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丫鬟听见屋内响动,便探着身子,急急地朝着屋内看了看。
萧子鱼似乎没有瞧见屋外丫鬟的视线,似笑非笑地对柳妈妈道,“姨母来了多久了?”
柳妈妈伺候萧子鱼的动作依旧不见半分迟缓,她手里拿着从妆台上取来的一片翠玉珠花替萧子鱼戴上,“二太太来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她怕打扰小姐您歇息,一直不敢通传!”
不敢通传,却强行将她唤了起来。
萧子鱼如今年纪尚且年幼,眉目间还带着几分稚气,这奢华的珠花并不适合她。
太过刺眼,太过浮夸。
不过好在,她肌肤白皙,宛如剥了壳的鸡蛋,瞧着才不会让人觉得怪异。
萧子鱼偏头看着身边的柳妈妈,眼眸清亮如山涧清泉,和方才判若两人。
萧家当年的确有从商的意向,所以萧三爷早早的做了准备,年少时独自到了姑苏做起了丝绸生意。萧家三爷并不适合为官,却在经商这方面天赋异禀,后来他又娶了乔氏票号的嫡小姐,生意也越做越大,在姑苏商行里颇有地位。
然而商人,总是唯利是图,萧三爷也不例外。
他昔日送萧子鱼这片翠玉珠花,是萧子鱼第一次给他问安时,他随意从戴姨娘首饰盒里拿出来的,当时他的神色里全是敷衍和轻蔑。
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萧三爷自然不会在乎。
他这样的言行举止,导致三房的下人们就更不将萧子鱼和顾氏放在心上伺候了。
虽是萧家太太和小姐,在萧家的地位却不如一个姨娘。
顾氏虽然没有读过几本书,却也通晓人情世故,知道自己现下的处境。所以,昔日才会指了许嬷嬷来萧子鱼身边伺候。
只是,许嬷嬷年岁渐长,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所以这一次并未跟随顾氏到姑苏。
萧三太太乔氏念及和顾氏妯娌之间的感情,便指派了柳妈妈过来伺候。
柳妈妈替萧子鱼换上了月白兰花刺绣长裙后,便对外唤道,“断雨去取把雨伞来!”
显然,柳妈妈没有等雨停了再领萧子鱼去待客厅的意思。
跟着断雨进屋的初晴皱了皱眉,低声询问,“小姐,等雨停了再去吧,你身子还未痊愈,不能再受了风寒!”
初晴的话让柳妈妈心中一跳,她往初晴身上扫了一眼,“二太太是长辈,哪有让长辈等小辈的理?小姐自幼知书达理,断不会做出这种违背常理的事情!”
柳妈妈说的柔声细语,眉头却皱得紧紧的。
初晴闻言,久久地沉默。
“罢了!”萧子鱼见初晴的模样,便轻叹,“总是要去的!”
她的声音平和,言辞滴水不漏却又让人觉得话里有话。
断雨将雨伞递了过来,话语里带了几分讨好,“小姐你的九节鞭可要带上?”
萧子鱼仿若未闻,神色里又流露出几分迷茫,一双秀气的眉微蹙,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
柳妈妈并未等萧子鱼回答,便从断雨的手里接过雨伞,扶着萧子鱼出了门。初晴犹豫了一瞬,还是赶紧跟了上去。
这是萧子鱼到了姑苏后第二次出院门。
屋门刚一推开,一股携着浓重湿气的夏风,便打在她的脸上,又冷又冰,冻的她打了个哆嗦。
天色愈暗,隔着雨幕,只能听见哗啦啦作响雨声。
顾氏和萧子鱼住在西院的紫薇苑内,而紫薇苑离待客厅却有小半柱香的路程。
柳妈妈脚步匆忙,几乎是半拖着萧子鱼朝着待客厅走去。
夏风掠过众人的衣摆,将雨水不停地往他们身上吹。
不过片刻,萧子鱼的衣裙裤鞋皆沾上了水汽。
萧三爷是商人,虽不像书香门第一般将住宅布置的高雅月兑俗,曲径通幽,但也十分精致。就连小小的待客厅,都摆放不少名贵的器皿。
华贵而又夺目,并不会让客人觉得有丝毫怠慢。
萧子鱼刚走到待客厅门外,还未来得及掀起帘子,便听见屋内传来一阵响动,很快便有女子的声音响起,“我可是你们家小姐的姨母,这样的粗茶,怎么也敢端上来?”
下一刻,帘子掀起,屋内的小丫鬟一脸慌张地逃了出来,她的脚步匆忙,差点和屋外站着的萧子鱼撞在了一起。还好初晴机灵,迅速的拦住了跑出来的丫鬟,避免了一场混乱。
小丫鬟似乎被吓坏了,她发髻凌乱面色惨白,在瞧见萧子鱼时,更是吓的腿软。
她急忙跪在地上,“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
萧子鱼看着眼前的小丫鬟,年纪约模十二十三,穿着一身发旧的素衣。从装束上看,这个小丫鬟应该不是在内院伺候的。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无非是被人拉来‘替罪’的。
断雨闻言,低声训斥,“愚笨的东西,若是撞了小姐,我必告知三太太,把你交给人牙子卖出去!”
站在屋外的妇人门愣了愣。
当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下人。
言语粗俗低劣,狐假虎威。
小丫鬟听了这话,吓的哭出了声,“小姐,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知错了!”
萧子鱼皱了皱眉,低声道,“断雨你随我进来!”
她并未多看一眼跪着的小丫鬟,而是走进了屋内。
一直嚣张的顾二太太在看见萧子鱼后,急忙挺直了身子,一脸谄媚,“燕燕,你怎么来了!”
萧子鱼面无神色,“姨母不是想见我?”
顾二太太愣了愣,起身笑着说,“我怕打扰你歇息,吩咐了他们不要通传。只是没想到,她们会去吵醒你。燕燕,你不会生姨母的气吧?”
萧子鱼茫然,“姨母的意思是柳妈妈自作主张?”
站在身后的柳妈妈抬眼,一脸惊讶的看着不远处的顾二太太,手上更是紧紧地撰住了衣袂。
萧子鱼在萧家的处境再差,她也终究是萧家的小姐。而且,萧子鱼自幼喜欢跟在萧四爷身边习武,力气大的不像是个女孩子,挥动九节鞭的时候,更是凶狠无比。
在京城里,萧子鱼更是出了名的野蛮泼辣。
甚至在前些年,她还将账房王管事的脸上,用鞭子打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印。直到今日,这印子也未从王管事的脸上褪去。
萧子鱼脾性怪异,她们虽然忽视,却不敢明目张胆的招惹。
可明明就是这样一个易怒的人,此刻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却平淡如水,情绪更是没有一丝起伏。
顾太二太太打量萧子鱼一眼,尴尬地转移话题,“燕燕,你外祖母担心你的身子,特意吩咐我来瞧瞧!”
“只是来瞧瞧吗?”。萧子鱼坐了下来,语速缓慢柔和,“没有别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