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亮、纳兰还有陈先生,坐着马车又去陈瑞谦的布庄送布了。瑞谦布庄里的伙计大张营业的柜台正好对着大门,抬眼就看见了,田亮和纳兰正把先生扶着下车。赶紧对后屋的瑞谦说:“掌柜的,二老爷来了。”说着自己先出去了。
瑞谦迎了出来,店里的几个伙计也都出来了,正好田亮和纳兰,还有赶车的车把式正往下抬布匹,就都伸手帮忙了。
到了后屋,瑞谦安顿着叔叔坐下,给田亮和纳兰让座,俩人都不肯。先生说:“你们两个都坐下,这么站着我也不好说话了。”
田亮、纳兰只好坐在一个长条凳上。
“也不知道上次给你送来的好不好卖,就又给你拿来了几匹。”先生说。
“早就卖光了,侄儿不好意思去府上,还以为只有那么多。”
“卖出去就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叔叔,这是侄儿上次卖的几匹布的账目,比您给的价格稍稍高一些。买布的人都喜欢这种宽幅的布料,说回去套裁很省布,又结实又不掉色,已经有回头客了。还有的人想在侄儿这里进货回去自己卖呢。”
“进货是不能了,王爷是在你这里代卖,还有其他品种的要看卖货效果呢。”
“是是,侄儿明白。您先把上次的账结了,这次还要单立账。”
“你做得很对,咱们把上次的账结好了再聊家常。那次叔叔来的时候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和叔叔说吗?”。
“是,不过侄儿很犹豫,不知该说不该说。”
“别吞吞吐吐的,一会就说。”
“是,这些是总收入,您府上怎么分成侄儿不知道,所以……”
“就按上次说的分成。按理说,布匹的利润都是一成的利,也就是说其他九成是本钱。但是王爷只留本钱的一半,另一半分成十份。其中有给圣上的五成,其余五成里有你的两成,这两成可是包括了伙计的啊。另外三成是王爷留着万一发生什么天灾,要提前买些粮食准备着,舍粥给灾民的。因为是现成的布匹,直接就卖了,就没有给加工者的酬劳,用做救灾的款项。”
“王爷是真够仁善的,想什么事都这么心里有数。侄儿还是要一成吧。”
“那就按上回说的,你留一成半。王爷一贯睿智,想什么事情都很周到。对了,你云妹妹说,你媳妇、女儿也可以参加做布艺,你母亲的眼神要是可以的话也可以做。到时候她们拿加工费,和你的布匹没关系。”
“叔叔,您也满嘴的奇怪话了。什么是布艺啊?”
“就是精致的针线活儿,比方做香囊、荷包什么的,总比纳鞋底精细吧?”
“好啊、好啊,侄儿家里这老少三辈的女人都是针线上的行家呢。”
“行,下一次叔叔给你带来一些材料、样品,她们就可以做了。虽然你这里是布庄,卖布艺品好像也没跑题吧?”
“布艺品也是布做的嘛。”
很快算好了账目,瑞谦的那份直接留下了,属于府上的银子先生都装在一个云儿给的造革包包里,伙计大张来给送茶水,瑞谦先给田亮纳兰每人一盏茶。这二位的官阶比叔叔还大呢。接下来就该说重要的事情了。
田亮、纳兰对先生说:“您叔侄慢慢聊着,我们两个到车上等您。”
瑞谦拦住了他们:“你们二位怎么这样见外?大哥是说有重要的事情和叔叔说,但是没有说是什么秘密的事啊。你们这么回避就不好了。其实大哥知道,田侍卫的家眷就是云妹妹身边的鱼儿姑娘,纳兰侍卫的家眷是后来的水儿姑娘。鱼儿姑娘来的早,叔叔、婶子是把鱼儿当成自己的亲闺女的,这样看田侍卫也就是在下的妹夫了。水儿姑娘也是贴身服侍云妹妹的,所以纳兰侍卫也是妹夫。妹夫自然就是自家人,你们就不能这么见外。要是怕你们听大哥就不说了。大哥是担心叔叔听了可能会受刺激,你们不在我放心吗?”。
俩人一听确实不能走了,仍然坐在凳子上。
“什么重要的事啊?神神秘秘的?”
“不是神秘,是侄儿怕您听了可能受不了。”
“你叔叔我就那么脆弱?”
