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铲皇后 第九章 怀念的红枣酥

作者 : 锦瑢

干极殿内——

周凌恒召来邓琰,将画下的那宅子特征图交给他,吩咐他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这处宅子。

邓琰从他手中接过画,仔细打量,抬头见他揉着胸口,脸色并不是很好。他疑惑问道:“陛下,这画您是从何而来?”

“有人给的。”周凌恒喘着粗气,胸口一片火灼似的疼。抓铲铲的人下手到底是有多狠?将一个姑娘家打得这般疼,真的是大丈夫所为?

“这画里的环境,可不就是先皇的西郊别苑吗?”邓琰望着他,打量了他一眼,“那里许久无人去过,只剩下几个看门的,找这里做什么?”

“西郊别苑?”周凌恒揉着胸,想了一下,怪不得他也觉得铲铲描述的地方有点熟,原来是西郊别苑。“九九就被囚在这里,你带人过去。”

邓琰点头“嗯”了一声,将画纸折好塞进衣服里,问道:“陛下,您胸疼?”

“你这不是废话,没瞧见朕在揉胸?”他没好气道。

邓琰无辜摊手道:“就是因为看见你在揉胸,所以才问你的啊。”他捋起袖子,露出一段结实的胳臂,“来,你要是疼,我帮你揉,我媳妇儿胸疼都是我来揉的。”

眼看着邓琰伸手过来,周凌恒侧身闪开,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给朕,圆润的滚!”

“好,臣告退。”邓琰扭身就走,刚跳到窗户边儿上,又被周凌恒叫住。

“等等,你给朕回来,朕跟你一起去。”

“这可万万使不得啊,您千金之躯哪儿能跟着臣上躐下跳的?这种找姑娘的粗活儿还是交给臣好了,臣一定将九九……哦,不,您的铲铲给扛回来!”邓琰蹲在窗户上扭头道。

听了邓琰的话,周凌恒脑中立刻跳出邓琰扛着柳九九的暧昧情景,他板着一张脸,剜了一眼邓琰,“朕的话是圣旨,你想抗旨不成?”

“得得得,您是老大。”话都说到这分儿上,邓琰也不好再劝。

为了不让人知道皇帝出宫,他跟着邓琰从窗户走,之后换上侍卫服,同邓琰一起带人出宫,一路快马加鞭往西郊奔去。

柳九九因为发烧,蜷缩在稻草上整个人都不太清醒,迷迷糊糊间听见外头有厮杀声,她撑着胳膊爬起来,不小心把装着炭的瓷盆打翻,火星子将干燥的稻草燎燃,轰地卷起火舌,还好她反应够快,滚至一旁,避开了那堆火。

稻草的火势越烧越猛,很快烧到木柴旁,整个厨房都燃了起来,她想爬起来往外跑,可浑身乏力,一点劲儿都使不上。

眼看火势要烧到她脚边,正焦急时,一袭白衣的周凌恒一脚把厨房门踹开,揉着胸冲过来,将她给拖开。紧接着邓琰也冲进来,他看了眼外面厮杀成一堆的两拨人,又俯身看了眼柳九九,弯身便要去抱起她。

周凌恒一把将他给推开,瞪了他一眼,“你做什么?”

“扛她啊!跋紧带她走,我刚才可看见有只大老虎冲过来了!”邓竣急得差点跳起来。

“要扛也是朕自己扛。”周凌恒又推了他一把,“去去去,离我家铲儿远一点。”

邓琰忙跳开。嘿!陛下脑子是有坑吧?他一个有妇之夫,跟他吃什么醋?

见周凌恒将柳九九扛起来,他忙带着陛下跳墙出别苑,将两人送上马车,先送他们回城,自己则又折回去捉住那些歹人,临走前,周凌恒交代他务必留下活口。

在马车上终于安全了,柳九九窝在周凌恒怀里,以为自己是在作梦,抬手将眼睛几番搓揉,这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不是作梦,是真的,真的是排骨大哥来救她了。

她喃喃问:“排骨大哥,那些匪徒呢?”

“放心,他们不会追来的。”周凌恒抱着她,温柔地用手拍了拍她的背,像安慰个孩子似的,“别说话了,你睡一会儿,马上就能回城。”

也不知是不是烧糊涂了,她伸手抱紧周凌恒的腰,脸紧紧贴着他的小肮,阖眼安心的睡了。

进城前经过驿站,周凌恒考虑到柳九九可能没吃东西,吩咐人去买些吃食。

他低头看着柳九九,胸口处越发疼痛,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竟有些烫手。他思虑着这丫头可能是因为伤势过于严重,导致体虚发烧,连忙俯身贴着她耳朵,低低问她,“铲铲,你是不是很难受?”他现在胸口很疼,估计跟柳九九伤势恶化有关。

