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巫沐琴很苦恼,丹淮清不肯放她走,时时盯着她,把她当犯人押送,一副“你敢轻举妄动,我就宰了你”的表情。
这样下去,别说回万花谷了,她哪儿都去不得,不行,她得想个办法说服他。
“我们是真的放了司徒然,你若不信,何不去查查?”
丹淮清看了她一眼,突然弯起一抹笑。“我相信。”
她楞住,接着疑惑地问:“既然相信,为何还不放了我?”
“说说你的来历,何门何派的,我听了没问题,自会放你走。”
巫沐琴听了,终于恍然大悟,敢情这人是想查她的来路啊,她就觉得奇怪,不管自己先前怎么解释,他就是不放人,原来是因为她不肯透露自己的来历,所以他不死心。
“我是什么来历重要吗?咱们行侠仗义救了司徒将军,代表不是坏人,好歹你也该讲讲理吧。”
“若非心虚,何必隐瞒来历?除非有见不得光的事,你不说,丹某就不能确定你们救人的动机是好是坏。
巫沐琴瞪着他,这人摆明了油盐不进,她不肯说,他就不放人,看样子这人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会轻易妥协。
她不愿说,也不能说,因为万花谷被视为邪门教派,谷主则被视为妖女。
万花谷的人其实不坏,不过是行事方面随意惯了,又不在乎世俗礼法,认为对的就去做,对世人的误解也从不多做解释,所以至今无人了解万花谷,而谷中人出山,也从来不说自己来自万花谷,一来低调,二来避险,因此对江湖人士来说,万花谷是个既神秘又诡异的门派。
她若说了自己的来历,不但暴露自己的行藏,丹淮清也不见得会放过她。
这事情就僵在这儿了,她不打算再向他求情,起码她确定了一件事,丹淮清并不会真的将她送至刑部,他不过是想弄清楚她的来历罢了。
丹淮清这人不好糊弄,她只能见机行事,既然他这么固执,她也跟他耗着,看谁有耐性。
一路上,两人无话,他说往哪儿走,她就往哪儿,他说停,她就停。
巫沐琴从来不怕吃苦,万花谷对谷主的教导是很特别的,祖师婆要徒弟们的心能禁得起人性险恶的摧残,因为不管武功再高再强大,若一颗心不够坚强也是徒然,不但容易误入歧途,一身的武艺也将用在坏处上。
所以别看巫沐琴外表娇柔,她是实打实的外柔内刚。其实历代美人谷主中,没有一位是被当成娇花养的,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考验中,经过内心淬炼的熬磨而成长的。
她从小听到最多的床边故事,就是美人亡国和昏君误国的故事。
祖师婆说美貌没有错,错的是美丽的女人不懂得擅用,美色是兵器,端看把这兵器用在何处,心善成佛,心恶则成魔。
祖师婆还说,世间再美的女人也会遇到不受美貌诱惑的人,因为此人心中正气凛然,一双眼能看透外表的假象,手中的利剑如一把照妖镜,会毫不留情的刺穿皮相下的那颗心,揭发人性的丑恶,若是遇到这种人,务必心存尊重和敬畏。
丹淮清似乎就是这种人,为了受冤下狱的司徒将军,不惜千里迢迢奔来,所以她对他是心怀敬重的。
这人若成为万花谷的朋友,必是一大助力。
林中小路崎岖,他们一路步行,出林后,没了遮荫,艳阳高照,晒在头上十分不适,她也无怨,晚上露宿野外,他席地打坐,她也找了棵树下靠着打盹。
突然春雷隆隆,瞬间下起大雨,他们及时找了个山洞避雨,但身上还是被打湿了,丹淮清内功深厚,能以内力祛寒,衣衫很快便干了,但此时巫沐琴武功受制,无法运行内力,只能穿着这身湿衣裳。
她不吭声,要让衣裳干的方法多的是,她转身四处瞧瞧,发现这山洞有些枯枝干草,眼儿一亮,心想肯定有常经此处的村人或猎夫也曾在此过夜,为了生火,才捡了许多枯枝干草堆在这儿,这些定是用不完留下来的。
她立刻把枯枝干草搬到靠近洞口之处,架起树枝成堆,然后取下背上的包袱,拿出火折,将树枝点燃。
四周很快温暖起来,她盘腿坐在火堆旁,接着从包袱里拿出披风把自己围起来,一阵动作后,她从披风里抽出外衫,将外衫放在火上烤着。
丹淮清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做这件事时非常自然,也很专注,仿佛身无旁人,她身上围了披风,所以就算月兑下外衫,也看不到她露出什么,但他还是不自在地把脸转开,拳头紧握。明知她做这些事只是为了把衣裳烤干,并没有勾引他的意思,但他却无法忽略她的行为,向来冷静的心头,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他闭了闭眼,把心中那股躁意压下,好不容易恢复了冷静,没过多久,一股香味缓缓飘来,让他再度诧异地睁开眼。
她在烤饼。
巫沐琴把外衫烤干后,穿回身上,把披风折好,放在身下坐着,接着拿出一块饼来烤,瞧这雨势,一时半刻是停不了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烤烤食物来充饥也好。
