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回到秀峰院时,宁王世子已经离去。
楚玉凝以午歇尚未醒为由头,遣女乃娘打发了他。
心里还有些嘀咕,母亲怎会放任外男独自进入内院?
后得知这是祖母的吩咐后,嘴角不由噙上一丝冷笑。
她今年可才八岁!祖母竟就开始打这等主意!
宁王府确实门第高贵,却不是他们楚府能轻易攀地起的。
楚老太太此举,也不怕传出去了,被人骂卖孙女求荣!
楚玉凝心生一股闷气,她仰面躺在床上,左等右等没等来苏氏,唤女乃娘一打听,才知苏氏被楚老太太留下说话。
前世,楚玉凝便见识过楚老太太的刻薄无情,固执狠毒。
她既下定决心要母亲死,哪怕在庄子里已经失败,也定不会就此罢休,肯定会再想法子,寻着机会给予母亲致命一击!
待得苏氏回来后,楚玉凝细心观察她的面色,见苏氏眉梢不自觉地蹙起,看着自己时,眸光深处隐含一丝复杂情绪,她心里不由一沉,祖母肯定对母亲说了什么,扰乱了母亲心绪。
“娘。”楚玉凝软软地唤着苏氏,“祖母留您说了些什么?我不喜欢那什么世子,他看着忒讨人厌!”
苏氏听得这话,神情微有些恍惚,“世子人长得好看,举止气度皆合乎时宜,还特意买了只漂亮鹦鹉给你解闷,你竟不喜欢他么?”
楚玉凝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循着苏氏神情,大抵知晓,祖母对她说了些什么了。
“他长得再好看,在我眼里也没娘亲爹爹好看。还有,他这个人好不知礼,昨儿,我都未见过他,他竟跑过来模我的脸!今儿,竟还想提着鹦鹉进厢房里来瞧我!二叔公家的堂兄们每每得了新奇玩意儿,都会托婆子送过来与我玩赏,可不会没甚规矩地直接往内院跑!再者,我可不稀罕那只鹦鹉!”
楚二老爷现下是楚氏一族的族长,曾官拜户部侍郎,现今已致仕在家,专心教导几个孙辈。
早些时候,楚阔未去扬州历练之前,楚玉凝与族里几位堂兄关系要好,隔三差五都会从他们处收到些新奇玩意儿。
两厢对比之下,朱沅宵这人除了长着一张迷惑人的脸蛋儿,举止轻浮无礼,哪有一丝皇家贵气。
然苏氏并未被楚玉凝的话引过去,思绪反倒由此牵往深处。
她这都回府第二日了,既然被掳一事已传遍京城,想必族里也该听到风声,却无一位嫂子弟媳前来探望,想来,她们打心底里也是不赞同她的做法的。
苏氏看着楚玉凝此刻对着自己娇嗔活泼不知愁的模样,心里如吃了黄连般,满是苦涩。
“玉凝,娘今儿晚上要和柳嬷嬷对些帐,你在东厢房,由女乃娘陪着睡可好?”用完晚膳后,苏氏看着楚玉凝道。
楚玉凝窥见苏氏眸中一抹隐忧消散不去,心生一股不好预感,耍赖般地摇了摇头,“我要跟母亲睡!”
“玉凝乖!”苏氏模了模她的头,“就今儿一晚。”却未承诺明日会带着她睡。
楚玉凝心中咯噔一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苏氏。
那黑亮的瞳仁周围迅速氤氲起一团朦胧的水汽。
“娘的心肝,快别哭!”苏氏见状忙将楚玉凝揽入怀里,“就这一晚,让娘亲将事情料理清楚,可好?”
楚玉凝在苏氏怀中点了点脑袋,默默抬手,擦掉流到眼角的泪。
希望母亲静心思虑一番,会打消不好的念头。
挪到东厢房后,她立时沉下了脸。
“女乃娘,您去替我时刻盯着正院的动静,若母亲将屋里所有的人都遣了出去,立刻前来禀明我!”
楚玉凝平日里娇蛮惯了,女乃娘见她面容冷肃,也不敢多问,忙应了下来。
楚玉凝则仰躺在床上,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床帐。
希望只是她多虑了,否则,若母亲真有个什么举动,她定不会让楚老太太好过!
楚玉凝就这般面容平静,内心焦灼地等待着。
一个多时辰之后,临近亥时,女乃娘回来禀报,柳嬷嬷亲自从小厨房端来一碗汤药进了屋内,而后,苏氏便以要喝药为由,将所有人都遣出了屋子。
“女乃娘!快抱我过去!”楚玉凝一咕噜从床上爬起,顾不得牵扯伤口,引起一阵撕裂般地疼痛,对女乃娘伸出手,语气急切道。
“哎哟!您可慢些!这伤口要是挣开可如何是好!”女乃娘心疼不已,小心将楚玉凝抱起。
“女乃娘,您快些!”楚玉凝将头搁在女乃娘肩头,双目直直盯着正院卧房。
“哎!”女乃娘应了一声。
或许是被楚玉凝情绪感染,她心中忽地也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来到卧房外面,二人竟被柳嬷嬷拦了下来。
“夫人正在用药,姑娘暂且稍等。”
“等不得!”楚玉凝冷下了脸,“再等下去,只怕娘亲就没命了!”
柳嬷嬷听得此话,面色蓦然一变,不待楚玉凝再说其他,返身便去推门。
那门竟从里面阖上了!
两边窗户亦是紧闭!
她怎么就大意了!
还以为苏氏是因为要喝那避孕之药,心下膈应,这才遣退了所有人等,再料不到,她竟然是想寻死!
“娘!开开门!玉凝方才做噩梦了,害怕,想要跟您睡!”楚玉凝用力拍着门,声音软软地道。
里面苏氏却无一丝回应。
“快去寻人撞门!”楚玉凝低声对柳嬷嬷吩咐着,手下不停,一下又一下地拍着门,“娘亲,您不要玉凝了么?为何不开门见见玉凝?呜呜!玉凝害怕。”说着,便低低呜咽起来。
然而,里面依然寂静无声。
楚玉凝面上露出一丝焦躁。
催促着柳嬷嬷寻来的两个粗实婆子,“快用力把门撞开!”又招手唤来一个小丫头,“速去将此事禀给父亲!”
婆子使出浑身的力气,终于将门撞开。
楚玉凝从女乃娘身上滑下,跨过门槛,抢先进入内室。
举目便见苏氏矮身趴在桌沿,宛如睡着了一般。
桌上放着一个空荡荡的药碗,药碗的旁边,是一个打开的纸包,上面尚存着一些白色粉末,形如面粉,闻之无味。
楚玉凝瞳孔猛然一缩!
她虽辨不出这粉末究竟是什么,然也知晓,一定含毒!
上辈子比现下艰难万分的情形,母亲都挺过来了。
为什么,今生却想不开,会走这条路?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楚玉凝愣愣地看着毫无知觉的苏氏,心里忍不住问自己,难道这便是天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