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似是真到了伤心处,不管不顾、痛痛快快的哭了。
因为激动,许多陈年往事浮上伏临门心头,他小时候跟二弟、三弟同房,亲眼看见母亲在两个弟弟的枕头下塞钱,他没有起身质问母亲为什么两个弟弟都能有他却没有,他继续装睡,告诉自己他是大哥,让给弟弟也没什么不可以,爹常说家和万事兴,可后来他从少年到青年,娶妻生子,因为他的不争和忍让,不只让妻子吃亏,连带两个孩子在母亲面前也讨不了好。
明明他很听话很认真很孝顺母亲,娘却看不见他的好。
他一直以为已经不记得这件小事了,可现在冒了出来,才明白母亲的心在那时候就已经偏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回却是真正的伤心了。
夫妻俩泪眼相对,忽然噗哧笑了出来。
伏临门给妻子擦眼泪。“妳瞧瞧我们成什么样子,都让孩子看笑话了。”
李氏有些脸红,轻轻“嗯”了声。
伏幼很贴心的去拧了两条巾子回来,一条给伏观,示意他拿去给父亲,她则是把巾子给了母亲,让她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
很少在孩子面前这么失态,夫妻俩都有点不好意思,抹了脸各自把巾子攒在手里没放下。
“咳咳,都是妳,一把年纪了还哭得像个孩子似的,这不是让孩子们看笑话了。”毕竟是男人,伏临门平复了情绪,微妙的自尊让他说道了老妻两句。
“你还有脸说我!”李氏回嗔了他一句。
看见父母感情好也不是第一回,兄妹俩偷偷笑,伏观刚才那点着急也不见了。
伏幼软软的蹭着伏临门的胳膊,“爹娘,你们先别乱了手脚,天无绝人之路,祖母不让爹回当铺,我们也不稀罕,了不起咱们自己开一家。”
伏临门差点被女儿气笑,点着她的额头,“妳这心大的,可知道开铺子是那么容易的事吗?要地方、要铺面、要银钱。”这世道离了金钱就玩不转了。
“哥哥也坐下来听我讲的对不对,女儿是觉得,以我们家目前的状况的确还无法在镇子中心找到合意的铺子,那就退而求其次,我方才把这宅子看了一遍,除了我们八口人住的地方,侧门还有好几间空房子,不如就把它们利用起来,然后再开一个大门,那就解决进出的问题,一边是住家,一边是铺子,两不冲突。
“再说了,爹是开押店的,专精在这一块,没道理我们搬出来后就不干了,那些有困难的乡亲要是知道我们继续开着铺子,肯定会来捧场,他们能有周转银子的地方,我们也图个温饱,不是正好?”
“铺子开在这胡同里,会有人来吗?”伏临门考虑得多,马上就想到最现实的那一面。
“酒香不怕巷子深,就算不临街也照样不缺客人。爹,我们只要把风声放出去,一个传一个,总能做出个口碑来。”一步一脚印,或许刚开始时不是那么容易,但不做做看哪知道成不成?
“妳这丫头,我都被妳说得意动了,只是开铺子不是小事,我晚上和妳娘再琢磨琢磨是不是真的可行。”
他是一家之主,得撑起这个家,但是他向友人借的银钱不多,付了宅子的半年租金剩下的也没多少,如果要请匠人来整修,就算不供一顿吃也是笔开销,还有下人们的月例、一家人的生活费用,样样都要钱。
朋友周转他金钱也只是暂时的,这些银子要是用光,将来呢?总不能让一家子都跟着他挨饿。
开铺子是大事,不能开玩笑的,一不小心弄不好,有可能得带着妻女上街乞讨去,可若是不开,生计也是个大问题,他这把年纪了不能带着儿子扛大包去……
“爹,如果担心的是银子,女儿那里还够用。”
“说什么呢,妳那点东西是妳花了大力气才留下来的,哪能用在这里。”他没忘记女儿为了争这笔嫁妆和老二家的闹腾的模样,为此还把膝盖都跪肿了。
“爹,银子放着没利息又有风险,钱滚钱才是银子的用处,再说女儿那些银子还不都是从娘那里拿来的,说到底银子也是爹赚回来的,如今用到我们一家人身上是再好不过了。”
伏临门诧异的多看了女儿好几眼,说得头头是道,这么有主见又果断的女儿,跟以前懦弱没主张、遇事只会哭的模样真的大不相同了。
也许是环境磨人,这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他的囡囡这是从那桩失败的婚事打击中挺过来了。
他应该觉得欣喜才是,可心底不免又有些伤感,小泵娘家不都该备受娇宠,无忧无虑,而她不只婚事受挫,如今跟着他们出来吃苦,还要把自己的体己银子拿出来,他这身为人家父亲的情何以堪?
