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德六年,凤鸾殿事变,苍成帝癫狂残暴,放箭杀害亲弟弟与数百名臣子、家眷。女柳闻儿,将其诛之。北捷、凤翾两国大举发兵,苍鼎群龙无首,聖安太后暂掌朝政。
“然后呢?那个杀掉坏人皇上的英雄怎么样了?”三岁女童捧着脸。
凤翾明元书院,是凤惜女皇让位后,凤鸢女皇下令修缮,用于教育平民百姓的免费书院,不少穷苦人家都把孩子往这里送。
上头教书的女先生左边眼角至右边下颔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时间已久,透过淡化的伤疤依稀能辨认出她年轻时姣好的容颜。她持书微微一笑:“是啊,英雄去哪了呢?”
这时门外有乍乍呼呼的小童跑进来,嚷嚷道:“柳先生柳先生!你家傻相公又来门口等你了!”
小童话音未落,台上的那身影已化作青色的衣袂朝门外奔去,落下一句:`“抄书十遍!”
“啊――先生怎么这样!”小童拉长声音悲叹,却引来课堂上小屁孩们的嘲笑:“谁叫你又说先生的相公傻?先生可喜欢他了!”
小童忍不住嘟囔:“明明就是傻啊……”
柳闻儿心急火燎的往外跑,直到看到蹲在门口的高大身影才平静下来。男子厚实的棉衣和散乱的头发上已经积了雪,雪地里他在的地方已经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隐约还能看到旧雪消融时留下的水渍。她放缓脚步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苍梵?”
原本盯着某处积雪发呆的苍梵一听到她的声音立马回头,看了她几秒,似乎在辨认面前的人是谁,随后一把抱住她,开心又委屈的撒娇:“小闻儿~小闻儿~”
感受到他冰冷的体温,也多少能明白他在这漫天风雪中一声不吭的等了多久。柳闻儿有些心疼的蹲子抱他:“傻瓜,不是说了,你来了就进屋找我吗?”。
那日死里逃生,苍梵受尽刺激,清醒过来后神志如同三岁孩童,不记得生他养他的太后,不记得几乎害死他的苍成,独独只记得她一人。
他变得很粘人,也很胆小,每每都蹲在学堂或者家门口等她。他从不敲门,安静的等着她发现他。一旦她没发现他来了,他会等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甚至更久。
真是个傻子。以前是,现在还是。
他不明所以的望着她,半晌咧嘴一笑。柳闻儿心中一酸,弹开他乱发上的积雪,拉起他的手捂进怀里,扬起笑脸:“我们回家。”
你是个傻子,没关系,我也是。
这是后话。
再看苍鼎皇宫。凤鸾宫打得火热,钱某人却连挣扎都不带一下的被慕玉尘请进了小黑屋,此时五花大绑的躺在床上,哀怨的碎碎念:“慕兄,你跟兰子希师出同门吧?绑这么严实,还让不让人趁机逃命了?”
“姑娘也说了自己会逃命,只好委屈姑娘了。还有,小王姓慕玉。”纵使身处小黑屋,慕玉尘的笑容依旧如同三春暖阳,把节操尽碎的钱某人迷得神魂颠倒。
钱来来想擦擦嘴角口水,奈何四肢被固定在木板上动弹不得。叹了口气,她苦口婆心的说:“慕兄啊,看你长着张正直暖男脸,猥亵儿童多不符合你高贵冷艳的气质?快放开我,破坏世界和平的重任交给我就好了!”
钱某人把自己都感动了,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慕玉尘依旧不为所动,专心致志的研究着她的身体构造。
他手指探到她鼻前,像发现新大陆般惊叹:“没想到真的有呼吸停止还能走能跳的人……小王姓慕玉。”钱来来反抗不得,讨好的眨巴着星星眼:“慕兄,要不你放开我,我给你跳一个?”
“……”死了一个苍成,又来了个不知悔改的钱来来,他到底还怎样像世界证明他姓“慕玉”!?