这几日都只吃干粮,难得有机会生火,她正好把自己做的饼拿出来烤,这饼加了碎肉,碎肉上涂抹她亲手研制的香料,和在一起,冷着吃也行,但用火烤过后会更香。
食物的味道实在太香了,令丹淮清无法专心,他不禁拧眉,武功练得再高,人还是得吃五谷杂粮,还是会受到色香味的诱惑,那食物的香味勾得他胃中馋虫不停骚动。
她突然转头问道:“要不要尝尝我烤的饼?”她用油布包了一块,伸手递给他。
“不必。”他闭目养神,选择眼不见为净。
巫沐琴吃了闭门羹,也不以为意,早知道他不会要的,她也只是问问而已,起码她释出了善意,自个儿吃自己的吧。
在她转回身后,丹淮清再次睁眼盯着她,瞧她细嚼慢咽的吃着饼,那香味一直在挠着他的胃,令他拳头再度紧握,这个女人……
雨一直下到入夜,看来今夜注定得在这山洞过夜了,巫沐琴添了些树枝,让火堆能烧得久一点,接着她打开包袱,拿出一个小瓶子,这时一把剑突然抵在她颈上。
她楞住,回头对上丹淮清冷凝锐利的目光。
“那是什么?”他沉声问。
“驱蚊虫的,涂在身上就不怕虫蚁咬。”她大方地说,丝毫不怕他的威胁,还把药水倒在手背上和脸上。
“我想涂脖子,麻烦让让。”她指指他的剑,还搁在她颈边呢。
丹淮清把剑收回,一双锐眸还在盯着她,看她忙着在自己脸上、脖子上和耳朵上涂涂抹抹的。这东西若有问题,她不会涂在自己的肌肤上,便打消了疑虑。
隔日清晨,天已放晴,丹淮清的脸色却如乌云罩顶,因为他被蚊虫吵了一夜,睡得着才怪。瞧瞧那女人,她神清气爽,仿佛一夜好眠,原来她昨晚抹在身上的真是用来防蚊虫的,反观他自己,脸上被叮了两个包,被她看到时,那憋笑的神情令他甚为狼狈。
他哪里知道,巫沐琴自幼在山林中长大,除了野兽飞鸟,山林里更多的是虫子,因此谷中多种植各种草药,尤其驱虫避蛇的更不在少数,要不然她如何能在山林躲藏而不被虫子咬?靠的就是防虫药。
两人继续上路,依然一路无话,丹淮清表面看似冷凝,但在她没注意时,他的目光便不着痕迹地移到她身上。
这女人一路看山看水,倒是挺自得其乐,偶尔还会摘路边的野果,在袖子上擦几下就吃了,行止坐卧皆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潇洒快意。
她到底是谁?
她越是不肯说,他就越是好奇,对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执着,非要知道她的来历不可,他第一次有这种心情,也察觉到自己对她产生了兴趣。
她越是神秘,他就越不想放她走,他总觉得一旦放她走,以后可能就再也看不到她了,因此他故意编了理由不放。
可他有傲气,所以他没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思,也不让她发现自己偷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多。
这一日,他们在入夜前赶到一间客栈,这间客栈刚好位于两条路的交叉口,专门给在外行走的旅人投宿。
“一间房。”
丹淮清将一锭银子放在客栈掌柜面前,掌柜收下银子,忍不住往客官身后的女人看去,丹淮清拧眉,立刻把身子一移,挡住掌柜的视线,锋锐如刀的目光直把掌柜盯得头皮发麻,连连哈腰。
“小的这就让人带客官进去。”掌柜不敢再乱看,忙招了伙计带人上楼,嘴里还小声嘀咕。“连看都不行,醋劲可真大。”
“你说什么?”丹淮清回头冷冷警告。
“没什么、没什么。”掌柜连忙摇手,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巫沐琴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她跟着店小二往楼上走。丹淮清只要了一间房,代表他连晚上也要监视她了?她心中好笑,她的武功被封住,他还怕她跑掉吗?
她不会为了同住一间房而跟姓丹的抗议,因为姓丹的只会笑她把自己看得太高,在他眼中,她只是一个女匪罢了。
走进房间后,丹淮清对店小二吩咐:“准备洗澡水来。”
巫沐琴以为他是要自己洗澡用的,谁知等店小二把水抬来之后,他对她命令。
“快洗干净,我在外面等,别搞名堂。”也不等她回应,他转身大步离去。
她感到意外,原来这洗澡水是他让店小二为她准备的,说不定人家是嫌她臭,怕晚上熏了他,所以才要她梳洗。
既然有水可洗浴,她当然不会拒绝了,她欢快地月兑去衣裳,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干净,从包袱里拿出衣裳换上,总算恢复了清爽。
丹淮清自己也洗了个澡,进来时,朝她看了一眼,见她把自己打理干净了,心里暗暗满意,吩咐店小二将澡盆撤下,叫了几样菜在屋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