见丈夫沉思不说话,李氏的心思倒比丈夫活络一些,劝道:“孩子爹,囡囡既然有银子能救急,咱们暂时把她的银子挪来用,将来再加倍补回去便是了。”眼下看见有条路可走,说什么也要想办法走下去。
一直闷不吭声的伏观也点头,露出洁白的牙。“爹,铺子开了,您继续当您的朝奉,我就是司理、票台和折货,打杂有兆方,伙头有兆方他娘,人手一个都不缺。”
司理负责管理当铺内财务,监督作帐;票台负责填写当票及当簿登记;折货则是负责抵押物的包裹、保管及挂牌做标记等工作,他们一家子也就他在私塾里读了几年的书,这几样活不识几个大字的人还真做不来。
这是一家人都赞成了?!
“也罢,既然你们都同意,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那我就先去知会房东,看他肯不肯让我改房子再说。”
宅子是租来的,自然不能大手大脚地想改就改,得经过房东那一关。
伏临门这趟回来得很快,脸上神色却没有伏幼想象的松快,他碰了壁,屋主一听到他们想对宅子动工便不高兴了,说是让伏临门把宅子买下,随便他爱怎么改都可以。
“他开多少价?”伏幼问得很直接。
“一百五十两。”因为女儿问了,当爹的也就直说。
伏幼闭闭眼,再睁眼时道:“爹,您再跑一趟说我们买了,但是我们只能出一百两,这是底线,问他爱卖不卖。”
这舄水镇就是南方的一个小镇,房价还没有高到坐地起价的行情,房东不过是不喜他们动他屋子,又以为他们没钱,随便喊个价钱吓唬他们罢了。
闻言,屋子里几个人都震动了。“囡囡,妳哪来那么多银子?”
一百多两她还真的有,她的嫁妆有一百八十两左右,原先她没打算要把银子花在买屋上面的,而是想先慢慢替家人找个营生,或许买一小块地,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宅子看起来是非买不可的了,不然所有的计划都会跟着搁浅。
如果父亲能说服屋主,剩下的八十两就要一个钱掰成两个用了,要支付工匠工钱、一家子开销、下人月钱……谁知道中间还会有什么支出,所以她得尽快琢磨出能赚钱的活儿才行。
她回到房里,拿出放体己的匣子,拿出几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票子,挑出两张面额各五十两的银票,回到堂屋交给父亲。
这回伏临门很干脆,灌下好几杯水后,抹了脸,带着兆陌出门去了。
回过头,伏幼让胖姑把王嫂子唤来,让她们把她那些嫁妆什物全部整理出来,家里用得上的都拿去用,不用留,没有的东西再去添置。
虽说是为了省花费的不得已之举,但是能物尽其用还是好的,难道要把子孙桶这种东西留着占地方?她还真没那想法。
也不知道伏临门怎么和屋主谈的,直到黄昏他才踩着暮色回来。
他和屋主谈成了这笔买卖,这一百两加上租赁时付的押金和半年租金,房东这才愿意卖了,两人约了明日拿地契到衙门去登记,一手交钱,屋子就是他们的了。
伏临门还留了个心眼,吩咐屋主暂时不要把他买房的事情泄漏出去,对方也爽快的答应了。
伏幼虽不满意父亲没有把价钱杀得更低,但也知道她爹是尽力了。
伏临门跑了一天着实倦了,李氏吩咐备饭,一家人吃了饭,商讨出明日的章程,交代兆陌明天去找泥工和木匠,让他们来改房子,把隔间、存箱楼和柜台做起来,把墙打掉砌出一道门来,其中的琐事极多,伏观也跳出来说他能帮忙。
伏临门顿感欣慰,看着孩子和妻子面上的笑容,一家和乐融融,在领略了最残酷的现实冷暖,心灰意冷之际,却也收获了不一样的温暖亲情。
隔天,很快的匠人来了,泥匠工匠木匠小堡,丈量好屋子,谈好价钱,第三日就开始动工整饬起铺子。
说好不供饭,所以在银钱上面又添了五百钱,匠人颇为满意,工作起来也就越发卖力了。
伏临门把监工的活儿交给了儿子。
伏观也不含糊,跑前跑后,需要搭把手的地方更乐于帮上一帮,匠人看他不摆架子,必没有看轻他们的意思,对这家人的印象就更好上了几分。
伏临门去了素来有交往的票号、钱庄,甚至跟同业打了招呼,这一来伏临门要自立门户开当铺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传了出去,而晋升为伏家当铺掌柜、威风没几天的伏家老二伏禄全也从伙计嘴里听到了消息,他臭着一张脸回到家,那盯着伏临门一家的钱氏消息也不慢,夫妻对坐,互相比脸臭的。