柳九九迷迷糊糊地摇头,想张嘴说话,喉咙干涸,嘴里半晌蹦不出一个字。她觉得自己耳朵痒痒的,恍惚间感觉到排骨大哥在跟她说话,排骨大哥的声音很好听,就跟她冬日里煮的一杯热酒似的,温热的气息烫过她的耳朵,让她觉得舒服不少。

有人抱着的感觉真好,浑身都暖和,排骨大哥的怀抱又软又温暖,让她觉得很舒坦,比躺在稻草堆上还舒服。

周凌恒此时可不太好受,身体心理双重折磨。

“瞧你难受成这样,我真恨不得全替你受了……”周凌恒嘀咕道。

柳九九总算能发出声音,“那对你多不公平,多疼啊……”听到他的话,她感动得鼻子一酸,眼前本就模糊,被泪水这么一浸染,她彻底看不见东西。

“朕……我是男人,这点苦还是受得了的。”这话他说得心虚,他平素最怕疼了,往日练武都得把自己裹得结结实实,生怕身体受一点伤。

曾经有个来杀他的刺客,不过是将他的腿踢破了皮,捉住刺客之后,连审问都免了,直接扔进冷薇的五毒池,喂了五毒。宫内人都知陛下是个笑口常开、性子温吞的吃货,殊不知陛下还是个极怕疼的,皇帝手下的侍卫都知道,但凡弄疼了陛下的刺客必是留不得全尸。

周凌恒承认,他不是个好人。但为了铲铲,他甘愿做一次好人,他实在见不得铲铲难受,她难受,他也难受。

身体难受,心里更难受。

他让侍卫将马车驾去邓琰府上,咬牙忍着胸口剧疼,抱着柳九九进门去找冷薇。

他抱着柳九九进去时,冷薇正在解剖服毒自杀的刺客,研究这刺客到底服了什么毒。她举着一双血淋淋的手,回过身看见陛下抱着的九九姑娘,“哟”了一声,“皇后娘娘找到了?”

“快,过来给她看看,她体热发烧,很严重。”周凌恒眉头始终拧着未曾舒展开,他将柳九九放在榻上,很自觉地侧身退开给冷薇让开一条路。

冷薇净了手,走过来给柳九九把脉,沉默了片刻扭过头道:“您回避一下,我给她看看伤势。”

“她胸口的伤很严重,你先帮她看看那块位置。”周凌恒指着自己的胸口,面色苍白。

冷薇看着他,一脸疑惑,“你怎么知道她伤在这个位置?莫非……”

周凌恒正色道:“朕没看过,猜的!你赶紧给她看看。”

冷薇一双柳叶眉向上一挑,一副“鬼才信你”的神情。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她点头道:“那陛下您先出去吧。”

“她是朕的皇后,朕有什么看不得的?”周凌恒拧着眉头,揉着胸口,语气高傲。话虽如此,他还是转过身去,毕竟还没正式成亲,他得有点儿节操。

冷薇憋着不笑,也懒得再去埋汰他,便抿嘴不再说话。她伸手替柳九九解开衣带,将她的衣服拉至肩膀处,一直到胸部停下。见柳九九的肌肤一片雪白,唯有心口位置乌紫一片,看得冷薇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下手可真够狠哪,半点不知道怜香惜玉,看这力道不像是个女人,这男人忒阴狠了吧?还好九九姑娘身板结实,换个娇弱些的,说不得这就不行了。”她用指月复在柳九九伤口处轻轻一摁,旁边周凌恒疼得大叫一声。

“我摁她的伤口,陛下您叫什么啊?”冷薇白了他一眼。这陛下心疼自己的女人也不至于心疼到这分儿吧?

周凌恒紧紧捂着自已心口位置,咬紧嘴唇没说话。

冷薇拿过针包,在腿上摊开,用银针封住柳九九几处穴道,开始替她检查伤势。片刻后,她替她拉上衣服,回头对周凌恒说:“脏腑出血,情况不算严重,服了我的药,待退烧就没事了。”

“就这么简单?”周凌恒还是有些不放心。

冷薇一面收针包,一面白了他一眼,“不然呢?你以为我这个毒……神医是白叫的?”

她“哼”了一声,“不过我这里的医药费可不便宜,这姑娘来我这里治伤也不是一、两次了,您倒是一分钱没给。”

“朕还会亏待你不成?你和邓琰不就是想要宅子吗?给你们,给你们!都给都给!”周凌恒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喘了口气,冷薇施了针后,这心口的疼痛总算减轻了些。

“那皇后娘娘是在我这里住下,还是?”冷薇偏过头问他。

周凌恒扫了眼冷薇这间药房,五毒药材摆得四处皆是,门口的石台上还躺了一具被解剖的刺客尸体。他抬手掩鼻,沉声说:“朕带她回宫。”顿了一下,又道:“你也跟着一起去宫里。”

