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个月的调养,墨玉终于能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下得床来。
御医说这段时间,她要多多休息,少走动。可听到想容的耳朵里,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她的身体早已好得差不多了,奈何想容总是不让她下床走动,每天躺在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连喝口水,都是想容送到嘴边,十足的一个不能自理的废人。
好不容易这丫头终于让她下床了,本想到院子里走动走动,这丫头又让她披上一个厚斗篷。她真是无语,这大热天的谁有病披个大斗篷啊,也不怕她捂出痱子来。最后你争我吵,两人终于协商下来,她可以出去走走,但是要披一件披风。
能见到阳光的感觉真好啊!墨玉伸手,让阳光直晒到手背上,感觉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张开呼吸,心情也好了很多。
陈御医走过来,看到屋檐下的墨玉,笑道:“娘娘今日的气色,好多了。”
墨玉收回手,也笑道:“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再不好,你的招牌就该拆了。”
“呵呵,那是。娘娘,咱们进屋吧!容老臣给您把脉。”
“好。”
两人进了殿内,田儿端了茶过来,笑道:“陈御医,大热天的走了那么久,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好,多谢田儿姑娘。”
这半个月来,太医署几乎每个人早中晚三顿不落地往玉仙宫跑,这玉仙宫里的人也都认识了个全。久而久之,也就熟识,加上墨玉这个主子的脾气也不错,也就更加有好感了。
陈御医喝完茶,而后搭过墨玉的手,不一会便说道:“娘娘脉象平稳,呼吸顺畅,恢复得不错。往后可以适当地吃些补品,把失去的元气补回来,不过切记,还是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否则的话,伤口会裂开。”
“一切都听御医的,我是一个听话的病人。”
“哈哈,这话老夫相信。那没事的话,老臣就先回去了。”陈御医说完,收拾东西欲起身。
“等一下。”墨玉唤道,示意陈御医坐下。“我想请问陈御医一个问题。”
陈御医重新坐下,道:“娘娘请说。”
“我想请问陈御医,如果让一个人中毒,可有哪些方法?”见陈御医听到此话后脸色一沉,墨玉解释道:“陈御医不要误会,我不是想害什么人,只是想知道而已。”
陈御医放下心来,说道:“最常见的,就是服毒,就是从口而入,使人中毒身亡。但有些毒,也并非口服,而是触碰到皮肤,从而中毒。或者散播在空气中,让人呼吸而中毒。”
“那如果有伤口,把毒溶在水里,让水顺着伤口渗入身体,会不会中毒?”
陈御医模了一下他的花白须子,说:“也会中毒,而且毒会随着伤口融入血液中流动,中毒之人死得更快。”
“是吗?”。
“是的,娘娘。”
“我知道了,多谢陈御医解惑。”
陈御医微颔首,“这是臣的职责。那如果没什么事,臣就先告退了。”
墨玉点点头,“陈御医慢走。想容,送送陈御医。”
云裳去浣衣局拿回墨玉的衣裳,正好碰到想容送陈御医出门,便说了句“陈御医慢走”,而后走进殿内,看到正堂上的墨玉,也没说什么,径自往里屋走去,把衣服放下后,又出去了,期间没有和墨玉说过一句话。
墨玉心里微酸,她是真的拿云裳当姐妹对待,可以说在这十年里,云裳是她唯一可以说真心话的知己。可是这个最好的姐妹,却在背后捅了她一刀。如果说胸口上的伤会让她痛,那心里的伤让她更痛。自她醒来后,她们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墨玉想,算了,现在她也没那个心力去想起他,先晾她一阵子吧!
“娘娘,云裳最近是怎么了,越来越放肆了,见了主子连个招呼都不打,吭都不吭一声,好像谁欠了他银子似的。”田儿抱怨道,搞的好像她才是主子。
墨玉叹了口气,笑道:“由着她吧,她心里恐怕也不好受。哎,你们最近没事不要去招惹她,小心触了眉头。”
“放心吧娘娘,这话你醒来第二天就跟我们说了。不过娘娘,告诉你个好消息,德妃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心情很差,逮谁就骂,见谁就打。”
德妃,她最后的印象还是在升平楼里,那时候德妃怕得钻到桌子底下,难道就因为这事吗?可是那时候殿里也没其他什么人了,留下来的都不是大嘴巴的人。“她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现在舒月宫里啊,每天都有哭声,也真是够可怜的。”
墨玉白了她一眼,“有你家主子我可怜吗?”。
田儿立马更正,“那肯定是娘娘你可怜啊!你说好好的去赴个宴,结果走着出去,横着回来,你都不知道,我们当时吓死了。”
“什么走着出去,横着回来,你现在也学坏了,说话越来越没规矩。”
田儿也不怕她,跟了这个主子那么久,她的脾气还是模得一点的。“我这就是跟娘娘您学的啊!”
墨玉瞪大白眼,“别的宫里都有规矩,看来我也得立立规矩。省得到时候你们都说是跟我学的。”
田儿吐吐舌头,正想再说什么。门外传来了想容的声音,“娘娘,云总领求见。”
云总领?墨玉纳闷,“什么云总领啊?”
田儿解释道:“云总领就是云常风,是羽林军的总领,皇上走之前,调了好多的羽林军来玉仙宫保护娘娘呢!”
保护她?真有人想要杀她,这羽林军管个鬼用,她玉仙宫里就有个实实在在地凶手,切。
“娘娘,娘娘?”田儿见自家主子发呆,忙喊道:“云总领还等着呢,见还是不见?”
人家是官,她只是一个小女子,当然要见了。“请他进来吧!”