他索性抛开上个问题,捞起衣袖,探上她的手腕,低喃道:“果然没有脉搏。”
他曾在古籍上看到过活死人一词,所谓活死人又称丧尸,顾名思义,活死人既非活人也非死人。
活死人不会思考,行动缓慢,结群行动,目光呆滞,牙齿尖利,牙齿中带有致命病毒,被它咬到的人或动物都会变成和它一类的生物。
可是观察钱来来许久,她不仅不咬人,而且才思敏捷,善于排兵布阵,不然也不会一举搅乱了苍鼎这锅浑水。
而且据轩老说,她身边还有一名活死人……那么现在她去哪了?
“脉搏啥的都是小毛病,我是为了减少二氧化碳排放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做好事不留名是我大中华传统美德,不用谢我,放我走就好了!”钱来来出口成章,说得慕玉尘一愣一愣的:“虽然不知道‘二氧化碳’是什么,但小王不会放你走的。”
钱来来焉了。
现在的古代人真是越来越不好忽悠了,人生怎么这么艰难?
“姑娘平时喜欢吃什么?”慕玉尘撤回手,笑意融融的望着她。
真是对不起,虽然你笑得很好看,但这种情况下我真的只想让你原地爆炸。
钱来来没好气的别开脸:“干嘛告诉你?”钱来来你要坚持住,不要被美**惑了!
“看姑娘在宴席上没吃饱的样子,小王本想去买点吃食,既然姑娘不愿意那就……”慕玉尘笑得跟个小天使一样,美色+美食的诱导下,钱来来把持不住了:“打住!谁说本小姐不愿意?看你长得这么好的份上本小姐勉强吃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我刚刚还要抵制美色?抵制什么的去死吧,我只要美色就好!
人生这么艰难他就不拆穿她了。慕玉尘拿过纸笔:“您想吃点什么?洗耳恭听。”
考察一下活死人的生活方式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钱来来清了清嗓子,眯起眼睛张嘴就来:“就吃个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卤煮酱鸡卤煮腊肉,爆炒松花爆炒小肚儿爆炒晾肉爆炒香肠,熏鸡熏白肚儿,清蒸八宝猪,什锦苏盘,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
一串食物念下来慕玉尘都担心她背过气去。她却意犹未尽的咂吧嘴:“哎呀喜欢吃的太多了,满汉全席各来一份就好。”
虽然一开始就说过不会客气……这也太不客气了吧!
慕玉尘勉强扬起笑脸:“……姑娘吃得下吗?”。钱来来抬了下眼皮,看他吃瘪的模样心中各种得意,包租婆一样晃着头,语重心长的说:“少年你不知道现在经济不好,穷苦人家需要粮食吗?我点这么多都是为了他们啊!”
这么听来,慕玉尘还有些谜之感动:“你想送给他们?”
看起来这人也没想象中的一无是处。
他这么肯定的说,钱来来否定起来都有些不好意思,害羞的微笑:“不,我想卖给他们。”
慕玉尘觉得自己的感动喂了狗。他在“打算记录活死人生活方式”的纸上刷刷这下几个大字:
活死人=吃货+黑心商人。
“你写什么?”钱来来单纯的眨巴着眼睛,慕玉尘露出个谜之微笑:“只是小王的一些私人事情,请不要在意。”
他现在觉得拿她做参考是个错误。不过就这样放过她总觉得很不甘心,于是他继续开口:“那么下一个问题。姑娘需要睡眠吗?”。
反正都被抓了动弹不得,钱来来干脆拿出闲聊的心情,思索一番:“大概是需要的吧……”
说起来,除了那次被小二们追杀赶出城门体力不支倒下外,的确没有再感觉很困过。那次比起困,其实更多的是累。而后来与其说想睡,不如说是习惯了要睡觉。
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需要睡眠。
“大概?”慕玉尘被她迟疑的语气挑起兴趣,忍不住问。
她可不想被慕玉尘当成特殊的实验小白鼠,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钱来来偏头打趣他:“慕兄,你这么关心人家的生活,莫非是暗恋人家?别害羞,爱要大声说出来~”
慕玉尘脸上大写的冷漠:“姑娘,自恋是病,您已经危在旦夕了,要不小王帮您治治?”还有,他姓慕玉!