夫妻俩怎么都想不到那像丧家之犬被撵出的大房会这么快就立了起来,他们的落魄和穷酸呢?他们还等着看,等着大房一家人回来摇尾乞怜地求援。
服侍的婆子丫鬟也嗅到不寻常的气氛,放下茶盏,大气不敢多喘一下的便退了出去。
见丈夫甩脸色给自己看,钱氏心里更是不舒坦得像是吃了屎。
“我说他们哪来的钱?妳不是说内院的钱都攒在妳手里,嫂子穷得连给娘家的年礼都拿不出手?”伏禄全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他向来花天酒地,对府里的事是不管的,妻子对他吹的枕头风,受用的他就听,也从未细细分辨过真假对错。
不过他对自己的哥哥倒是再了解不过,就是一个不懂为自己算计的老实头,既然他从没替自己想过,身为弟弟的人怎好不替他管着银钱?
花钱他最能干了!
“一个个穷到响叮当的,要说银子……肯定是用了伏幼那丫头的嫁妆!”
说到这个她就气得浑身直打哆嗦,伏幼毕竟是伏府的大姑娘,掌中馈的也不是她,嫁妆上李氏自是能添多少就添多少,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像在油火上煎着,当时她要是能把那丫头的嫁妆夺回来,添给自己的女儿多好,哪里知道被伏幼那奸险的丫头给算计了,害她面子里子都丢光了不说,还落个觊觎侄女嫁妆的坏名声。
“哼,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我看不是假。不过就算铺子开了,他们赁的那宅子在胡同里,能有什么生意?搞不好银子撒下去也只是白搭!再说你也甭只顾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顾好自家的生意要紧,我听说那些个穷酸泥腿子一知道大哥不当铺子掌柜都跑到别家去当东西,倒是你要检讨检讨,大哥他们才搬出去多久,铺子里的伙计我看都闲得能打苍蝇了。”
伏禄全被自己的老婆蹬鼻子上脸的说他不济事,不高兴了。“生意上的事要妳一个女人家来说嘴?妳不就是想说我做生意比不上大哥。”
所有的男人都一样,再上不了台面也不会喜欢让女子对自己指手画脚,尤其听钱氏这裹脚布般连篇大串的啰唆唠叨,只觉得厌烦,想来想去还是百花楼里的姑娘温柔可人,家里这个母夜叉还真是越看越厌憎!
两夫妻闹了个不欢而散。
钱氏又自己生闷气了半天,如今大房和他们可不是同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了,想拿捏他们还真的拿捏不了。
桂花胡同这里,男人那边忙得热烈,修缮房子的事女人帮不上忙,家里又有王嫂子和胖姑,煮饭做菜洗衣买菜和粗活一应事务也用不上李氏和伏幼,母女俩便闲了下来。
“娘,女儿记得妳做的包子馅料好吃得很,不如咱们来做点小生意如何?”民以食为天,想赚钱不如从吃着手。
家里这点家当早晚会坐吃山空,赶紧设法赚钱才是正经。
“囡囡,妳是想卖包子?我看不成的,这舄水镇虽不大,卖吃的人还会少吗?包子翻来覆去就那些包法和佐料,还能变出什么别出心裁的东西?”满街都是卖馒头和包子豆浆的人家,她们若也想靠这东西赚钱,想来生意难做。
不是她这当娘的泼女儿冷水,只要想让家中多点进帐的人都知道卖吃食是最好赚的,但是吃食说来容易,可是想卖得久、卖得好,真正能挣到银子的人就那少数几个。
她不看好。
“咱们卖的是拳头大的包子,只要支个锅,我就能卖。”伏幼可没有被母亲打消这念头。
她知道有样东西肯定能投顾客所好,这里不是京城,锦衣玉食的有钱人不多,多数的人虽然没有穷到吃不上饭的分上,但也只能说温饱有余,不过镇边许多村子的人就不同了,农忙时也许能囫囵混到两顿饭吃,不是农忙季节,许多人就会省下粮食给家中老人和小孩,汉子则设法到镇上来找短工做,省了一份口粮也替家里多添些进项。
她想做一样能让人吃饱自己又能赚钱的吃食。
“拳头大的包子?”李氏模不清楚女儿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想着,这么大个包子会不会亏钱?