“不是啦,侄儿都犹豫好些天了。上次您来就想说,怕刺激了您,不说呢,又对不起您。”
“有这么严重吗?你好像不是这么扭捏的人吧,痛快一些。是不是开封老宅出什么事了?是你三太女乃、五太爷生病了还是……”
“没有、没有,不是那种事。父亲的长随陈旺,您叫四哥的老家人您可还记得?就是侄儿叫他四大爷的陈旺?”
“记得记得,他服侍你父亲几十年,是个难得的忠仆,有七十岁了吧?”
“七十二了。前些天四大爷到侄儿的住处来找侄儿,一进屋就哭了。说当家主母嫌他老了不中用了,让他回开封老家。这不是撵他出府吗?指使了一辈子,老了就撵出去,真不知道杨氏母亲是怎么忍心这么做的。四大爷打了一辈子光棍,无儿无女的,回老家投靠谁呢?三太女乃、五太爷都八十来岁了,能照应他几年?其他的人都没见过四大爷,能尽力照顾他吗?侄儿想他一辈子都为父亲尽忠、卖命了,想自己赡养、孝顺他,别回开封了,就给他安排了住处。侄儿办了点酒菜安慰他,谁知道他刚喝一小杯就醉了。说了一件让侄儿吓了一大跳的事情。”
“什么事啊你快说。”
“他说,杨氏母亲丢的那个孩子不是她自己的亲儿子,是,是……”
“你一向说话干脆利落的怎么吞吞吐吐的?”先生很着急。
“侄儿说了怕您受不了。”
“这跟叔叔有关系吗?你说吧,当年叔叔那个哑巴儿子夭折了叔叔不一也挺过来了?”
“不是啊,侄儿是想告诉您,您的那个聋哑儿子也不是您亲生的,是杨氏母亲生的,她嫌自己生了聋哑儿子没面子,害怕父亲因此休了她,您也知道,她生儿子的时候已经四十岁了,再生恐怕没希望了,所以就、就用她的聋哑儿子把您的儿子给换了。她丢的那个孩子就是您和婶娘的。”
“什么!”先生的头上好像炸了一个焦雷,打得他一个趔趄就往后仰了过去。田亮、纳兰手快,一把就给扶住了。
先生的脸煞白煞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哆哆嗦嗦地说:“你接着说,我挺得住。”
“叔叔,都是侄儿不好,不该提起这个伤心事。”
“说下去。”
“您让侄儿说什么呀?聋哑孩子夭折了,您的亲儿子也丢了。”
“怪我、怪我!都怪我!你婶娘生产的时候我在给准备赴京赶考的学生补习功课,下雨给隔住了。你婶娘还有三天才到生产的日子,叔叔以为……以为没事,谁想到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给钻了空子!趁我不在家,把我的孩子给换了!”
说着,吐出一口鲜血就昏迷了。这下可吓坏了瑞谦,也吓坏了田亮和纳兰。田亮说:“陈大哥,您熟悉这一带有没有好郎中,您快去请!我们两个在这里照顾先生。”
“好好,都怪我,说得太急了。我去了啊,你们把叔叔放到床上。”说着匆匆出去。
田亮和纳兰把先生慢慢扶到瑞谦休息的床上,躺下、盖上被子。又倒了一杯水,轻轻呼唤着:“先生、先生?您好一点没有?”
先生长长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
“先生,陈少爷去请郎中去了,您稍等等,要不,喝口水?来,纳兰我们两个把先生扶起来,喝口水。”
“多谢了,多谢你们二位。”
“先生,您怎么一直这么客气?不是说了吗?鱼儿是您亲闺女一样,属下就是您的亲女婿不是?属下和纳兰都是您的晚辈,咱们是一个大家庭的人。”
先生很感动,眼中有了泪光:“你们说我这个爹是怎么当的?儿子丢了二十多年竟然不知道!”
“这个怎么能怪您呢?您是心地纯善的人,根本想不到您身边的亲人会害您。”
“是啊是啊,杨氏是老夫的亲嫂子,虽然脾气暴躁了一些,可是谁会想到她能做出那样的事?”
