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的苍鼎进入了低温模式,夜间更是寒冷的让人挪不动脚。小宫女的提灯被风吹得左右摇动,她匆匆向西殿走去。
“什么人?”西殿门口立着个三大五粗的汉子,不似苍鼎男子的文弱俊秀,足足比小宫女高了半个身子。被他拦下,小池吓得花容失色,战战兢兢的望着他:“奴、奴婢是奉皇上之命来请户靶大人前去合欢宫一聚的。”
大汉黝黑的皮肤都快要融进了夜色,略一思索,紧盯着小池:“这么晚了,皇上有什么事?圣旨呢?”
苍鼎的女人真是娇气,动不动就畏畏缩缩的,他也没把她怎样啊!
小池是真心害怕,面前这汉子跟黑面山怪似的,加之听信了知良宫“宫宠”钱某人的恶意恐吓,“北捷汉子最喜欢抢小姑娘回国当媳妇”这个观念已经深入她的脑海。
嗯没错,钱来来就是个*恶魔,明知道她怕的不得了,还把她推来西殿邀请户靶大人。
“皇上传的口谕,只说让奴婢来请,没有说别的。”小池心惊胆战的抱着灯笼,所幸大汉也没为难,点头道:“好吧,你等着,我去知会大人一声。”
小池这才松了口气。
后宫嫔妃不得随意会面男子,这个道理她当然懂,可钱来来居然胆大包天的叫她借用皇上的名号。这可是假传圣旨!开什么玩笑!
没想到兰妃娘娘对钱来来言听计从,她也只好听命行事。钱来来很自信的说:“皇上私召,户靶要是敢随意宣扬就是找死。万一他不要命说出去,我也就自认倒霉。”
“苍成找我?”户靶宬一愣,撇开两国就土地的问题争论不休不谈,苍鼎和北捷关系真不见得多好,他可不认为他们有什么好谈的。
“大人,他们人还在外边,要不要……”
“回绝掉就好了。”户靶宬不耐烦的挥挥手:“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非要大晚上说,一看就知道没好事。”
大汉点点头:“估模着又说些大道理,劝我们休战。又不肯让出城池,又不愿打仗,磨磨唧唧的烦都烦死了!”
“嗯,去吧。”
小池正在寒风中哈气暖手,门忽然被打开,吓得她立马把手缩回去,紧张的低着头:“大哥,户靶大人……”
大汉撇了她一眼,随即抱胸傲慢的说:“大人说夜色已深,请皇上明日再聚吧!”小池拍拍胸脯,还好钱来来料到户靶宬不愿相见,给她准备了备用剧本。她抽出袖中信封,小心翼翼的递给他:“皇上说,若大人不见,就将这个交给大人。”
“这是什么?”大汉说着就要撕开信封,急得小池连连叫唤:“大哥,这是给户靶大人的,万万不可私自拆开!”
“……谁稀罕,就你们苍鼎事多!”大汉不满的径直推门进屋,留下委屈扒拉的小池在门口驻足观望。
唉,算了,也算完成了任务,回去吧。
想着,小池瑟缩着抱起提灯,没入夜色中。
大汉心中有些不悦,将信封摔在户靶宬面前:“大人,苍成帝送来这个。”北捷对阶级概念并没有那么强烈,户靶宬随后拆开信封:“搞什么鬼?”
大人不想知道犁阳首领的亲妹妹在哪吗?明日子时,单独来雨涧阁详谈。
八公主!
户靶宬瞳孔瞬间放大。
竟然是关于八公主的事,苍成知道了什么?