“管毒药吗?”冷薇最近在研制新药,她很需要一些普通的毒药做引子。

周凌恒看了她一眼,心想邓琰怎么会娶了这么一个毒女当媳妇?他也总算是明白了,邓琰为何会如此惧内,这要是惹了毒女不高兴,说不定哪天就莫名其妙地被毒死。

“管。”他揉着心口望着她,这奇女子全天下也只有邓琰敢娶。

景萃宫离皇帝所居的干极殿最近,是历代皇后的居处。由于周凌恒无后,景萃宫便一直空着,柳九九一进宫,周凌恒便安排她跟冷薇入住景萃宫,还特意将干极殿的宫女太监拨过来一半,连随身伺候他的小安子他也毫不吝啬的给了柳九九。

周凌恒近日政务缠身,接下来几日恐怕不能陪着柳九九,他担心四妃闻风而动,对柳九九不利,特意叮嘱冷薇好生照看她。

冷薇数着怀里捧着的药罐,漫不经心道:“好了好了,知道了,后宫四妃要是敢来,我拿药毒死她们。”

周凌恒脸一冰,“你若是不怕砍头,就帮朕把她们都毒死。”

冷薇吐了吐舌头,道:“我开玩笑呢,顶多放点没毒的蛇,吓唬吓唬她们。”

周凌恒这才满意点头,带人离开。

傍晚时分,柳九九被羊肚羹的香味馋醒,她睁眼望着金丝绣花床帐,偏过头看了眼金碧辉煌的寝宫,第一个感觉是自己在作梦,连忙抿起嘴闭上眼,等待梦醒。

门外传来太监宫女的窃窃私语声——

“姑娘醒了吗?”小安子轻着声音问道。

“没呢,这都睡了一天一夜,也不知饿不饿,这不,依着邓夫人的吩咐,吩咐御膳房炖了羊肚羹,正要送进去。”宫女回答。

“那就送进去吧。”

随后宫女便端着羊肚羹推门进来,听着耳畔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柳九九觉得不像是在作梦,她再次睁眼,掀开触感极好的锦缎被,缓缓坐起身,呆呆地望着穿着宝蓝色宫服的宫女,嘴巴微张,半晌说不出话。

宫女将羊肚羹搁置在桌上,转过身瞧见她醒来,忙跪下道:“奴婢景云,给姑娘请安。”

“景云?”柳九九抬手揉了揉眼睛,胳膊有些酸疼。

她抬头打量了一眼暗金云纹的绣花床帐,又看了一眼奢侈的陈设,一旁金丝楠木架上摆放着质地上乘的白瓷花瓶,地面铺设着方块玉砖,表面被打磨得细腻平滑,在光线的投射下还模糊的倒映出屋内陈设,玉砖就像是剔透的大冰块似的,泛着刺眼的光芒,角落那里摆放着一只精致的大鼎,里头炭火烧得很旺,把整个屋子都烤得暖烘烘的。

她将目光收回来,落在景云身上,“这是……什么地方?”

“回姑娘,这里是景萃宫,历来是皇后居住的地儿。圣上已经下旨,下个月中旬会为你举行封后大典,所以您便是未来皇后,也是这后宫之主。从今以后就由奴婢来伺候您。”景云走过来,搀扶着她在桌边坐下。

柳九九肚子饿,她端起景云舀好的羊肚羹就往嘴里送,一口下去,有被炖得软烂的羊肚丝,也有入口即化的山药丁和软烂的红豆,手艺倒是不错,这一碗羹汤下肚后,胃里立刻暖了不少。

待肚子里有些东西了,她才开始思索起宫女说的那些话,她脑中思绪翻腾,她明明是躺在排骨大哥怀里的,怎么一觉醒来竟到了皇宫?

她抬手捶了捶太阳穴,想让自己更清醒些。不知道是不是发烧太过严重,导致上车后发生了什么事,她居然都不记得了。她伸手一把抓住爆女的手,问:“姑娘,你们肯定搞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皇后……”

“姑娘说笑了,圣上在太后面前可是说你们情投意合哪,圣上怎会认错人?”景云原本是太后的贴身宫女,后来被送到干极殿,平日负责周凌恒的饮食,也是太后放在皇帝身边的眼线,只是陛下向来不让宫女近身,是以她也没有什么大作用。

“瞎胡闹,我跟你们皇帝好些年没……”她将后面的话吞回去,狗皇帝未必知道她是柳家孤女。她改口又说:“我连你们皇帝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个情投意合法?你们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

小安子听见里头传来柳九九的声音,忙进来劝她,“柳姑娘,您放心吧,咱们陛下保准儿合你口味。”

“合口味?你家皇帝是猪排啊?”柳九九有些生气,这穷凶极恶之辈抢女人做小妾就罢了,怎么狗皇帝也干起强抢民女的事儿了?

小安子眸中亮光一闪,忙点头说:“是是是,是猪排,咱们陛下就是猪排。”排骨可不就是猪排吗?排骨大哥跟猪排大哥,一个理儿、一个理儿。

景云望着小安子目瞪口呆。这小安子也是大胆,居然说陛下是猪排?这可是会掉脑袋的啊!

