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宝楼身居太傅之职,虽说现在皇室中没有皇子需要教导,这个职务不过是个荣誉职务,但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其文学肯定得到大家的认可,况且他授课的对象可不只是皇室子弟,朝中大臣的子孙也受他教诲,其人脉关系遍及朝野。司空均此人年轻有为,英俊潇洒,东京城里想做他妻子的,都可以从皇城排到大相国寺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过来也一样,优秀的男子自然受闺中女子的青睐。墨玉想起第一次见到司空均的情景,逆光下的少年,温文如玉,一把折扇在手,当真是风流倜傥。纪翡翠中意他也是情理之中。可惜,她有一个过于自大的母亲。
纪翡翠身子一晃听到“司空均”三个字,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紧紧地揉搓手里的娟帕。
可是娘曾经告诉过她,司空均虽然人很不错,可是再怎么比,也好不过皇上。即便纪翡翠嫁给他,也不过是一个夫人,将来还是得向人低头问安,何不嫁给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子,坐上全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那个位置,享受着万人敬仰和叩拜,那才是她的命运。况且,就算母亲同意了,老夫人和太后也不会同意,她的命运早就被安排好了,选择权从来就不在她手里。
墨玉面上露出无辜的笑。道:“司空均现在在国子监任职,虽不是什么太大的职位,但此人年轻有为,英俊潇洒,自小便与皇上交好,想来前途不可限量。司空大人虽赋闲在家,但身兼太傅之职,在周国的影响力还是很大,与纪家,也是门当户对。”
司空宝楼是太傅,老爷子自然想让自己的孙子传承自己的衣钵,教育世人。跟皇上说了此事之后,皇上也了然,就把他派去国子监里任职,说是从点滴做起,稳扎稳打。
沅氏尴尬地笑了两声。“此人好是好,但是听说已经定亲了,因而”
什么定亲了,墨玉心里冷笑,皇上天天在她耳边说起此人,还整天嚷嚷着要给他相个媳妇呢!切。
沅氏心里是不乐意,她劝了翡翠那么久,分析了多少的利害关系,好不容易才让她放弃了司空均这个人,可不能前功尽弃。况且,那司空均的官也不大,还是个不重要的职位,她才不想自个的女儿嫁给一个这样的人。“娘娘,翡翠的画像在此。”
墨玉接过画像,打开来看,的确画得很美,婀娜多姿,高贵典雅,看来下了不少功夫。美则美矣,但总觉得过于呆板了。一个雕刻出来得美女,在这皇宫里,有的是这样的美人。皇上或许一时对她感兴趣,但肯定不会长久,很容易被遗忘。“画像本宫留下了,有空本宫会给皇上看的。”
沅氏终于漏出了真心的笑。“那就有劳娘娘了。”
见沅氏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墨玉疑惑地抬头,问道:“还有事吗?”。
沅氏摩挲了一下手掌,说道:“确有件事,也需要娘娘帮帮忙。”
“还有什么事?”
沅氏想了想说道:“咱们家有个远房亲戚,叫严本,因为被人陷害入狱。他父亲就他一根独苗,因而求到我们家来。虽说隔得久了两家也不常往来,可既然人家都求到我们府上来了,我们也不能不管。所以,娘娘能不能跟皇上提一提,让皇上放了他,老爷会调查清楚的。”
早上才刚发生的事,这么快就来找她帮忙了。墨玉嘴角一撇,被人陷害入狱?纪家如今的地位,不去害别人,别人就该烧高香了。皇上最近正在整治朝政,削弱世家大族在朝中的权利,抓了不少人也杀了不少人,以皇上的性格,定不会冤枉了人。这个时候让她去模老虎的**,她才不愿意。
墨玉将手中的画像放在桌上,沉声道:“这件事情本宫办不了,那个亲戚因为什么入狱,你们也不用骗本宫,本宫只是皇上后宫的一个女人而已,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去干预前朝之事。”她还想多活几年。
这宫里就是个处处透风的地方,早上朝会上发生的事情,都已经一五一十的传入每个人的耳里。这严本,原是同州刺史,这次的贪饷银事情,就有他的份。
沅氏还是不死心,“娘娘只要和皇上说一声,让纪家去查就好。”
“中书令负责草拟文书,秉承圣意发布诏书政令,什么时候管起刑案的事情来了。夫人如果不懂朝政,就回去问问纪大人,别再说出这样的笑话了。这件事情,本宫不想管,也不会管。”
“你”沅氏急了,被墨玉羞辱得像个不识字的文盲一样,“娘娘,你怎能这样说话?”