他眼睛阴鹜起来,喃喃道:“苍成帝……”
次日丑时。雨涧阁。
户靶宬避开侍卫,步伐匆匆的走近这不大不小的亭子,左右盼顾一番,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个小小的人影上。
“啊切!”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裹着厚厚的披风,蹲在凳子上紧缩着身子,不时吸吸鼻子。
什么情况?户靶宬懵了。
钱来来这时才听见动静,揉着通红的鼻子冲他眨巴眨巴眼睛,一张包子脸软萌软萌的,可怜兮兮的说:“大将军,迟到可不是个好习惯。”
这个……这个小朋友是哪冒出来的?苍成莫非已经走了?(注:丑时在子时之后。)
“小女圭女圭,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种地方?”户靶宬绕到她面前坐下,满面慈爱的望着她。怎么感觉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这是哪来的小天使?好小只、好软萌!怎么感觉轻轻一捏就会碎了似的?
钱来来被他盯得毛骨悚然,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大叔,你的开场白怎么这么想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总觉得户靶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户靶宬父爱爆棚,声音都不敢大一点,生怕吓着她:“这么晚了赶紧回去睡觉,怪冷的,待会得了风寒怎么办?”顿了顿后,他一脸渴望的说:“这、这个啊,叔叔能模模你吗?”。
“不能。”钱某人在他失望的眼神中果断拒绝,开什么玩笑!她是来跟他谈正事的,怎么被他搞出了父女认亲大会的即视感?
钱来来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的说:“户靶大人,这次约你来,正是想跟你就八公主的话题讨论一番。”
“你说八公主!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户靶宬一下肃然起来,打量四周:“苍成呢?”
“我当然知道。”钱来来晃了晃脑袋,从被子里露出脸颊,笑眯眯的说:“因为给你送信的就是本人。”哼有一个把她当低龄弱智儿童的智障!忽然觉得从没把她当孩子看的莫修百里清格外亲切可爱。
户靶宬语气中慢慢的质疑:“你?”随即微笑着说:“小女圭女圭,恶作剧可得有点限度,把你幕后的主谋请出来吧。”他说得心里忐忑,这小姑娘眼神和语气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被她看了许久,他最终败下阵来:“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八公主身在何处?”
“嗯哼。”钱来来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她调整了下被窝里的暖壶。在这坐等了三个小时,幸好她装备齐全。
户靶宬长舒口气,尽量心平气和的说:“我凭什么信你,近年来为了荣华富贵假冒公主的人数不胜数,你一个小毛孩能知道什么?”
一个小女娃说起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他宁愿相信这是苍成的玩笑,姑且听听她的想法好了。
凭什么?“就凭犁阳首领不会放过一丝线索。”钱来来显得漫不经心,正是这游刃有余的态度让户靶宬不得不重视,他有些后怕的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自被窝里捣鼓两下,扯出张纸擤擤鼻子,顶着通红的鼻头看向他,嗡声嗡气的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百里涯跟犁阳首领都盯着苍成这块肥肉,犁阳首领要想成事,少不了百里涯的帮助。”
“百里涯?你是相爷派来的?”户靶宬想起那日宴席上百里涯的态度,似乎也的确有意向他示好。正当他这么想,钱来来却一口否认:“不,老实说,苍成还是百里涯,我不想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扯上关系。”
户靶宬被她人小鬼大的模样逗笑了,忍不住继续跟她聊下去:“呵呵,来历不明的有趣小姑娘。你倒说说,八公主如何?”
被人小瞧了啊。钱来来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记得没错的话,八公主出生时,喂养她的女乃妈有两个,其中之一即是将坂徳首领一手带大的霍思夫人。”
户靶宬一愣。
钱来来自顾自的说下去:“这霍思夫人呢,可就大有来头了。在宫内备受尊敬,在外却鲜为人知。因为坂徳首领年幼丧母,幼时不得宠爱,即位时对霍思夫人格外尊敬保护,视其为亲人,故此为了她免受人言伤害,特地对她的身份进行了保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户靶宬震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语气急促起来。这按理来说是宫廷机密,他也是当年偶然从尚且年轻的犁阳首领口中听说的。
“因为霍思夫人将一切都告诉我了……唔!”
户靶掐住她的脖子,将钱来来整个从被窝里拎了出来,又惊又怒的吼:“她在哪?她把公主藏到哪去了!”