柳九九气得腮帮子鼓起来,抱着胳膊侧过身去,下巴搁在胳膊上,自顾自的生着气。只是她一肚子火没地儿撒,这里可是皇宫,稍微一句话说得不恰当,说不定就被“咔嚓”掉脑袋了。

她将脸埋在胳膊里,跟小泵娘发脾气似的直跺脚,嘴里还发出嘤咛声。

她想跟排骨大哥在一起,她才不要嫁给狗皇帝!

柳九九想着自己要是嫁给长得比大黑丑的狗皇帝,心里就堵得慌,这以后夜里起身上茅厕,一转头看见黑黑的一张脸,那还不得吓死呀!

越想越可怕,她干脆趴在桌子放声痛哭起来。

这下可急煞了小安子和景云,两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该如何劝这位主子,怎么会哭成这样呢?难不成……

是喜极而泣?可看着也不像啊,瞧这主子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大有哭倒景萃宫的气势。

两人正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慈元宫的太监常公公手持拂尘,昂首挺胸地跨了进来。

他一瞧柳九九趴在桌上痛哭,“啧”了一声,嗓门扯得尖细,“哟,这是怎么了?这景萃宫的太监宫女是没伺候好还是怎么着?”

一见是在后宫横着走的常公公,小安子连忙笑脸迎上去,解释说:“姑娘这是想家了呢。”

常公公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说道:“行了,柳姑娘您就别哭了,太后召您过去呢,赶紧的,景云伺候柳姑娘梳洗打扮,好好拾掇拾掇。”

柳九九登时不哭了,抬起脸用手背抹了眼泪,声音瓮瓮地,“公公,你说要见谁?”

“太后。”虽说皇上指名要封这姑娘为后,但常公公觉得成功的机率不大,毕竟这皇后要是谁都能当,后宫还不得翻天啊?

柳九九吓得往桌子下钻,抱住桌子腿儿死活不放,“我不去!打死我我都不去!”

景云被她这副阵仗给吓住了,忙俯身安慰她,“姑娘,太后娘娘不吃人,很随和的。”

“不去,说什么都不去!”

太后是不吃人,可是她对太后有阴影啊!小时候她跟着亲爹进宫,太后似乎很喜欢她,一见着她就喂她吃东西,太后会做红枣酥,那时她也爱吃,常夸太后手艺好,太后总会被她一张小甜嘴逗得笑到眉眼弯弯,于是开始钻研厨艺,先皇爱吃面条,太后就学着煮面条,让她来试吃。太后娘娘做的面里用了厚厚半碗猪油,每次吃完她都满肚子油腻,偏偏她还不能说饱也不能说不好吃,得昧着良心模着圆滚滚的肚皮说“好吃”。

于是太后变本加厉,每天差人把她接进宫里,让她吃好大一碗猪油面。

半碗猪油!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吃面而是在喝猪油了。

这段经历在柳九九心里留下了深厚的阴影,即便太后是个慈颜悦色的大婶,她也不敢再去见她,万一又给她喝猪油怎么办?如今只要想起那大半碗的猪油,她便觉得胃里翻滚。

“姑娘,您要是不去……那便是违抗太后懿旨,可是要杀头的啊。”

小安子冲着桌下的柳九九比划了一个“唠嚓”的动作,吓得她一阵哆嗦。

小安子见这样不是办法,干脆将手中拂尘递给景云,撩起袖子抱住八仙桌将桌子搬开,让桌下的柳九九暴露无遗。

一听要杀头,柳九九吞了口唾沫,又见桌子被搬开,没了藏身处,她只好踉跄站起来,抿着嘴让景云扶去内殿,开始梳妆打扮。

从景萃宫到慈元宫约要走一炷香时间,如今天气冷得很,寒风阵阵,偏她又穿得薄,缩着脖子将手拢进袖子里,没什么精神头的样子,走在路上让人看了都以为她是宫女,景云是主子。

等到了慈元宫殿门前,她隐约听到从里头传来一群女子娇娇脆脆的笑声,在常公公的带领下,绕过屏风走到里头,跪在地上给太后磕头,“太后娘娘吉祥,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里的笑声停住,气氛陡然沉下,柳九九趴在地上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她跪了半晌,头顶也没个动静,偏偏她又没那个胆子抬头去看,就这么跪着过了一刻钟,头顶上才传来不疾不徐的声音——

“你就是柳九九吧,来,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不会要逼她吃猪油面吧?想起那大半碗的猪油,她便感到不舒服,酸水从胃里翻腾上来,她努力忍了忍才硬是压抑住那股呕意,这才抬头望着太后。

太后穿着云锦绣花宫服,盘了一个复杂的发髻,满脑袋的金钗发饰看得她眼花撩乱。身材雄壮的后宫四妃分别立于两侧,纷纷拿锐利的眼神打量着她,态度很不友善。

这么些年过去,当年面目慈和的太后倒是变了不少,此时太后板着张脸看着她,眼睛里就像有冷箭似的,随时会朝她射来。

柳九九仰起一张圆润白净的小脸,五官玲珑,眼大鼻高,下巴有肉。太后仔仔细细打量着她,微微偏头,目光落在她的**上。

太后肃着声音道:“来,站起来,转两圈儿。”

