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栾城一个小镇的一间绣房中,正是绣娘们工作的时候。
午后一缕阳光,透过窗间照了进来,斑驳地照在绣架上。一位年轻的绣娘正在专心致志地绣着一朵牡丹花。
正绣着,“啪”一声,一个绣样扔到了女子面前。
“这是西街王掌柜的,十五之前要绣好了,他们家急着要用呢!”
女子轻声说:“赵嬷嬷,我这手上的活儿也很急,我已经赶了三天了,都没有休息,十五之前怕是做不完呢。”
赵嬷嬷哼道:“谁管你这个?最近绣房里谁不是忙得焦头烂额的?叫你做你就快点儿做,做不完耽误了事儿,王掌柜那边怪罪下来,仔细你的皮!”
女子轻叹一声,接过绣样,叠好放在一边。
旁边轻蔑的声音传来:“干活还讲条件,想不想吃饭了?”
“就她活儿多做不完啊,我们也几天没合眼了。都好几日没有出门逛过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女子低头不语,专心致志地绣着活计。
赵嬷嬷的声音传来:“哎哎,你们是什么人啊?有活计要预定去找前台的李掌柜,这后院儿都是绣娘,怎么没头苍蝇似的往里闯啊?”
“我们是来找人的,滚开!”一个磁性的声音传来。女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闯进绣房后院的是三个男人,身穿黑色丧服,一个年过半百,慈眉长须,微胖身材;一个三十来岁,身材雄壮,高冷自威;一个二十余岁,面容清朗,身材颀长。
赵嬷嬷尖锐的声音传来:“你们找什么人啊?后院儿都是女流之辈,你们几个大男人……”
话音未落,高大男子就一把将赵嬷嬷推到了一边。
矮胖男人走到半怔的女子面前,微笑着说:“好久不见了。”
女子没有抬头,手轻微地颤抖,绣花针扎一下手指,女子吃痛,绣样掉在了地上。
身材高大的男子冷冷地说:“三年未见,太傅连基本的规矩都忘了?”
“太傅?”周围的绣娘均向玉如妍投来吃惊的目光。
女子抬头,见三人正盯着自己,身材颀长的男子微微皱眉,问道:“太傅,许久未见,您还好吗?”。
“民女见过忠诚伯,杨将军,萧大人。”女子起身下拜行礼道,又看了看三人,问道,“这衣服是……”
面前的三个人,年老的是陈国忠诚伯赵玄方,身材高大的是陈国正二品辅国大将军杨楚亭,面容清秀的是陈国户部侍郎萧飞卿。
“太傅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赵玄方浅笑道,“在我们眼中,你依然是我陈国太傅。”
“陈国太傅”四个字既出,绣房突然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见。
居然是她!
眼前的这个平凡的绣娘,就是当年轰动朝堂及其他诸国的女子。
玉如妍,陈国太子太傅,诸国之中唯一的一位女官。
十岁家破人亡,遇到当时微服出巡的陈国文帝,收养宫中。她天赋异禀,聪敏异常,成为皇子伴读。
十三岁,文帝力排众议,擢升她为太子少傅。
十五岁,加封太子太傅,官居一品,位列三公。在当时的陈国朝廷及诸国引起不小的轰动,据说,在她被加封为太傅的当日,身着专门为她定制的女子朝服,缓步而入,惊艳四座。
十七岁,大仇得报,厌倦朝廷斗争,归隐绣房。
萧飞卿从身后拿出一套丧服,递到玉如妍的面前,哽咽着声音道:“太傅,穿上吧。”
泪水突然夺眶而出,玉如妍颤抖着接过丧服,喉咙像是被掐住一样,半天发不出任何声音。
气氛突然变得沉重起来,陈国文帝,因突发疾病骤然驾崩,举国哀痛。文帝执政期间,陈国势力由若转强,在诸国之中渐渐崛起,隐隐有和当今最强的楚国抗衡之势。
文帝驾崩的告示已经在全国渐渐传开,小镇偏远,加之玉如妍甚少出门,近日又整日做绣活,也不与人说话,暂时还不知道文帝驾崩一事。
直到,真的看到了这一切。
“先皇,先皇……”玉如妍捧着丧服跪在地上,哀哀痛哭。
萧飞卿上前一步,扶起玉如妍,悲痛地说:“逝者已逝,太傅请节哀。”
“太傅难道刚刚知道么?”杨楚亭冷冷地问。
玉如妍没有回答,只是痛哭着。文帝的知遇之恩,自己还未报答,就已经要为他穿上丧服了。
赵玄方叹道:“太傅要保重身体,现在还不是悲痛的时候。”
萧飞卿柔声道:“太傅,我们真的是不得已才来找你的。随我们走吧,我们……有事和你商谈。”
玉如妍哭着问:“先皇……是什么时候走的?”
