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薛一飞悲痛的口气,连翘心疼得厉害,忍不住抱紧了他,“别说了、别说了……”
尽避知道会是一段凄惨的往事,却没想到如此残忍。
薛一飞紧紧闭上眼,深吸几口气,“有了我,外祖父没办法,忍痛把母亲嫁他为妾,谁知道那个禽兽不但要人,还打了抢夺外祖父手艺的主意。我出生的第三年,他让人抢了外祖父祖传的家当,偷学了手艺。
为了母亲,外祖父不忍告到官府,又觉得对不起祖宗,一年间,两位老人接连抑郁而终。母亲被蒙在鼓里,虽然隐约觉得不对,也没办法。而我九岁那年,母亲也死了,被章越的生母,大夫人责打之后病逝……
最可笑的是,就在母亲死去不久,那个男人都没有半点愧疚,喝醉酒时说出了真相,让我知道了一切。那时候,我很庆幸,庆幸母亲没有知道真相,死也不可怕,那对她来说是解月兑。成亲的第一年那个男人还装得很好,可接下来几年就原形毕露,他的身边永远有很多女人,我的母亲不过是其中一个,她那么苦,能够离开是解月兑。
可是章越的母亲并没有打算饶了我,没了母亲,我在章家的日子更加难熬,她污蔑我不是章家的血脉,差点被下人打死,幸好还有老管家时不时给我一口吃的。我十五岁的时候,老管家去世,那个家对我来说成了地狱,我急不可耐地逃走,十年未归。”
“薛一飞……”抱紧了男人,连翘的眼泪一串串落下。
当初听到那些流言蜚语的时候,虽然觉得里面有夸张的成分,却也没有站在薛一飞的角度替这个男人想过,可是现在听着残忍的真相,她真的很心疼。
心疼他一直被人误会至今,心疼他把这些深埋在心底,他外祖父一家和母亲那么可怜,虽然经历了很多痛苦,可他们已经解月兑,只有薛一飞还活着,并且没有一刻忘记这种仇恨,他甚至不想称呼那人名字。
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能让十五岁的薛一飞决心逃走,宁愿死在外面都不愿意回来,她想象不到,却也不敢多想。连翘只要意识到在那些年里,他随时都可以死去,那种强烈的悲痛感就涌出来。经历过家人逝去的悲伤,她最能理解这种感受,可即便是如此,她也比这男人幸运太多。
虽然她沦落青楼,却始终能保持清白之身,虽然被人话病,却没人真正伤她性命,还嫁给这个男人。可他呢,这些年里没有人听他说出这些苦痛,为他心疼、担忧,就连回到颍州,那些真真假假的往事还被翻出来伤害他。
感觉她的身体在颤抖,薛一飞眼底流泻出暖意,他转身过来,看着连翘眼里的泪水,脸上露出一点苦笑,“傻瓜。”
他知道连翘是在为自己心疼,这让他觉得很暖。
虽然兄弟们也都隐约知道他和章家的关系,可男人之间很少表达感情,他们能够站在他身后随着冲锋陷阵,却永远解不开他的心结。可连翘能,除了她,没有别人。
说出这些秘密,竟然那么轻松。紧紧拥着她,他深吸一口气,“别哭了,我现在很好不是吗?”