“不收费的话……”钱来来很认真的考虑了他的方案,半晌笑得阳光灿烂:“请给我开一打药,以后打仗时还能卖个好价钱!”
“……”慕玉尘低头继续写:
活死人=吃货+黑心商人+自恋狂。
唉,怎么说他也是十分提倡保护女性权益的,现在却想打死她,罪过,罪过。
转念专心做正事,温热的手指触上她冰冷如铁的面颊,按上她的太阳穴,合眼认真查探她体内气流的走向。
见慕玉尘一派谦谦公子的模样,钱某人开始得寸进尺了。调戏道:“趁我没法动弹对本小姐上下其手,慕兄你想模就直说嘛~”
她脉象全无,仔细一探却发现她器官没有一丝腐坏的迹象,而且,蛊虫居然没动静了!
慕玉尘心中震惊,面上却依旧暖笑,有意无意的提起:“据说姑娘中了轩老的邪蛊不死,方才小王查探时发现姑娘体内的毒已清,不知是何缘由?”
钱来来一愣,随即拉长声调:“哦~~你和臭老头是一伙的?”呵呵呵呵,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咱家的毒是天上哪个小屁孩神仙清的!
嗯……神……仙……?
奇怪,她居然立马就接受了她们神仙的设定,质疑都不带一个,这不科学,以她的脾气不该果断的麻利的把她们当江湖骗子一脚踹开吗?
慕玉尘没发现她的走神,执起桌上清茶,反问道:“姑娘如此聪颖,动动嘴皮子就让三国相残,又怎会不知轩老是雪域国师?又怎会不清楚我与轩老的关系?”
“这个……我很聪明这件事根本不需要解释啦。”钱来来恬不知耻的承认了,对,承认了。她眯着眼做深思状:“不过你们颜值落差有点大,我还真没往那方面想……”
嗯,慕玉尘肯定了一件事:
活死人=吃货+黑心商人+自恋狂+外貌协会。
什么鬼啊!没想到钱来来居然是这样的丧尸,简直拉低丧尸的门槛、侮辱人类的认知!
慕玉尘小公举暴走中:“很好,为了证明你不是丧尸,小王现在就要解剖好好确认一番。”
天啦噜!她说了什么踩到他的雷区了?咱们不一直是在友好的和平的相亲相爱的交谈吗?
*
“百里大人,这边走。”
兰子希早早救出百里清,两人反而相安无事。凤鸾殿忽然传来阵阵惨叫,百里清不禁回头一看。
兰子希拉拉他,焦急的说:“大人,我们快走吧,若被人发觉,我们可就再也走不掉了!”
钱来来会自己逃跑吧?柳闻儿武功那么好,大家一定都会相安无事吧?她心里当然忐忑,可她更不能置百里清不顾!
百里清狐狸眼一眯,眸底挣扎一番,最后推开她,冷声道:“你先走吧,我不能回去。”
“百里大人!”兰子希一袭嫣红的宫装,头一次露出恳求的神色:“大人,你不能死,属下求您了,走吧……”
她哀求,那人却神情冷峻的拂开她,转身就走:“现在宫中两股势力相斗,必定死伤惨重,正是我握权的大好时机,我不能走!”
“大人!你不要命了吗!?”兰子希胸口一痛,尤自伸手想要拉他。百里清脚步一顿,一字一句像冰锥一样打入她的心间:“若一生碌碌无为,活着有何用?”
活着……有何用?
眼睁睁看他走了,徒留她一人怔然。
是啊,有何用?难道十六年来她还没看清?百里清,她尊敬的崇拜的深爱的百里大人至始至终爱的只有权力,难道她还奢望着他为她停步吗?
真好笑,自作多情的只是她一个!
心中的墙像在一瞬间崩塌,她再也站不住了,软软的摔倒在地,甚至没发觉身边多出的人影。
老太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孩子,回家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