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越流越多,像是他绷得太紧、催动太多真气,一旦松懈下来,被使用过度的筋骨血肉开始反击,血势没有停下的迹象。
他的毛色原镶浮着一层雪润,动起时会带出一波波银辉,然而却随着他的溢血不止,一身柔软雪亮的狐毛瞬间失去光泽。
“不要死,不要离开我。”她泪眼迷离,很温柔地揽住狐首,身子轻轻摇晃。
她曾对他说,人与天狐,她与他,他们就这样走下去,直到人死灯灭,又或是天狐冲破“渡劫”她爱他入骨入心,却不执着缘分长久,但千年内丹的护守以及与他的双修,似将这样的缘分作了延长,让她年过四旬,容貌却返回十七、八岁时的模样。
他气息弱到随即要消失似,血拭过又流,流了又拭,鲜红将她的巾子和双袖都染遍他将内丹给了她,她说过,再不提“还君明珠”,但如今要食言了。
试着扳开他的嘴,她驱动血气,召唤内丹,徐徐将金珠渡进他口中。
她眼下帮不了他,但这些年至少把他的内丹滋润得无比寻常的饱满,他无力汲取她的生息与血气,内丹回归后,必能助他自行修补。
她侧躺下来,脸与狐颜贴熨在一块儿,手环抱他。
整整十八年,天狐内丹从未离开她的血肉,此时剥离,她月复中一时间也不觉虚空,并无异状,倒是有些乏,筋骨酸疼感觉明显起来。
心想,会酸会痛会乏,那也该当,她可是从灵寂之地摔回来的呀。
静谧谧勾了勾唇,她朝他挪近,觉得冷,还拖来他其中一尾覆在身上。
“回到我身边来啊,我等你”
白凛这一睡,神识完全休眠。
虚元虽未破碎,但在截断反动的地气时,没能将一波波接连打上的巨震挡住,于是几股力道不小的余震穿过虚元,冲击真命所在,他的真元于是被震得七荤八素,宛若遭急雨乱打的一池浮萍,无根流荡。
地灵最后一记的怒震,大有恼羞成怒的气味,又带同归于尽的力道。
白凛真元不定,内力无以为继,咬牙硬挡,那是直接拿血肉身躯去挡。
如此碰撞,他内息严重走岔,气血逆奔,腑脏接连受创,能抢在灵寂破碎前的瞬间,再使一记虚空挪移回到安全之地,连同妻子一并带出,其术法之强、本事之高,实匪夷所思。
树心里无天无地、无穷无极,白凛落入千年深渊、动也不动的神识开始飘浮时,其实已过去整整五天,但他甫从静寂里洄游,自不知外头日升与月落。
还相当渴睡,元神虚乏不堪,但一事令他从浑沌中惊起。
内丹在他血肉里!
那是他命中最紧要之物,他给了心中最紧要之人,然,内丹回归,那是他分出去的血肉与魂魄,即便虚弱至此,依然能感受到那股饱满热火灼灼暖遍全身正因这般,他才能从死寂中泅回。
不可以!不行绝对不行!她不能没有他的内丹!
这十八年来,他领着她双修,但毕竟不够,十八年真的太短太短,幸得有他的内丹护持,他一直在等,等她甘心舍下一切,到时候,他们有的是无尽岁月,他可以慢慢跟她磨,将她领往修行之道,陪他至久。
可她竟又“还君明珠”!
稳下的血气再次翻腾,他蓦地瞠开双眼。
他想骂人,想冲她怒叫,想把内丹塞进她月复内,再施法将她的嘴封紧。
岂知从喉中泄出的不是人语,而是野兽的低呜与嚎叫。
太过虚弱,竟变不回人形,他仍是九尾雪天狐的真身模样。
与他相偎着睡去、犹如兽类进入冬眠的秋笃静,倏地被天狐的呜嚎声惊醒!
“白凛?怎么”她抱他、抚他,不住地用脸摩挲他的颊和颈子。
望着那双滚动润辉的黑蓝瞳,迷蒙却窜小火,惊慌、恼怒、忧惧如此层层迭迭,她与他心有灵犀,登时明白他突然躁动不安的因由。
“没事啊,我真的好好的,是白凛累得睡昏了,需要内丹滋润。”她嗓声低柔,甚至揉着笑,边说边亲他。“你要我别怕,但我我真的害怕,你知道我的,在别人面前最爱端着『第一女铁捕』的做派,铮铮铁血,即便被打断骨头都得云淡风轻个一、两下但白凛不是别人,是走进我心里,我最最喜爱的那个,若走远了不回来,放我一个怎么办?”