不容李氏多想,伏幼挽着母亲的胳膊一阵乱晃。“心动不如马上行动,娘带女儿去集市上买材料吧。”
“欸欸,妳这孩子怎么说风就是雨,别急啊!”要把钱往外掏,不是得要全家人好好商量过再作决定?
“我哪能不急,我恨不得赶紧能赚钱!”
李氏不由得有些心酸,模了模女儿的小手,自己这当娘的要是能干些,何至于让孩子为了银钱烦恼?
可如今再想这些也无济于事,囡囡不是胡闹的人,女儿家能拿主意也没什么不好,比她能干就行,既然孩子想帮忙,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于是母女俩带上胖姑就去了集市。
伏幼想做的包子不是传统的包子,她的包子里除了佐料和别人不一样,皮要擀得薄,也不用蒸的。
她调的内馅不复杂,包心菜、韭菜、猪绞肉、粉丝、香菇、胡椒粉,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是猪绞肉她下锅拌炒过,多了一道手续,这样的大包子吃起来能增加层次,风味会更好。
而李氏终于知道女儿为什么说是拳头大的包子了,包子的内馅料多到不象话,像不要钱似的,里头还放了一颗生蛋。她捂着胸口,这哪是赚钱的活计,是败家!
她揉着面团,看着心都痛了。
大包子装馅好,得先放在锅底煎一下让它定型,接着才放入油锅里炸。
李氏看着女儿把瓦罐里的油倒光时,捧着都是白粉的手出了灶房门深呼吸了好几回,这是败家败家,着实的败家!
那鸡蛋在寻常百姓家可珍贵得很,谁没事敢煎个蛋来吃了?
没错,炸起来的大包子很好吃,胖姑试吃后赞不绝口,她这辈子还没吃过用这么多油炸的包子,她娘要是知道她今天能吃上这一口,肯定也会乐坏了。
只是伏幼并不满意,古代没有温度计就是麻烦,最好油温能到一百九十度以上,才能够在酥炸的过程中将油逼出来,这样炸出来的包子酥而不油,十分好吃。
她连着几天都在捣鼓这个,伏家人也连带吃了几天的大包子,虽说做出来的东西没有浪费,但实在让吃不消,无论多好吃的东西一天三顿饭的吃,而且天天吃,饿死鬼也会喊救命。
伏幼灵机一动,除了大包子又多做了葱油饼,两样东西都需要下锅煎炸,并不冲突。
做这包子、葱油饼生意,并不需要准备太多生财器具,一辆板车,一座泥炉,两只大锅就能顶事,这些天她要的锅子和炉子也都买回来了,万事俱备,她打探过第二天镇上有集市,她决定推着车子去集市上卖。
然而,伏家人又犯踌躇了,家中没有穷到揭不开锅、非要闺女出去抛头露面不能活的那种地步,李氏不依了,说宁可自己去,也不让女儿出门。
要是只有娘一个人反对,伏幼觉得还能动之以情,说之以理,可父亲和哥哥知道她打算推车子出去叫卖后,通通不同意,这下三票对一票,完全没有人站在伏幼这一方。
什么德不孤必有邻,屁啦!大门都出不去,还邻咧!