想容出去了又走进来,同时进来的后还有一个身穿护甲的侍卫。那侍卫身高八尺,一身正气,迈着平稳的四方步,低着头走到殿中,跪下行礼道:“臣羽林军总领云常风,参见丽妃娘娘。”声如其人,浑厚有力。
墨玉摆摆手,道:“云总领起来吧!想容,拿张椅子来让云统领坐下。”
云常风起身,道:“谢娘娘。”而后抬头看着上首的丽妃娘娘。
待看清楚眼前的这张脸,墨玉搭在桌上的手不由紧握。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只是一队侍卫队队长的中年男人,如今已经是掌握两万羽林军,守卫皇宫安全的羽林军总领。十年时间,他没什么变化,除了额头上多了一道抬头纹,留了胡子之外,没多大的变化。那一双迥然有神的眼睛,依然奕奕夺目。
如果不是他,也许娘就不会如果不是他,她现在还是生活在北芜街,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如果不是他,她会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他变化不大,可是墨玉的变化却很大。所以第一时间,她认出了他,他却忍不住她。
云常风见丽妃娘娘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心里不由得发毛,是不是他哪里得罪了这位深受皇帝宠爱的丽妃娘娘?好像也没有啊,他们才第一次见面。不过这双眼睛,这个眼神,倒是有点熟悉,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想容推了推她,提醒道:“娘娘?娘娘?”
墨玉回过神来,收回了眼神,笑道:“对不起,云总领。是我失礼了,只是,云统领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初见云总领,便晃神了。”
“难怪娘娘刚才如此看微臣。不过臣可以确定,娘娘一定是认错了人,因为臣与娘娘,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墨玉摇头,表示不赞同。“云总领这话我可不赞同,普天之下,芸芸众生。或许我们在哪里见过一面,虽没有相交,但彼此却留了印象也说不定呢?”
“娘娘说的是,是臣的想法太绝对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自信,云总领这么肯定没见过我,心里定然也是肯定的。坐吧!田儿,奉茶。”
云常风道了声“谢谢”,而后大大方方地坐下。武人豪爽,说什么做什么,不会扭捏矫情。对于田儿送到手上的茶也不推辞,“咕隆”地喝了个干净。喝完了还不忘道声谢谢。
墨玉待他喝完茶,方问道:“云统领今日找我,可有什么事?”
云常风双手撑在膝盖上,道:“皇上临走前,着刑部调查此次刺杀事件。可是这件事毕竟发生在后宫之中,娘娘又是当事受害之人,刑部的人不便在后宫走动,便托臣代为了解详情。”
云常风是羽林军统领,经常在后宫走动,也的确方便些。“云统领问吧!我知道的都会说。”
“那臣便问了。娘娘可看清射您一箭的那人?”
墨玉摇摇头,当时她只是感觉有一股劲道射向皇上,视线一直落在那只飞箭上,也没来得及看清射箭之人。后来她挡住了那一箭,疼痛已经让她的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没有。”
“以夜大人的推断,当时殿中必定有一位是那些刺客的内应,娘娘回忆一下,当时殿中可有哪些人行为有些怪异?”
行为怪异者是有,而且还不止一个呢!太后就不用说了,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云裳在她身后,捅了她一刀。太后身边的安公公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可是这些,她说不得啊!“刺客进来之后,当时场面混乱。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所以很慌乱,也没太在意。”
“恕臣直言,娘娘在宫中,或者宫外,可有什么仇人?”
墨玉疑惑,这京城里,她也没认识几个人,怎么可能与人结仇。“云总领会何如此问?”
“是这样的,夜大人怀疑,刺客的目标,是娘娘。”
夜天还真是厉害,这么快就猜到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战场上,是否平安?“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我,为何不一开始就射死我,而是放过了一个绝佳的机会?这自相矛盾的说法,云总领不要放在心上。”
“这也是夜大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墨玉笑道:“我只是一个后宫嫔妃,也帮不上各位大人什么忙,实在抱歉。云总领可以去问问太后,或者去德妃娘娘、淑妃娘娘那里了解情况,也许能知道一些别的。因为我已经昏迷得太久了,有些事情可能我都记不起来了。”
云常风起身,躬身道:“多谢娘娘提醒,臣这就去,臣告退。”
“等一下。”墨玉叫道。
云常风刚转身想出去,听到声音又转过来,疑惑道:“娘娘还有何吩咐?”
“云统领此生,可杀过人?”
一时间,殿里一片寂静,就连想容和田儿都惊讶地看着自家主子,心惊为何她家主子会问这样的问题。墨玉不在乎殿内众人的眼光,说道:“云总领不要介意我的唐突,这个答案,对我很重要,请你务必如实相告。”
云常风也是一惊,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却见她神情肃然,眼神犀利。这双眼睛,他总觉得太熟悉了,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微微躬身,答道:“杀过。”
墨玉藏在衣袖下的手不禁紧握,“可杀过女人?”
想了一会,云常风如实回答,“没有。”
“你就那么确定吗?”。
“是,臣确定。”他杀过人,但是绝没有杀过女人。
紧握的拳头松了松,墨玉深呼吸一口气,道:“没事了,下去吧!”
云常风蹙了蹙眉,不解这个刚刚出现在皇宫里的丽妃娘娘为何如此问。难道她曾经认为他杀了什么女人吗?想归想,他也不问。于是躬身退下,“臣告退。”
墨玉身子往后仰去,靠在椅子上,望着殿外的阳光出神。母亲走的那天早上,也是这样一个阳光天气,很美很好。云常风说没有杀过女人,那是不是代表,她是真的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她愿意去做任何事情,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她的青春,包括她的幸福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