“郎中来了,郎中来了,叔叔怎么样?”瑞谦一头大汗地进来了。他实在是后悔至极。没有想到叔叔的反应会这么大。
郎中是位中年男子,很沉稳,徐徐把脉之后,对瑞谦说:“不妨事、不妨事,这位先生是一时受了刺激,急怒攻心,待老夫开上两剂舒肝理气的药,不日即可痊愈。”
“多谢先生、多谢了。”
“好了,陈掌柜的赶紧去抓药,吃了老夫的药包他无事,告辞。”
“先生,这是诊金。”
“多谢、多谢。”
瑞谦给了先生一锭二两的银锞子。这就已经够高了,要是穷人足够全家生活一个月的。
“叔叔,您怎么样了?怎么这么吓唬侄儿?您不要紧吧?”
“没事、没事,一时情急,让你担心了。”
“也怪侄儿说的太急躁了。”
“你这孩子,能把这事告诉叔叔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早不说呢?”
“是四大爷最近才告诉侄儿的。您不要紧吧?”
“你放心,没事的,这会子已经好多了。细想起来,说不定还是个好事呢。那个聋哑孩子夭折了,也就再也没有希望了。我的儿子虽然丢了,只要他还活在人世,说不定就能找回来。回头我缓过来,咱们和陈旺再详细聊聊,说不定能找到一些那孩子的线索呢。”
“是啊是啊,侄儿就是想着您是破案大家,说不定就把弟弟找回来呢。他要是还在的话应该有二十五六岁了吧?”
“应该是二十六岁了。二月初八的生日。”
田亮笑笑说:“属下是二月初五,大了您儿子三天。要不属下给您当儿子吧。就是属下胸无点墨,怕是不配。”
“老夫要是有田侍卫这样的儿子,是哪一辈子烧的高香?你是云儿的救命恩人呢。”
休息了一阵,看看先生的精神好多了,就和纳兰两个赶紧把先生护送回府了。车到先生的住处,田亮把先生背着送上了楼。
可吓坏了陈夫人:“这是怎么了,啊?怎么走着去的,背着回来了?亮子、纳兰,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陈夫人,先生是……”田亮编不出假话。他修炼过道家功夫的,道家是修真的,严格要求弟子,说真话、办真事、做真人。
纳兰赶紧给田亮解围:“先生和瑞谦少爷高兴,喝了点酒,喝多了一点,没事没事。”
“喝酒了?怎么一点酒味都没有啊?”
“喝了醒酒汤,您放心吧。属下还有其他事,告辞了。”说完纳兰就逃了,他也不擅长说假话。
田亮不放心,没有走。他和纳兰不一样。先生、夫人是鱼儿的恩人、长辈,是他们抚养长大的,等于是他们的另一个女儿。田亮就是他们的女婿,他们的女儿蕊儿也是陈夫人给照顾大的。岳父有病他能离开吗?
“亮子,你还有事吧?有事你去忙,我没事了。你把药给夫人,煎好我吃了就好了。说不定王爷在找你,别把正事给耽误了。”
“没事,属下帮夫人熬药。您不知道啊,当年属下跟着峨眉道长修炼的时候,他经常采药炼丹,我是他的弟子,自然是要熬药的,属下熬药的功夫不会低于陈夫人。”
“多谢你了,你真是个好孩子。”
“我说老爷,你怎么回事啊?在瑞谦那里就抓药了?”夫人的性格和云儿很相似,急脾气却不粗糙。一下子就发现问题了。田亮却冒汗了:一会陈夫人问起来自己怎么回答?假话说不得,真话不敢说。要是夫人知道自己的儿子被换了、丢了,反应一定比先生还大!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借着熬药说事儿:
“陈夫人,属下去熬药了,熬好了拿给先生用。”
“好好,那就麻烦你了,我在这里看着他。”
田亮溜了之后,陈夫人想仔细盘问盘问丈夫,可是一看丈夫闭上眼睛了,也不知道睡了还是醒着,不好打扰,就坐在床边看着丈夫。
这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男人,一个非常低调的男人、一个学富五车的男人、一个自律自强的男人、一个睿智仁善的男人……
成亲二十七八年了,这个男人就没有做出一点出格的事情。就是没有儿子也没有一点要纳妾的迹象,更没有一个人说他在外边有女人来往。他的大半生就是弄学问了。
究竟是什么事让他这么纠结?高高兴兴走的,带着药包回来了。外边发生什么事了?纳兰和田亮都在闪烁其词,一定是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
陈夫人的心里也很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