城北的贫民区内大规模地传染开来。
夏霜寒自认并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也并不想成为拯救苍生的英雄,只是,时疫的爆发一旦控制处理不好,就会出现更多的感染者和牺牲者。因此,考虑到自己在京生活的家人和友人,为了防止他们任何一个人被传染上伤寒,提前知晓时疫将在何时何地爆发的夏霜寒,根本不可能袖手旁观、任其发展。
“你说前世年末的时候,白象山山脚下的官庄村爆发了伤寒?你能确定吗?”。十二月廿二黄昏时分,从刑部下值归来的苏逸兴,在晚饭后听仔细梳理了一遍记忆的夏霜寒,一五一十地叙述了前世时疫爆发前后的情况。而面对着这样要人命的传染病,他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前世确实是这样,所以我怀疑今生很可能也是怎样。”温暖静谧的房间里,已经于下午时分离开白象山赶回襄阳王府的夏霜寒道:“只不过现在,情况还没有得到确认,所以我打算明日和沈大夫一起到官庄村去一趟。”
自从时间进入十一月,完全治愈了夏霜寒的沈扇仪便完成了当初和陆绍云的约定,可以自由离京,到他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去悬壶济世了。只不过,冬日前往关外实在是太过艰难困苦,故而暂时打消了离京的念头的沈扇仪,预备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再出发。
“你也要去?你又不是大夫,又不懂医术,你去做什么?”面带担忧与关切神情的苏逸兴出言阻止道:“要是你一不小心染上了伤寒怎么办?我可不能让你去冒那样的险。”
“不会的,你放心吧,我今日已经去找沈大夫确认过了,伤寒是通过食物和饮水,病从口入引发感染的。因此只要我们进村后,不让村子里的任何东西入口,就不会被传染上。”
简短地安抚过苏逸兴,夏霜寒严肃认真道:“现如今,村子里大范围爆发开的疾病究竟是不是伤寒,我想要在第一时间弄清楚。如果不是,那自然最好,但如果真的就是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靠你了。”
“我不懂,这件事你明明可以交给别人去做,为什么非要自己亲自跑一趟?你要是不放心别人,那我派青岚陪沈大夫一起去就是了,他的能力你总该信得过吧?”即使相信沈大夫有关于传染途径的解说不会有假,苏逸兴却也依旧不愿意夏霜寒到很可能已经爆发了伤寒的村子里去。
“你也知道我是个急性子,自己挑起的事情总要自己第一时间去应对,无事可做地缩在家里等青岚给我传回二手消息,那样实在太耽误时间了,我接受不了。所以,我明日一定要和沈大夫一起去把情况弄清楚。”
目露坚定之色的夏霜寒不容否决地干脆道:“放心吧,明天我只是去求一个确切的结果,一旦弄清楚了情况,你就是让我继续呆在那里,我也不会呆。”
“那么,好吧。”知道自己的劝说动摇不了夏霜寒做出的决定的苏逸兴,最终选择了退让和妥协,“那这样吧,明日/我安排青岚和你们一起去,一旦沈大夫在那边进行了确诊,你就立马让青岚给我捎消息过来。接下来那些和官府打交道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好了。”
“好,谢谢你了,我就知道关键时候你还是很靠得住的。”面露感激微笑的夏霜寒抬起手来拍了拍苏逸兴的肩膀,随即便走出屋去,确认下人们是否已经为明日的出行做好了准备。
十二月廿三清早,挎着药箱的沈扇仪,和隶属于襄阳王府的,包括秦大夫在内的两外大夫,登上了夏霜寒为他们准备的马车。而裹上了厚厚的冬衣、戴好了帽子和护手的夏霜寒,也和李青岚一起翻身上了马背,随即朝前开道,一路领着身后的马车往十五里外的官庄村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