柳九九楞了一下,随即站起来乖乖转了一圈。

“你的事皇帝都跟我说了,不过这立后事关重大,不可儿戏。你且先在后宫住下,哀家先给你一个才人的封号,若你能为皇帝产下龙子,哀家再和皇帝商议封你为后也不迟。”太后说这话时,语气威严,有几分淡漠冷厉,皇室气场十足。

“我……我……”柳九九低头扭着手指,憋了口气后解释说:“太后娘娘,您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把我赶出宫去,我不介意的。”她瞧太后脸色不好,紧接着又说:“我真不介意,您千万别误会。”

若不是她说话时笑得跟个傻妞似的,太后当真以为她狂妄到敢威胁她,毕竟她是皇帝想方设法弄进宫的,自己怎么好驳了皇帝的面子呢?再者,她体态均匀,**大,下巴有肉,一瞧便是福泽深厚之人,生个龙子定没什么问题,她要是能生出个孙子来,自己也不计较她身分低微,日后再让皇帝抬她为妃便是,总之这皇后之位是万万不能给她的。

不管怎么说,她的出身摆在那儿,要是当了皇后,皇室的脸面要往哪儿搁?

太后正襟危坐,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你不介意,皇帝介意,皇帝既然开了口,你就是皇帝的女人,哪儿容得你自己作主?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不成你想让哀家跟着你一起抗旨不成?”

闻言,柳九九扑通跪下,“太后娘娘恕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是为太后娘娘和皇帝着想吗?民女……

民女不想让皇上太后不开心。”

“哦?”太后斜睨着她,尾音拖得老长,“这么说,为了让哀家心情好,这个皇后你也是可以不当的喽?”

柳九九一面磕头一面说:“是是是,太后若是高兴,让我给你当厨子都好。”

“你不提这事,哀家差点忘了,据说你的厨艺是咱们京城最好的。”太后由常公公扶着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来,你就跟着哀家来尝尝,看看咱们的御膳房的手艺如何。”

今儿个正巧是冬至,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宫内要办家宴,但太后不喜热闹,就自个儿在慈元宫内摆了一桌,邀请后宫四妃来吃酒。初进宫的柳九九,自然也免不了要过来,毕竟是皇帝钦点入宫的女子——儿子喜欢,她这个当母亲的也要关照些。

一直等太后和后宫四妃都走到前殿,柳九九才从地上爬起来,景云和小安子连忙过来扶着她,替她掸去膝上灰尘,扶着她绕过屏风走到前殿摆宴处。

柳九九望着后宫四妃的虎背熊腰,忍不住低声问小安子,“老实说,我长得是不是……不算丑?”

“不丑不丑,姑娘美着呢。”小安子笑脸盈盈。

“是吗?”柳九九模了模自己肉肉的脸蛋儿,有些质疑小安子的话,她总觉得这小安子贼眉鼠眼的,对她说话都是阿谀奉承之词。

小安子有点眼色,他猜到柳九九的想法,忙又说:“姑娘您美得就跟芝麻似的。”

“芝麻?”常有人把她比喻为馒头,将她比喻成芝麻倒是头一回〃难道小安子想表达的是……她的脸型像芝麻?

不等她想通透,小安子莫名其妙来一句,“排骨跟芝麻更配哦……”

柳九九楞了一下,随即像找着知音似的笑开,压低声音对小安子说:“对对对,排骨跟芝麻更配,只是,为什么说我长得像芝麻啊?”

小安子捂着嘴贼兮兮一笑,“姑娘,你怎么还不懂呢?咱们陛下……长得像排骨。”

“……”柳九九头一次听说有人长得像排骨,那是个什么模样?

她在脑中将皇帝的样貌拼凑了一番,皇帝的脸像排骨,方的?肤色像排骨酱汁,黑红黑红的那种?

柳九九吞了口唾沫,所以这皇帝到底是有多丑啊?怪不得连她一个平民女子都敢随便娶,敢情是掐准了她不会比后宫四妃更丑?她越往深处想,心里便越纠结难过,这杀千刀的狗皇帝害人不浅啊,可怜她一个芳华少女就这般被摧残了……

她走到楠木圆桌前时,太后跟四妃已经坐好,还余下两个座位,一个在太后左手边,一个在最末端、文妃旁边。柳九九随意的在太后右手边坐下,后宫四妃之首的秦德妃正在漱口,被柳九九此举吓得将漱口水吞进月复中。柳九九刚好口渴,见状以为这水是能喝的,伸手从丫鬟端着的托盘里拿过盛着漱口水的金纹茶盅,仰头豪气一口喝掉,末了还擦擦嘴,真是渴死她了。

太后蹙眉看了她一眼,此女举止实在粗鲁。

饮完漱口水,柳九九看所有人都望着她,她尴尬地模了模自己的脸,一脸茫然,“你们干么这么看着我?

