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中飞鸟惊起的时候,我们尚沉浸在无声的寂静中。
苏承景静静地坐在炭火旁不再说话,微风轻轻拂过他的脸庞,墨发飞扬。虽然安静落寞,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眼角的温柔风华。
听到鸟声后,我们同时猛然想起正事,苏承景担心雪颜即刻便过来,连忙拂袖将炭火扑灭,然后看了眼我画的秦子墨的画像后,摇身一变,他便成了秦子墨的模样。
我记得秦子墨对雪颜的态度,所以对苏承景说:“公子只要站在树下便好,她定会主动来寻你的。”
他点头浅笑:“在下明白。”
我转身便要躲向暗处,却在回头时被他叫住,他皱着眉,似是思索片刻后说道:“姑娘会如何处置雪颜呢?毕竟,她……”
我微微垂眸,没有让他瞧见我眼底的慌张:“回去后,师父定会做法超度她,让她好好投胎。”
他点点头:“如此做法倒也能够让她早日忘了红尘旧事。”说完,他朝我深深鞠了一躬,复又说道:“那麻烦姑娘了。”
我找到一处极其隐晦的树丛,只身躲了进去。望着远处站着的苏承景,我的内心深感歉疚。我并没有教我法术的师父,亦不会做法超度,只是,我不过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或许我是欺骗了他,可到底是萍水相逢,何况即便过程不同,结局相同也就够了。
正在这时,树林里突然刮起一阵诡异的大风,激得树叶沙沙作响。我顿时明白,是雪颜来了。
果然,远处一团红色的影子迅速飘过,在树林里四处飞荡。突然,她注意到了林子里的苏承景,似乎愣了好久,最终犹豫不决地化成人形,一步一步朝着他走过去。
虽然他们与我隔得不近,但我依旧能够将她眼神中的慌张与痴情瞧了个透。在这样的情况下,绝大多数人定会觉着事情蹊跷,可她却依旧朝着她所希望的秦子墨走去,无疑的是,她到底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秦子墨的。
可是,本就是显而易见的事,她却偏偏信以为真,更何况,苏承景虽然模样上是秦子墨,但是风雅气度仍旧是不同的。
她在距他三步以外停住脚,轻轻唤道:“公子,是你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极柔。好像是细雨沾衣,又像是微风迎面,一字一字间,饱含深情。
“是。”苏承景回头,迎面对上雪颜的眼睛:“我来了。”
我知道苏承景定是不愿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显露,所以即便是看见她走入了隐形的引魂灯下依旧不想让她伤心,我不知道这是否能让他们二人安心。
雪颜静静地盯着他,仿佛过了百年、千年,终于开口:“公子,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原本以为,你对我真的无情。可现在看到你来,即使如我想的那般,我也算欣慰了。”
苏承景望着她,静了半晌,不自觉地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来。直到最后,才淡淡说了句:“雪颜,只愿你来世平安,莫不要再遇上我。”
原本以为她会悲伤,却不知她突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们以为这点小计俩就能让我上当么?”她笑的很大声,笑着笑着,她的模样迅速变成了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骷髅头,下一瞬便要扑上苏承景,眼看着如此动作,我急忙点足飞起,边拿出打魂鞭便大声叫道:“公子,小心!”
苏承景闻言,虽是有些惊讶,可身体却并无行动。他看着雪颜,缓缓说:“雪颜姑娘,别再执迷不悟了,何不放下这些执念呢?”
雪颜完全不听他的话,骷髅头直接朝他飞去,待他不留神狠狠咬住他的肩膀,顿时苏承景的肩膀处被咬了一个很大的口子,鲜血汩汩地流出来。可他依旧不动,仍是轻声说道:“姑娘难道只因情伤便要滥杀无辜吗?在下向来敬重那些为情付出生命的女子,因为在下相信她们单纯善良,即便心存怨恨也是情有可原。若是姑娘真要杀人才能解气,那在下愿意做这个人,只愿姑娘不要再沉迷苦海了。”
他的声音动人悱恻,只是在雪颜听来却起不了任何作用。
“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你这般傻的人,既然你愿意,那我就成全你!哈哈哈……”她大笑着幻化出一团红影,锋利尖锐的长指甲即刻便朝着苏承景刺去。
我整个人僵住,甩出手中的打魂鞭就要打在她的身上,可她一偏巧妙地躲过,眼看着她的指甲就要刺向苏承景的胸膛,我奋力一扑,挡在了他的身前,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我便倒了下去。
“姑娘……”
我听见苏承景急切的声音,可是只来得及唤我一声,雪颜的长指甲便再次朝着他飞去,我不顾身上的疼痛,咬着牙念出了引魂灯的咒语。
引魂灯迅速显形,然后即刻缩小,雪颜被困在了灯内,任凭她如何撞击都月兑不了身。待到灯完全缩小成原先模样后,引魂灯轻轻停落在我的身旁。
看见他无恙后,我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苏承景的声音响在耳旁,带着焦虑:“姑娘,你怎如此不顾性命?今日之恩,在下定当永记在心。若是他日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姑娘只管说便是。”
我展开眉目,笑了笑:“公子也助我将她收了去,所以我们也不差什么了。”低头看了眼胸口,被雪颜刺破的地方正流着黑色的血,想来伤的不轻,只是碍于苏承景在场不好过多解释,我便轻轻说道:“我们还是赶紧回客栈吧。”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而是一把将我横抱起,欲要走出树林。
我内心纷乱,虽从未与男子这样有过亲昵,但到底男女授受不亲,我的脸一下子红起来,起身便要从他的怀中挣月兑出来,却听到苏承景温润如风的声音轻轻传入耳中:“姑娘莫不要在意俗世礼节,在下是看姑娘伤势太重。若是有侵犯了姑娘之处,还请姑娘明日再责怪。”
我只好点头,微微闭眼,没再看他。
这一路似乎很长,丝丝凉风无声拂过,贴上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像一圈圈涟漪徐徐散开,直暖到人心底。我不自觉地动了动,将身子完全缩在他的怀里,一步一步倾听他的心跳,直至睡意模糊,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