心里烦闷到无以复加,她只能使出杀手锏——学了那祝英台。她借了伏观的旧衣物来穿,还把皮肤涂黄,扮成假小子。
伏氏夫妇看得瞠目结舌,不过也知道女儿是心意坚定要做这门买卖了,加上大包子的炸法就她清楚,最后只好答应让她带着王嫂子和胖姑推着车子去集市了。
第二天,伏幼起了个早,胖姑和王嫂子已经等在门边,三人在李氏的目送下出了门。
伏幼打算把摊子摆在桂花胡同出来后两条街外的舄水桥下。
自己家离闹市不远,想支个摊子卖东西什么的,还是很方便的。
“胖姑,妳就负责吆喝大包子一个五文钱,加蛋六文钱,葱油饼一块两文钱,加蛋或是加肉三文,加蛋又加肉六文钱。”
王嫂子听了有些惊讶。“姑娘,这卖六文钱会有人买吗?”她继而一想,一个普通的肉包子卖两文钱,可个头和自家的不能比,再来,包子里头还放了香喷好吃的鸡蛋,最重要的是还下锅用油滚过,这样卖六文钱,嗯,好像还有那么点吃亏了。
“太便宜了不敷成本,先走着瞧吧!”她粗粗算过成本,一个大包子不卖六文钱没有赚头,要是客人真不买账,再机动调整价钱。
胖姑一路闷着头背诵主子教她的“广告词”,她力气大,支摊子一点都难不倒她,等事情都就绪了就喊道:“来喔,乡亲父老,兄弟姊妹,大叔大婶大娘大妹子小妹子,好吃的炸大包子来了!”刚开始是有那么点害羞的,但喊过两遍后就顺溜了。
伏幼嘉奖的对着胖姑竖起大拇指,虽然胖姑不知道意思,但这是夸奖不会错吧?于是抬头挺胸,更加卖力招揽客人。
她们摊子出得不算太早,路上已经有不少卖吃的小铺子、摊子和路人,伏幼看了个大概,这里的铺子摊子卖的多是豆浆、油条,清粥配腌菜,馒头包子,没什么新鲜东西。
她油亮金黄的油锅一摆上,炉火把油锅热得发出声响,加上油香,很快就吸引了做力气活儿的汉子过来问,可一得知大包子要六文钱,二话不说的甩头走了。
一个两个都只是来问问,看着虽是个新奇的吃食,却都没有下手买的意愿,之后的人也多只是好奇的看上两眼就走开了。
“姑娘,这可怎么办才好?”王嫂子眼看着客人一个个从眼前走掉,要是一个包子都没卖出去,姑娘这些日子的辛苦不就白搭了?
这时候胖姑的肚子咕噜噜的响了,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伏幼这才想到,她们这群早起的鸟儿想吃虫,可都是空着肚子出来的。她笑着在围兜上把双手擦干。“客人来不来我们不能勉强,起码先把我们自己的肚皮喂饱再说。”
胖姑是个容易满足又快乐的姑娘,一听到姑娘没有要委屈她的肚皮,连忙过来帮忙,“胖姑要吃两张葱油饼,要蛋要肉,还要三个大包子。”
她对“五”这个数字有着非常顽固的迷思,粥要喝上五碗,馒头窝窝头要啃上五颗,大包子她吃不了那个数,也知道分散兵力,硬是要凑上个五字。
伏幼莞尔,“是,就给妳两张饼、三个包子。”所谓皇帝不遣饿兵不是?
“姑娘,唉,胖姑妳这孩子……”
王嫂子看两人撒手不管生意了,主仆俩乐呵呵的张罗起早饭实在也没辙。唉,说到早饭,她也饿了。
于是三人一起动手,揉面皮、填内馅,十八道折子,漂亮到不行,先下锅煎得定型,然后“滋”的一声下油锅去炸。葱油饼也是用油把饼皮炸得酥酥的,打上蛋,拌上经过香料拌炒的绞肉,最后撒上看似不要钱满满的青葱,起锅后,加上特制的酱料,扑鼻的香味四下飘散了出去。
一个孩童被妇人牵着经过,瞧着伏幼刚起锅的金黄香酥的大包子,又见胖姑毫不喊烫的大咬一口,满满的馅料露了出来,那孩子囫囵的咽了一大口口水,然后就不动了。
“娘,俺要吃那个。”
“咱们这不是买了你爱吃的烧饼?”那妇人见儿子迈不动脚了,来到伏幼她们摊子前,问了价钱后有些为难。
六文钱可以买两块芝麻烧饼了。
“俺要吃大包子!”这孩子穿得不差,他和他娘对峙着,吵着要吃。
这时,从他们身边窜出个汉子,道:“这玩意看起来不错吃,俺刚刚听说了六文钱一个是吧,就给俺来一个!”