我……脸上有花儿?”

秦德妃肃着一张脸,训斥她,“大胆,你这女子居然不知礼仪,敢坐皇上的位子,还不赶紧起来!”

柳九九吓得浑身一颤,如坐针毡似的赶紧起身,乖乖的坐到文妃旁边。

家宴开始后,太监宫女将一盘盘精致菜肴往桌上端。

鲍鱼海参、燕窝鱼翅一道也不少,柳九九平日舍不得吃的好东西桌上一应倶全。她扫了一眼桌上,暗自庆幸——还好没有猪油面。

用膳时的规矩颇为讲究,夹菜得用公筷,不仅如此还得按照位分依次挑,桌上数柳九九地位最低,偏偏菜量又少,轮到她时,鲍鱼等珍馐已经被前面的人夹干净,只留了一点汤汁给她,她只得挑了几筷青菜拌着米饭将就着吃。她怀疑自己来的根本不是皇宫,皇宫里的人吃饭哪会这么枢门,再不济也得让人吃饱不是?

热菜过后开始上甜品,没吃饱的柳九九伸手拿了一块红枣酥就往嘴里塞。她实在饿了,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方才醒来也只吃了一碗羊肚羹,这会儿饿得肚子咕咕叫。

她见后宫四妃对红枣酥没兴趣,索性将一盘糕点吃了个干净,只是她吃着吃着,忍不住开始落泪。

秦德妃见状斥道:“大胆柳九九,家宴上你哭什么?扰了太后心情!”

“真是个不懂规矩的丫头,仗着皇上宠爱就能在宫里放肆不成?”文妃瞥了她一眼,冷嘲热讽道。

其他两妃虽未说话,却也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等着太后大发雷霆。

从柳九九开始吃红枣酥时,太后就一直打量着她,嘴角含着笑意,她倒是没急着斥责柳九九,而是问她,“怎么突然哭了?”

柳九九咬着香脆的红枣酥看着年近半百的太后,瓮着声音说:“回太后,我想起了以前一个待我很好的婶婶,她经常喂我吃红枣酥,就像我娘似的。我从小没娘,从小到大就数她和乳娘待我好,乳娘去世之后,这个世上待我好的女人只剩她了。”

虽然小时候太后娘娘会逼她吃猪油面,但太后娘娘的红枣酥是真的好吃。她从小没娘,太后待她不错,她有时候甚至觉得太后像她死去的娘。

听她这么说,太后也想起一段往事,顿时亦是泪眼婆娑,咳声叹气地道:“十几年前,我在这后宫之中无权无势,因人老珠黄得不到先皇宠爱,地位低下,当时皇帝年幼,先皇便让其他妃子管教皇帝,皇帝不在我膝下,我便时常召柳大将军家可爱的幼女菁菁来宫中,她也爱吃哀家做的红枣酥。”

太后说得伤感,四妃装模作样地擦眼泪。那柳菁菁是太后时常挂在嘴边的丫头,大家都心知肚明,当年柳家一夜之间被灭口,那柳菁菁定是凶多吉少。

四妃心中也暗自庆幸,还好柳菁菁死了,否则这皇后位置,怕是要被她给稳稳坐住。

柳九九将最后一口红枣酥吞下月复,忽然觉得太后娘娘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和颜悦色的大婶。

太后当年也极是不易,临近中年才产子,生下龙子后也未曾母凭子贵,加上她身分卑微,那会儿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才人,没有权力管教儿子,周凌恒便只能被送往当时的德妃处。每当太后看着儿子喊人家娘,心中滋味可想而知,若不是机缘巧合遇见柳九九那个甜甜的小丫头,那几年怕是也熬不过去,早和其他后宫女人一般郁郁寡欢、了无生趣。

柳九九见一桌子人情绪不佳,忙不迭起身,分别往她们碗里夹了一块黄金酥脆馒头。

她将最好看最圆润的那块夹给太后,语气软糯乖巧,“太后娘娘,您别难过,你不是还有我们吗?以后我们整个后宫都陪着你!傍你捶腿捶背,你负责做红枣酥,我们负责吃。”

她挺着胸脯,说话的模样憨厚讨喜,太后越看这丫头越感到眼熟,她怎么就觉得,这丫头长得很像柳家那丫头呢?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皇上?狗皇帝来了!