墨玉都懒得理她,可纪翡翠倒是忍不住了,喊道:“纪墨玉,你以为你当了娘娘就了不起了,你拽什么拽啊,你也不过是父亲在外面生的野孩子而已。”
沅氏见纪翡翠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没遮拦,忙劝阻道:“翡翠,别说了。”
纪翡翠正说得顺溜,哪能听得进母亲的话。“娘,我说错了吗?她本来就是,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当了娘娘就了不起了。”
墨玉神情肃然,沉声道:“我从来没有觉得我有什么了不起的。倒是你,见了皇妃,不行礼叩拜问安,还在这里大吵大嚷,看来你母亲教你的,你一点也没学会。”
“像你这样忘恩负义之人,我为何要给你行礼。你以为你进了宫,就可以把纪家抛开了。你以为没有了纪家,你还能坐在这里做你的丽妃娘娘吗?没有了纪家做后盾,你就是一个空壳,你以为皇上还会要你这个空壳吗?”。
墨玉猛地起身,直盯着纪翡翠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不眨一下,声音不大却没有任何温度。“我可没有收到你们什么好处,何来的忘恩负义之说,倒是你们,你们欠我的东西可不少呢!”
“你一个穷光蛋,我们欠你什么?是纪家把你送上今天的地位,现在不过是让你帮忙点事情,你就不乐意了,你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墨玉一记冷眼射向沅氏,道:“是吗?你们当年放火烧死我娘的时候,怎么不把我也烧死?你们把我困在乌延山上十年的时候,怎么不干脆把我也杀了?现在让我来对你们感恩戴德,会不会觉得可笑了点。”
纪翡翠不解地问道:“你在胡说什么?”
她不是胡说,墨玉走到沅氏身边,直盯着沅氏的眼睛。“我不说,不太表我不知道。我不争不抢不哭不闹,是因为我心甘情愿住在那山上。我进宫,是因为什么你最清楚,我警告过你,最好不要骗我。你也最好不要为难她,否则的话,我要是做出什么事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墨玉后退几步,看着她们两人惊恐的神情,“你们说没有了纪家我就是个空架子,其实,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个空架子。所以,我不会去在意任何事。”
起初,她也以为十年前那场火是那个将军烧死的,直到在乌延山上那晚,管家多喝了两杯,说漏了嘴,她才知道真相。管家说“大小姐,十年前,那场火,对不起。”
当年那个将军即便是知道她跑了,也会抓了母亲,以作要挟才对,往深一层说,那个将军要杀人,直接一刀解决,何必放火这么残忍的方式呢!唯一的解释就是,沅氏早就知道了她们母子的存在,在她去找管家的时候,正好被沅氏碰见了,于是就让人放把火,把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只是没想到,她成了漏网之鱼。
她被管家带回纪府后,被安排在了西岚院后面的梅园。那时候她整日不说话,纪刚杨以为她是伤心过度,大夫所说的郁结于心,失了言语。当时老夫人说她一个私生女留在纪府实为不妥,刚好沅氏又建议将她送到乌延山上去,他们母子便遂了这建议,把她送到乌延山。
乌延山虽大,可三面都是峭壁,上下山只有一条出路。随行的小厮是沅氏选的,都是有功夫在身的,她每次下山,都被人阻拦。夜天第一次上去的时候还纳闷地问她:“你是哪家的小姐,身边有那么多高手,要不是我武功高强,早被他们发现扔下山了。”
她还真的是空壳子,没有朋友没有自由,没有家没有亲人。她所谓的亲人,也只有在想到有利可图的时候,才会承认这份亲情。当有一天她没了利用价值,这份亲情也就消失。就像沙子一样,建房子的时候需要它,当房子荒废了之后,就把它摧毁了。