萧飞卿为她轻轻擦拭泪水,叹道:“初三晚上,突发疾病,初四凌晨驾崩的。”
“先皇……”玉如妍悲从中来,哀哀痛哭。
杨楚亭走上前,一把拉起玉如妍,说:“事不宜迟,快跟我们走。”
“你轻一点儿!”萧飞卿拨开杨楚亭的手,皱眉道,“太傅是个女子,你怎能如此粗俗无礼?”
杨楚亭冷冷地撇了他一眼,道:“现在不是她哭的时候,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吧。要哭路上再哭。”
玉如妍抹掉脸上的泪水,道:“我去收拾一下东西,诸位大人在绣房门前等我吧。”
萧飞卿点头道:“太傅,我们出去等你。”
三人出去后,玉如妍捧着丧服,步履艰难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奇怪的是,原本围过来看热闹的绣娘和杂工、学徒们都像约好了似的,自觉地给她让出一条路。
玉如妍没有心思去管他们,带着丧服回屋穿好,简单收拾了一下必备的东西,转身出了房门。
打开门,只见绣房的人都在门口看着她,见她一出来,都吓得往后退。
“太……太傅。”绣房的李掌柜打着哆嗦叫道。
赵嬷嬷吓得大叫一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我该死,我该死,老奴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太傅大人,大人饶命啊!”
玉如妍身体微微晃动,看着眼前这些吓坏了的人,小声说:“从现在起,我不是绣娘玉氏,而是陈国太傅玉如妍。各位珍重,我走了……”
话音刚落,两个黑影从空中闪过,一掌劈在玉如妍的颈后。
玉如妍只觉得一阵酸疼,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玉如妍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眼前的是座荒废的庙宇,几个人身着黑衣,正背对着自己。
“你们是谁?”玉如妍挣扎着爬起来,哑着嗓子问。
其中两个人转过身来,微笑着看向她。
玉如妍皱眉问道:“巫若雨?”
一个黑衣女子笑颜如花,朱唇轻启:“是我。太傅,别来无恙啊?”
旁边的黑衣男子也转过身来,看着她笑道:“太傅,好久不见了。”
“慕容玖,你想要干什么?”玉如妍怒问道。
眼前的男子正是陈国吏部侍郎慕容玖,身边的被称作“巫若雨”的女子,是他的义妹兼情人,也是江湖帮派阴山派掌门巫青云的女儿。
慕容玖邪魅一笑,走到玉如妍面前,勾起她的下巴,轻声说道:“太傅一身丧服,想必已经知道了先帝驾崩之事吧?我等接太傅前来并无恶意,是想和您谈一笔交易。”
听见“驾崩”两个字,玉如妍还是难免悲从中来,眼泪不争气地溢满了眼眶。
巫若雨见慕容玖对玉如妍如此亲密,有些不满,讽刺道:“都成了丧家之犬了,还装模作样的,德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玉如妍皱眉问道。
慕容玖微笑着说:“现在摆在太傅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是康庄大道,一条是黄泉之路,就看太傅怎么选了。”
玉如妍厌恶地拨开慕容玖轻浮的手,冷声道:“有话直说。”
慕容玖浅笑一声,点头道:“好,我就喜欢爽快人。太傅,先帝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帝王之位该谁来坐?”
玉如妍冷笑一声,道:“先帝之前已立太子,太子登基,顺理成章,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慕容玖笑道:“我们可以保证太傅下半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只要太傅能给我们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