柳九九吓得一下没坐稳,身子朝后一仰,整个人翻倒在地,正想起来,她便看见皇帝的黑色靴子靠近,忙翻过身跪下,保持着磕头的状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宫四妃也纷纷站起福身,齐声道:“参见皇上。”

“起吧,都起吧。”周凌恒担心太后为难柳九九,忙将手上的事搁下,从御书房心急火燎地赶过来,结果他一踏进殿门,就瞧见柳九九从椅子上翻了下来,他想伸手接住她,却是晚了一步。

柳九九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抬头看见穿着龙袍的周凌恒,登时吓得白眼一翻,差点晕倒,还好小安子眼捷手快将她扶住。

她脑子里顿时迅速闪过排骨大哥同她相处的画面,最后是方才小安子说的那句“排骨配芝麻”,脑子像被雷劈过似的,轰隆隆地直响。

她打过排骨大哥、使唤过排骨大哥干活这些她可以忽略不计,要紧的是,她天天在他面前说“狗皇帝”,这一桩桩一件件,综合起来都是要杀头的啊!她脑子里飞速旋转,始终一片混沌,不知所措,可能是想到昏头了,脑子抽了,她伸手抱住周凌恒的大腿,几乎快扯破嗓门的道:“皇上不要杀我——好歹咱们是千里有缘人,看在我爹曾经立过赫赫战功、看在我全家上下死得这么惨的分儿上,留我一条小命,我以后再也不骂你是狗皇帝了!”

周凌恒本以为柳九九知道真相后会跟他闹脾气,继而甩他两巴掌,愤然离去,他连接下来要怎么跟她道歉都想好了,万没想到她会跪下,抱着他的大腿“鬼哭狼嚎”。

这让他也手足无措得很,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杵在原地发楞,脑中一片空白。他知道铲铲贪生怕死没骨气,可面对这么温柔的他,不至于还这么没骨气吧?好歹在旁人面前,也表现得有骨气一点。这下倒好,当着后宫四妃的面掉了回节操,以后还如何统领后宫?一上叫就先丢了气势,以后可不就只有被欺负的命。

太后和四妃面面相觑,全然不知是何情况,最后还是周凌恒将“胡言乱语”的柳九九从地上捞起来,一把扛在肩背上,对震惊之中的太后说:“母后,儿臣跟九九许久没见,需要一段单独相处的时间,您先用膳,儿臣告退。”

说罢,他当着众人的面扛着柳九九走出慈元宫。

但凡他扛着柳九九走过之处,太监宫女跪倒一片,柳九九看着这阵仗,趴在他肩上给了自己两个脆响的巴掌,疼痛让她清醒,不是作梦,这绝非作梦。

排骨大哥真是狗皇帝?!这种超乎寻常的事儿居然被她给遇见?所以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狗皇帝从小黑脸变成了小白脸?

周凌恒扛着她走进御花园,屏退左右,将她放在石桌上坐着。

柳九九坐在石桌上,仰着脑袋,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真的是……皇帝?”

她声音脆女敕,好听的疑问声几乎要将周凌恒的骨头给酥化。“是。”见她脸颊被掮得一片红,他蹙着眉头,心疼的伸出宽厚的手掌,捧住她的脸颊,轻声问她,“疼吗?自己打自己,哪儿有你这么傻的?”

“我就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作梦。”她脸颊一片火辣辣地疼,被周凌恒冰凉的手掌这么一模,倒是舒缓不少。

“朕是皇帝,喜欢你,想娶你,又怎么舍得杀你?”周凌恒想起她跟自己求饶的那些话,叹了声气,将她揽入怀里。

柳九九坐在石桌上,双脚有一下没一下的垂晃着,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揽,垂晃的双脚就像被冻住似的,吊在半空一动不动,她的脸隔着龙袍,都能感觉到他胸口的温热,如此靠在他胸膛上,让她觉得很踏实,心中忐忑被他的温柔遣散,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归于平静。

周凌恒的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低头贴着她耳垂说:“朕是你的,你也是朕的。”

这句肉麻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么理所当然,柳九九觉得心里酥酥的,暖暖的。

他的呼吸拂进她耳朵里,不仅惹得她耳朵痒,心里也痒,她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惹得她打了个颤栗。

她吞了口唾沫,声音微弱道:“我……排骨大哥,我们这是不是就叫缘分?小时候,我记得你不是长这样的啊?”

“朕只记得,被你欺负过。”周凌恒语气认真地道。

“……”这是来兴师问罪?新仇旧恨一起算?“小时候我年幼不懂事,那时候你长得也实在……跟大黑似的,忍不住就想……”

“就想欺负我?”见她缩着脖子有些害怕,他不禁失笑,“那好,朕现在给你个机会可以再好好欺负朕,下半辈子朕都给你欺负。”

“不好吧……”柳九九心虚,小时候不懂事,现在他是皇帝,欺负他又不是不想要脑袋了。她总觉得她如果说“好”,周凌恒会翻脸把她推开,继而让太监把她拖下去斩了。这么一想,可怕至极,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伴君如伴虎”这句话。

看她的表情,周凌恒猜也猜得出来她在想什么。“你怕朕?你怕什么?你跟朕心灵相通,朕哪里敢对你不利?铲铲,你忘记这几日朕替你疼胸口了吗?”他抓住她的手,在自己胸口上揉了揉,“你昏迷不醒时,朕这里,里外一起疼;你受苦受疼,没有人比朕更难受。”

经他这么一说,她这才想起,周凌恒能替她受疼这一事。所以,周凌恒碍于这层,也不敢拿她怎么着吧?