狐首搁在她肩颈处,宽宽的嘴仍断断续续发出哀鸣。
他的心脏鼓动得太快,透过蓬松雪毛一下下撞击她。
他的鼻息粗浓短促,喷得她的鬓发随之轻飞。
而她的心骤然间被大浪打得湿淋淋,酸楚柔情盈满,因他流着泪,瞳里的迷蒙聚成泪水,濡湿她的脸。
“所以白凛要好好的,快些好起来,别怕我很好,让我陪着你。”
年轻时候跟他说,自个儿求的仅是十年,如今才知,那是太天真的话。
无他的话,这条人的世道她是走不到底了,这体悟痛入心腑却也甘甜深沉,令她温泪止了又泛。
许是她的柔嗓起了安抚之效,也或者是白凛虚乏到无以为继,天狐元神再次沉进至深至寂之境,在那境地中自行修补。
秋笃静抚模他、亲吻他,呼吸吐纳与他渐渐徐长的气息相调和。
心渐静,与丈夫的心音合拍,彷佛他们正以这样寂静的方式双修共享。
红尘万丈,愿这般默然相守,寂静欢喜。
白凛再次惊起时,外边日与月的轮替已过十次。
怀里有人,他探手欲碰,毛茸茸的仍是狐足。
凝神化回人形时,又因内心太煎熬,竟无法随心所欲,还得试过两回才成功。
他扑到深眠的妻子身上,掐着她的两颊和下巴,俯首就亲。
秋笃静再次被吵醒,这次不是天狐哀鸣,而是丈夫不分青红皂白堵上来的嘴。
“你晤唔等等干什唔唔”真有种被封住嘴要往死里折腾之感。
最后是白凛自个儿退开。“为什么?不行内丹、内丹召唤不出”
闹过后,他力竭般滚在一旁,不住喘气,两颊略见凹陷的面庞依然清俊无端,却带出颓靡味道,似红花开尽的最后一抹绝艳,非常惹人心疼心悸。
秋笃静甩甩头,拍拍颊,定下心神。
她知道他这样“暴起攻击”是为哪桩了。唉。
“我真的、真的、真的没事。好好的呀!”使劲儿强调。“你元神与肉身皆虚弱,内丹是你的本命真元,一入你伤体里自然牢牢护守,你大伤不愈,内丹岂会乖乖听你驱使?想将内丹唤出再渡给我,眼下的你怕是不能够。”叹气再叹气,凑去亲亲他。“乖些啊,算我求你了。”
白凛努力调息,本能响应她的亲吻,徐慢张睫。
他近距离定定看她,见她与当初内丹掷回给他后、变得虚软难受的样子大大不同。他虽无法精准算出时日,却也知他们待在树心内已好些天,但妻子面色温润,眸中神气依旧,相较起来,他真的太虚弱。
她无事当然很好,令他惊惶翻腾的心可以归位,只是,他不明白了。
“为何能够?你修行远远不足以『筑基』,尚需我的内丹护守才是,你无事,无事很好但如何可能”
“你说过的,我是『天王大补丹』啊。你能自行修补,说不准我也能的。”见他清醒,虽气虚体乏,但确实醒了,秋笃静禁不住欢喜,意绪轻扬。
白凛目光仍瞬也不瞬停留在她脸上。
他抬手碰她,一下子就被握住,温女敕脸颊随即往他掌心里挲蹭。
“树心依然,说明巨木犹在,巨木还在的话,凛然峰应还傲然吃立着。”她微微笑,眸心幽然。“既然凛然峰没被震倒,那峰下城、山坳巫族村,以及邻近几座小村该也无事的,是吧?”
白凛虚淡牵唇,未被握住的一手环上她的腰,喜欢妻子与他这般亲近。
“反动的地气有无数道,我没能全数截断或全部挡下像有一道、半道的漏网之鱼吧,巫族村与其它小村的家屋皆矮,应能安然度过,峰下城就难说。”
没谁逆天而行,逆得如他这样桀骜又淡漠,明明是生死交关,过程惊险万分,怎么从他口中说出就清淡得可以。
秋笃静笑略深,止不住的喜欢,想当年便是被天狐大人这孤高倨傲的神气给深深吸引,爱上后再不能自拔。
地灵大神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之苦。天狐大人亦高高在上,睥睨众生,却因代理守护这片大地数百年,无法置诸度外。
“我说过不再提的,但,还是好想说啊白凛,你真的很心软、很心软,人美心又好,是我心里最美最好的。”
他心软?隔了那么多年,再次遭“奚落”的男人神情一怔。
但他不及变脸,更没能施术法点昏谁,出言“奚落”他的女人吻过他的掌心,随即低下头,吻住他的嘴。
他欣然接受,张口任她探进,缠绵地含着她的小舌。
“能不能有、有感觉了吗?”秋笃静亲着、问着,是问他可有感觉能力恢复?能否从她口中汲取生息?但显然跟天狐大人想的不一样,因她的手被拉了去,覆在男人鼓胀怒长的腿间。
有!靶觉相当明显!
她挑眉,望进他无辜、窜着小焰火的眼里,忽而想起天狐迷蒙泪湿的眼睛,方寸遂起涟漪,轻波情漾。
“唔所以能双修了?”她声微悄。是说嫁他十八年,都老夫老妻了,被他这么看着,还是难挡脸热心炽啊
白凛苦笑,轻喘浅语。“为夫的现下很缺,真双修了,会难以克制。”一顿。
“你如今无内丹护守,我怕把你采撷过头”话音被妻子的女敕唇封了。
他既想搂紧她,又想推开,但毕竟抵不过秋笃静“使强”。
“静儿?”他是认真的。
若驱动血气连结,不是双修共享,而是他单方面尽情地汲取与采捕。眼下他们俩皆状态不明,贸然为之甚是不妥。
以前都是被他的九根狐狸长尾卷过来、缠过去,捆得牢牢,然后供他这样那样的,这回秋笃静决定让身下男人来个“夫纲不振”。
将他两臂拉高过头,她按住他双腕,低声道——
“你曾说,堂堂九尾雪天狐若要食谁、采补谁,总得那人心甘情愿呈上自个儿,求你采补,这才高段白凛,现在我求你了,求你食我、采补我啊”
“你实在是”实在如何?他说不出,只觉虚空的气血渐渐翻腾充盈起来,胸中震荡,如遭截断的反动地气犹在体内冲撞。
换在寻常时候,他都扛不住家里这口子对他如此亲昵亲近,何况现在?
“你四肢若还虚乏,先别动,我来我来就好,不会弄疼你的。”
“静儿”他声音紧绷,但已不抗拒。
巨大树心内,流金一般的火焰浅浅灼起。
火,灼出一小片金红火海,将两具亲昵相连的luo身全然包裹
天狐的雪发如有自主生命,在火光跃动中张扬,然后寻向女子乌黑的发丝,一缕一缕地缠绵、一寸寸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