看那胖丫头油汪汪的手指,还有那几乎是爆出来的馅料,他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有必要吃得这么香吗?
赶着要去干活儿的男人心想:六文钱虽然贵,要是能填饱肚皮,也好过那些中看不中用、便宜却不管饱的吃食。
“马上就来!”三人抛下吃了一半的早饭,各司其职的张罗起出摊子以来第一个要卖出去的大包子。
炸好的大包子伏幼用最便宜的油纸包上,附上一杯冰镇在井里才捞上来的糖水。
汉子当场就吃了开来。
没想到那和他娘强着的孩子哇哇哭了起来,“我要吃、我要吃……”眼泪鼻涕全往妇人的裙子擦去,最后索性坐到地上撒起泼来了。
“你这小祖宗,买给你就是了。”妇人无奈妥协。
得逞的小表自然是不哭了,笑嘻嘻的捧着大包子大咬一口,乖乖的让妇人牵着走了。
“再给俺来一个,俺要带走!”男人吃得嘴上都是油,这包子虽然看似油腻,吃进肚子里却一点也不觉得不舒服,还有点小辣,可是那种辣是带着香气的辣,吃完了,嘴里也就不辣了,丰富的馅料加上胡椒味,还有特制面皮口感,啵儿棒的!
他决定再买一个当午饭。
这回,伏幼一样免费送了他一杯糖水。
他方才站在路边吃大包子的那股吃劲,再加上主仆三人开怀大嚼的模样,吸引了不少路上渐渐多起来的人潮。
其实只要是人都会算计的,这么大一个包子,每个都有男人拳头那么大,就算要花上六文钱,可人家摊主还附赠了糖水,这小算盘怎么拨都划得来。既然不亏,又新奇得很,那就试试呗!
你打包一个,他买两个,还有人也想尝尝葱油饼的味道。
不到巳时末,摊子上备的量已经卖光了,有些听人家谈论而赶过来要买的人还扑了空,伏幼只好让他们明日请早。
围兜里沉甸甸的,虽然三人忙得双手和脚都不像自己的了,但回家路上的脚步却都轻盈不少。
伏观等在门口,直往胡同外望,直看到三人推着车子回来,赶紧接过手,“妳们再不回来,娘都要出去找人了。”
伏幼的笑容咧得大大的。“不就第一天开张,什么都不是很熟,耽搁了些时间。你不是在前头忙活着?”这些日子爹和哥哥带着兆大叔,为了铺子也是忙得早起晚睡,这会儿怎么有空等在这里?
“完工了,那些匠人前脚才走,明天我就能帮忙出摊了。”他恨不得一个人能拆成两个人用,妹妹和胖姑、王嫂子都是女子,出门在外变数太多了,他不放心。
“爹的铺子一旦开张,还有得你忙的,我这边人手尽被了,不用你担心。”
看见妹妹和王嫂子脸上并没有什么不豫的神色,伏观猜想她们今天出门应该还算顺利,因此也不多说,埋头推着车子进了院门。
伏幼进门后也没急着数钱,狠狠的喝了一大杯的水,这才当着母亲和哥哥的面把兜里的铜钱全部倒出来。
“哗——”这是铜板哗啦啦的声响。
“哇——”这是众人掉了下巴的惊叹声。
伏幼把十个铜板迭成一迭,她算了两遍,嗯,不错,她们今天赚进了一千文,也就是整整一吊钱。
这还是因为第一天卖,不敢备料太多,她准备明天要把材料多增加一倍。
不是她贪心,吃食这一块,人家见她生意好,哪能不眼红,说不得会一窝蜂的模仿,她这种没权没势、没靠山背景的,这门生意有可能做不长。
所谓专利权别说在这里没有,就算有大概也不管用,她相信不用多久,镇上就会出现许多版本的大包子和葱油饼,所以她得趁这阵子还没有人来抢她生意,赶紧捞钱。
她只要能赚到一桶小金就好,她不贪多。
伏观看着妹妹财迷的样子,不禁失笑又感叹,曾几何时他那娇滴滴的妹妹会为了一吊钱笑得这么开心,也许这是自己亲手赚来的成就感吧。
他也要发愤努力,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伏幼把钱数完,用麻绳串成串,放进她存私房的瓦罐里,然后让胖姑烧了水,洗了个痛快的温水澡,无限满足的躺上炕,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