她顿时有了些底气,只是随即又忍不住叹了声气,开始埋怨自己,自己这么没用,怕死又怕疼,除了会做菜,什么也不会,诗词歌赋她不成,琴棋书画也不会,就她这样的别说当皇后,当他的妃子都不够格。她有几斤几两,她自己明白。

她扬起脸,郑重其事地望着周凌恒,“排骨大哥。”

“嗯?”周凌恒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我……”柳九九顿了一下,才鼓足勇气说道:“我承认,我有一点点喜欢你,但我有自知之明,我无才无德,什么也不会,别说当你的皇后,就是当你的妃子、才人,我都觉得不够格。你让我出宫,我依旧是九歌馆的老板娘,你依然是我的排骨大哥,咱们俩还是好朋友,大不了以后你来九歌馆吃饭,我不收你钱,你觉得怎么样?”

周凌恒沉下脸,眸中温柔收起,语气冷厉起来,“柳、九、九。”他咬字清楚,拧着眉头问:“你就只有一点点喜欢朕?”

柳九九心虚地不敢看他的眼睛。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他多少,同他在一起时,就想和他粘在一起;离开他时,又十分想念,这种想念在她心里生根,就像有千万只蚂蚁爬似的。

蚂蚁是一点一点的啊,不过究竟有多少只蚂蚁,她也数不清楚。

“朕掏心掏肺待你,你对朕却只有一点点喜欢?”任周凌恒脸皮再厚,到底是个男人,他好不容易认真喜欢上一个女人,处处为她着想,却换来只有“一点点”喜欢,他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吸了口气,将心中愤怒压制下去,问她,“在你心中,觉得是土豆重要,还是我重要?”

她几乎没有犹豫,脆脆的声音月兑口而出,“土豆。”

敢情他还不如一个下人?!

周凌恒妒火中烧,一掌拍在石桌上,不多久,柳九九便听见石裂的声音,**下的大理石桌面裂开,她整个人差点随着裂石一起掉在地上摔得个**开花,幸好周凌恒手快,将她捞住,才免去她坠落在地的下场。

柳九九站稳,想开口跟他说谢谢,周凌恒却松开她,愤愤然拂袖而去。

柳九九楞了楞,回过头看了眼身后的碎石,又看了眼周凌恒离开的方向,这才意识到——排骨大哥在发脾气。

景云和小安子都没跟上来,偌大的御花园空空荡荡只余下她一人。她耷拉着脑袋沿着林荫小道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累了,坐在石阶上撑着下巴发呆。

回景萃宫的路她忘得一干二净,这宫内的路九曲十八弯,她真不知该走哪一条。想着方才被排骨大哥“抛弃”,她心里就像是空了一块。

在这宫内,她唯一能相信的只有周凌恒,现在连排骨大哥都不理她,她该怎么办?排骨大哥会原谅她吗?

她仔仔细细想了一下周凌恒方才的问题,她嘴上说是土豆重要,可是她日思夜寐的却是他那块英俊的排骨,受伤昏迷时,梦里也全是他。

土豆是她的家人,排骨是她喜欢的男人,于她来说,都重要。

她坐了一会儿,又沿着御花园的池塘边上走,谁知脚下一个不注意,整个人朝右一歪,“扑通”一声掉进池塘。

还好池塘的水不深,她扑腾了一下便爬了上来;只是这大冷的天,她浑身湿透不说,发髻上的金钗也悉数掉进水里,她爬上岸冷得直打哆嗉,一阵寒风吹来,冷得她上下牙齿不停磕动,她抱着胳膊在原地跺了跺脚,张望了一下,发现不远处的房子有炊烟,连忙往那地方跑,误打误撞地跑进了御膳房。

她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她,可她一转身,空空荡荡的又什么都没有。

御膳房的太监瞧她一身湿漉漉地,像落汤鸡似的,看穿着打扮又不像是御膳房的人,便问道:“你是哪个宫的?”

柳九九缓过神,抱着胳膊哆哆嗦嗦回答,“景……景萃宫。”

太监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景萃宫?是来取药膳的吧?”

她楞了一下,随即点头说:“是。”

太监看了她一眼,“跟我来吧。”

“公公,你们这儿能换衣服不?我方才掉下水,这大冷的天儿……”

她的话还没说完,太监将她带到炉灶旁,指着上边炖煮的药膳道:“这灶里有火,你自己烤一下,这药膳还得再炖一刻钟,等到了时辰你便给景萃宫的主子端过去,切记,不可耽搁了时辰。”

柳九九点头应了一声,太监交代完便离开了。御膳房内的厨子不少,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烧火的、洗菜的、切菜的、掌勺的,大伙儿做事有条不紊,快而不乱。

出于好奇,烤干衣服后,她在御膳房里转了一圈儿,掌勺的御厨正在做干锅蒸肉,小瓷钵里满满一碗,馋得柳九九模着肚子,口水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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