纪翡翠有些不敢置信地转头去看她的母亲,“娘,她说的是真的吗?”。
沅氏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墨玉走回椅子上坐下,道:“是不是真的,你回去再问,我没心情在这里听你们母子说这些。我告诉你一句话,这句话我是真心说的,这个皇宫,没你们想的那么好住,你如果非要进来,就回去把你暴躁的脾气改一改,否则,你会死得很快。”
光是一个德妃,就已经够可怕,况且还有其他的女人,如果动不动就跟人起争执,以德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他会相信谁就不言而喻。淑妃是陪着他历经生死的人,即便有错,皇上也不会罚他。
墨玉继续说道:“你们在宫里呆的时间也不短了,该回去了。”而后对着门口喊道:“云裳,把东西拿上来。”
云裳进来,手里拖着一个盒子,走到沅氏面前,说道:“这是我们家娘娘送给老夫人的一颗百年人参,夫人既然来了,麻烦您帮着带回去。”
沅氏气得手发抖,她认为墨玉就是故意的,明知道她和老夫人不对头,还让她给老夫人带东西。可是,她还就不得不带,否则的话,这不孝公婆的罪名可不小,只好伸手接过。在墨玉的驱赶下,出了宫门。
那对母女走后,墨玉就一直坐在那里,生着闷气,一直到晚上也不消。
是夜,乾文殿里。
皇帝挑着灯芯,静听身后人的汇报,明黄色的身影拖得很长,正好罩住了身后之人。
“丽妃娘娘的母亲和娘娘的妹妹就说这些。”
他没有转身,灯光下他的神情肃然。“没有其他的了?”
身后之人回应道:“没有了。”
皇上继续问道:“她最近在做什么?”
“侍弄花草,有时候也到藏书阁里看书。”
藏书阁?亲自到藏书阁看书的废品可不多。“她都看了什么书?”
“好像都是一些史书。”
怎么想起看史书了?“继续监视,一句话,一个动作,都不要遗漏。退下吧!”
身后之人应了声“是”,走出乾文宫,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清晰的映出她的面容,这不是玉仙宫的奉茶宫女田儿又是谁。
殿里,皇上转身,看着窗外的月色。心想这纪家,既然已经送了一个女儿进来,又还有必要再送进来一个吗?说什么让他看画像找夫婿,无非就是让他看了画像之后见其貌美,先下手罢了。
她竟有这样的经历,杀母之仇,她不报吗?囚禁之苦,她不恨吗?
她进宫来,又是为什么目的呢?
她真的那么聪明,能够帮助他解决这么多的难题吗?
算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乌延山上,然后在四海楼,再然后是在大庆殿上。几个月前,她是乌延山上被困的女子,后来变成了酒楼里的玉归,然后在大庆殿上又变成了他的妻子。
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啊!
乾文宫的书案上,放着一个紫檀色的长盒。他转身走过去,拿起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管翠绿色的长笛。
“马邢。”
马公公听到声音跑了进来,躬身问道:“皇上,什么事?”
他看了看手中的玉笛,终是合上盖子。“把这笛子收起来吧!”
马公公不解,“皇上不送给丽妃娘娘?”
他找这管玉笛,原本是想送给她的,可刚才听到了田儿的那些话,不知怎的,又不想送了。他不确定,她是否是一个值得他放在心上的女子,这笛子代表了他的心意,他不希望,真心错付。
“以后再说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