“你……可得小心着下手,我的脖子断了……唔、你可就再也找不到她了!”钱来来断断续续的威胁着他,眼中笑意不减。要是她这么轻易就完蛋,还真是对不起莫修他们多日来的苦苦追杀!
“你!”果然,户靶宬一下冷静下来,撒开手:“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说出,不然本将军让你有来无回!”
“咳、咳咳!”钱来来剧烈咳嗽起来,两眼泪花盈盈,忍不住抱怨:“动不动就拿我小命威胁我,一点创新意识都没有……”
最后还不是不敢弄死她?
户靶宬没听清:“你说什么?”
“不,户靶大人,我一个小姑娘都这么有诚意的只身来了,你还怕我戏弄你不成?”钱来来模着脖子从地上爬起来,单薄的身上像风一吹就能飞走似的。
户靶宬有些后悔方才下手这么重了。死要面子的冷哼:“量你也没这胆子!”
钱来来仰头看他:“那不妨坐下,听我细细道来。”户靶宬讪讪坐回位置。
只见钱来来一边捡起掉落一地的暖壶捂着手,一边有条不紊的阐述:“十六年来冒充八公主的人数不胜数,坂徳首领是怎么认出她们是假冒的呢?因为她们少了两样东西。”
户靶宬盯着她把自己裹回被子的举动,心中埋怨自己的冲动。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掐住她的脖子了。
钱来来可没兴趣研究他的看法,老僧坐定般一动不动,自顾自的说:“一样,是八公主腰间一大一小两块粉色胎记,顺带一提,长大后的公主胎记已经变成淡褐色了。”
啊这个傻大个真烦,她好不容易捂热的被窝分分钟变得透心凉,知不知道冬天的夜晚很要人命!督了眼他依旧单薄的衣裳,钱来来翻了个白眼。哦忘了他皮厚。
听她说起细节,户靶宬又开始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你见到八公主了!?公主现在在哪?快说!”
一拍桌,桌翻了。
钱来来盯了地上的糕点数秒,抬头麻溜的说:“宫廷玫瑰糕,市价一两一块。你打翻一碟,外加桌子、碟子的损失费一共一百两,请于明天下午之前交与知良宫钱来来,谢谢合作。”
“……”论苍鼎人为什么这么抠。
宰了一笔钱来来心情瞬间晴朗了,思维跳跃到上个话题:“第二嘛,北捷皇族皆会在身上某处纹上独特的纹身。”
被宰的户靶宬心情十分沉重,自暴自弃的接着钱来来的话延伸开来:“没错,这是为了彰显首领与王子们的身份。纹身一般被涂抹了药水隐藏起来,只有国师能让它再次浮现。纹的什么纹在哪里只有三个人知道――首领、孩子的母亲和替其纹身国师。”
“但是前面也说了,坂徳首领视霍思夫人为母,因此小公主纹身时,她也在场。”钱来来笑眯眯的反问:“所以,她纹得是什么呢?”
户靶宬眼睛一眯:“要是你说对了,我就相信你知道夫人和公主的下落。”
这件事情她都知道的话……她必定与公主关系不一般!
钱来来毫无压力的歪头,蹲在椅子上摇来晃去,眯着眼睛看天:“在八公主的背上,纹着一只青色的苍狼,这是坂徳首领对她寄予高贵、强大、美丽和智慧的象征。”
“……”没错,绝对没错,就是八公主了!户靶宬心情十分复杂:“霍思夫人为什么要告诉你?”
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婆婆会特意潜入皇宫告诉她这些,谁知道呢?
她偏头想了想,张口就来:“大概是因为本人肤白貌美聪明机智善解人意上得厅堂打得蟑螂斗得小三爬得围墙的高贵气质打动了她。”随后还表示无奈的摊开手:“这也是没办法的,谁叫本小姐这么完美霍思夫人眼光这么好。”
“不要脸,苍鼎人真是臭不要脸!”户靶宬忍住不嘟囔,钱某人赞同的点头:“没错,苍鼎人真是臭不要脸!”
反正她又不是苍鼎人。谜之微笑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