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一飞的目光落在连翘身上,看看那件半落的纱巾,略显凌乱的发丝,还有微红的脸颊,很肯定地开口,“妳刚睡醒。”
他猜得那样准,还直白地说出来,连翘有些羞赧地看他一眼,“反正你等一会,我去收拾。”
“不用。”薛一飞的手掌突然抬起,按住她的手,一本正经的模样,“这样很好看。”
两个人的手相触,让薛一飞粗糙的掌纹摩擦几下,连翘一下子就定住,想看他的眼睛,又不好这么放肆,心头骤然乱成一团,不知道这男人是什么意思。
说他轻浮吧,那表情却极度认真,说他不轻浮,又说着这样放肆的话。
眼前的女人脸颊微红,眸子乱转像是思考什么,看起来像是害羞,又像是嗔怪,偏偏她还咬着唇……薛一飞向来自信自己看透人心的能力,可他发现竟然看不透这个女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是高兴还是恼怒。
还是说,她在怀疑自己的话是真是假?想到这,薛一飞很认真地点点头,“我说的是实话,妳现在的模样确实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退去了平时的浮华,显得格外真实,更为动人。
这一次,连翘彻底涨红了脸。这个男人真是……有够直白,偏偏说这种话的时候还理直气壮,一点没觉得哪里不合适。对着这张正经的脸,连翘就连嗔怪都说不出口,只能顺从地坐下来,生怕薛一飞说出什么更夸张的。
那天的救命恩人竟然是颍州的风云人物薛一飞,这个事实让她很难接受,忍不住低声问出口,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是经常流连青楼的人,到底来这里是为什么事情?还是说是为她?不知为何,连翘心里升起一些期待,又拚命地压抑下去。在别人眼中,弄春馆的连翘姑娘从来都是温柔而善解人意的,很少让人难堪冷场,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瞧见这个男人,她就变得笨嘴笨舌,简直像个呆子。
相比连翘的坐立不安,薛一飞很放松,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还推了一杯到她面前,他眉梢一挑,“妳看到我好像很吃惊。”
薛一飞倒茶的时候,连翘下意识看了他的手指一眼,那上面有好几道伤疤,大大小小。想着传言,再想到他十五岁从军,肯定吃了不少苦,她心里一沉,勉强微微笑了一下,“我只是没想到,当初救我的恩人会是薛一飞,不太像。”
“我为什么不像薛一飞?”他一脸认真地问。
“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总是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可又忍不住去看他,连翘微咬唇想了想才开口。
“妳想象中的薛一飞是什么样子?”
看薛一飞执着想要答案,连翘的表情微变,因为她想象的画面太好笑,忍不住笑出声。
她想象中的薛阎王虽然不如那些人形容的可怕,可也虎背熊腰,身材高大,脸上一定要有横肉,要很吓人,说话粗声粗气,吆喝起来让敌人闻风丧胆。可瞧瞧眼前这人,如果不是慑人的气势让人不敢小觑,他几乎像个温柔的男人,还有这不急不缓的口气,哪里像传说中不通文墨,只会杀人的大老粗。
想象的画面让连翘憋不住笑出声,心里的紧张散去不少,总算不那么战战兢兢,“不告诉你。”
看着她含嗔带笑的模样,薛一飞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喜欢这个女人,一颦一笑都觉得有趣,虽然几乎可以想象她脑海里自己的模样一定很惊悚,却没有半分恼怒,那些传闻他早就知道,并不当作一回事。
把眼底的惊艳收起来,薛一飞的嘴角微动,“很高兴妳觉得我和薛阎王不像。”
好不容易忍住笑,谁知他突然这么说,连翘忍不住笑出声,清脆的笑声流淌在房间里,让战战兢兢守在外面的晚素松了一口气。
看这小丫头一脸逃出生天的庆幸,就差磕头,薛三很不满,“我早告诉妳了,大哥不会为难她的,看妳紧张的。”
看薛三和里面那位脾气不太一样,瞧着没那么吓人,晚素怯怯地开口,“那薛公子找我们姑娘有什么事?”
“妳猜。”咧嘴一笑,薛三眉飞色舞。
“我不知道。”
“告诉我妳叫什么,我就告诉妳。”
晚素红了脸,“不告诉你。”
同一时刻,房间里的连翘终于忍住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你今天是特意来找我吗,有什么事情?”
“有。”很痛快地喝了一杯茶,薛一飞点头。
“什么事?”心情缓和不少,连翘总算不用那么紧张,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来提亲。”见连翘没有回复,薛一飞又说:“我要娶妳。”
他缓缓开口,很是沉稳,可连翘口中的茶却忍不住喷出去。猛地站起来看着薛一飞,她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我要娶妳,有什么问题吗?”比起她的震惊,薛一飞算得上不动如山,就连被喷了一脸茶也面无异色,静静擦去。
有什么问题吗?连翘简直无语凝噎。这男人到底是不懂礼数还是胡闹,竟然这么直白地找一个姑娘说要娶她。大名鼎鼎的薛一飞要娶她,这世上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吗。
最奇怪的是,她除了被惊吓到,竟然没有厌恶,听到薛一飞说要娶她的时候,甚至没问是不是做妾侍还是什么,心里就乱成一团,有些惊吓、有些不安,还有一丝……像是喜悦。
连翘觉得自己一定是迷糊,听错了。脑袋里一团乱,薛一飞要娶她,天吶,为什么会发生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虽然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不像是传言中的坏人,可这和她要不要嫁他有什么关系?
比起连翘的失措,薛一飞很镇定,甚至又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像是那句话只是最普通的问候,而不是决定娶一个女人,“冷静一点。”
薛一飞镇定的口气让连翘终于找回一点理智,她脸色红透,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羞的,“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挑眉看她,薛一飞想了想,“自从那天看到妳,妳就经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很喜欢妳,难道这还不够?”
他直白的语气让连翘愣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告白,他说得理直气壮,在他面前,所有拒绝的理由彷佛都变得可笑,她只能说出最重要的问题,“你应该知道我是弄春馆的姑娘。”
薛一飞颔首,“知道。”
“那你还说这种话。”
“为什么不能说?”薛一飞淡淡一笑,“妳是清倌,有什么关系。”
他不隐瞒自己调查过连翘的事情,也不觉得哪里做错,她的美丽让他一见难忘,正巧性格、脾气也对胃口,还是清倌,最好的办法不就是娶了她吗,他完全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我配不上你。”
看她自嘲的苦笑,薛一飞心头又冒出那种怪异的感觉,在想到如果自己没有救起她,这个女人会死的时候有过一次,如果薛三没说错,那应该是心疼。薛一飞因为这种感觉再次袭来而皱眉,“谁说妳配不上?”
连翘苦笑,“一旦这消息传出去,大家都会这么想。”
“嫁给我之后,没人敢笑妳。”薛一飞压根没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反倒用很笃定的口气安慰她,“至于那些背后诋毁,不必去在意。”
就像是他,早就知道背后人家叫他薛阎王,可那又怎么样,与他有何关系。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连翘被带动着想了一下,那倒是,如果她嫁给薛一飞,大概再也没人敢当面招惹她,就薛一飞的名号已经让他们魂飞胆丧。而且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可靠,比那些纨裤子弟不知道好多少倍,既然作了这个决定,应该会对她负责到底。
对于青楼的女子来说,能找到一个良人比再投胎一次都难,要知道大部分的公子哥都是乘兴的时候为她们赎身,可过不了多少日子倦了、烦了,就会随意安排,好一些的还能给一个住处,安静待着过下半生,坏的甚至会再卖给别人,几番转手,年华逝去,以为自己出了狼窝,后来才知道进了虎穴,那才叫可悲。
也正是因为如此,连翘从来没想过找男人赎身,最好就是攒够了银子自赎,可谁知道半路冒出来一个薛一飞,还这么直接地说要娶她。大概他说赎身,就真的是帮她,可以后呢?
想到要把将来交到才见过两面的男人身上,连翘退却了,跳得很快的心渐渐沉下去,艰难地开口,“薛公子好意连翘领了,可我不想离开弄春馆。”
她的语气迟疑、表情艰难。薛一飞目光幽深,很认真地看着她,“妳确定?”
一个是字就卡在喉咙里,说出口却那样艰难,连翘握紧了拳头掐着掌心,终于缓缓开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