“我知道。”他的安慰让连翘泪落得更凶,抱着他不想放开,“我就是想哭。”
她觉得好委屈,替薛一飞。
纵容地抱着连翘,他的表情轻松很多,“一切都过去了,不用担心,那些年在外面虽然辛苦,可比留在章家好得多,起码活得很有尊严。”
他现在的一切都是用命换回来,谁也夺不走,至于章家的东西,他也不稀罕,丢到街上都不会碰,会髓了他的手。
“你在外面过得一定很艰难。”无论他怎么说,连翘还是不相信,这个男人就是不喜欢把辛苦告诉别人。
“还好,最开始的几年比较难,后来从军遇到师父,薛是我母亲的姓氏,一飞是师父给我起的名字,希望我忘记前尘,一飞冲天。薛二、薛三都是孤儿,他们投军后到了我手下,一开始不服管,被我教训几次,后来倒成了最好的兄弟,就连姓氏都跟着我姓薛。”
提到薛二、薛三,连翘终于破涕而笑,“他们的名字好怪,为什么不想个好一点的,真是敷衍。”
这事想起来,薛一飞也是哭笑不得,“他们不认识多少字,又不耐烦学,嫌弃我起的名字麻烦,学了好多天还是不认识,干脆就改叫薛二、薛三。”
“倒是简洁。”
听出她话里的打趣,薛一飞松了一口气,他不想让这个女人因为自己难过,下定决心以后决不允许让她伤心流泪。
“是啊。”
想到他在这个地方经历太多不愉快的事情,连翘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抱着他,静静开口,“我们去京都吧,或者别的地方,无论是哪里都好,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
一句天涯海角击中了薛一飞的内心,他立刻领悟话里的意思,喟叹着拭去她垂在脸颊
的泪珠,温柔地解释道:“别担心,我不会因为留在这里就忘不掉痛苦,今天把一切说出来就已经放下。我回颍州,是想把薛家留下来,外祖父一生辛劳,却死不瞑目,我要证明给他老人家看,薛家人没有死光。
至于那个人,我还没放在眼里。他之所以让章越三番两次来找我,不过是看我成了现在的样子而心虚、胆怯,怕我对章家下手,如果那些年里我死了,大概连我的尸首在哪里都不会担心。”
想到章越胆颤心惊的样子,薛一飞不屑地一笑,“只可惜,他把我看低了,母亲离世的时候就让我不要报仇,我不会违逆她的意思,可我不亲手毁了章家,也不代表饶恕,直接让他死去,这样的惩罚太便宜了。
我要留在这里,让他亲眼看着章家败落,让他和章家人一辈子都胆颤心惊的过日子,就算他死了,对整个章家来说,我永远是他们的敌人。”
听到薛一飞的解释,连翘很安心,这个男人比想象中更理智。
至于章家,既然是薛一飞的仇人,也永远是她的仇人,无论他作出什么样的抉择,她都一起面对。她没办法想象一个父亲竟然这么残忍,抛弃亲生孩子,污蔑他不是自己的骨肉,让他流落远方,就连现在来求饶,还是派来一个压根看不起薛一飞的章越。
他们成亲这么久,这个所谓的亲生父亲才送来贺礼,这礼物来得还真是很早呢。想到这些,连翘一点都不怀疑那个人当初能做出那些残忍的事情,他压根就是个蠢货,留下一堆败家子,却把薛一飞赶出去。
“无论你在哪里,我陪着你。”连翘只想对薛一飞说这话,发自内心地想要告诉他,“我只想让颍州的百姓都能看清楚章家人丑恶的面目,让那些误会你的人都明白真相到底是什么,都理解你。”想到外面还有很多人喊薛一飞薛阎王,她好心疼。
让她孩子气的话逗得露出笑容,薛一飞亲吻她的额角,“傻瓜,现在已经很好,我有了你和这些兄弟,此生足矣。真庆幸我选择回到颍州,如果不是回来,我怎么会遇到你。”
听到这样缠绵的情话,连翘心里甜得像是吃了蜜一样,忍不住踮起脚尖去亲吻他的脸颊。
手臂揽着她的腰让她能够贴近自己,薛一飞低着头索要更多。他恨不得把这个女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两个人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两人亲热得如火如荼,薛三刚冲进来,一眼就瞧见这画面,后退几步,拔腿就要往外跑,“啊,我什么都没看到。”
吻得忘乎所以,连翘被这一声吓到,连忙挣开束缚,看到薛三的背影,跺了一下脚。
薛一飞依依不舍地放开连翘,看她羞红了脸往里面跑,薛一飞没有阻止,只是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掩饰不掉,轻咳一声,他喊住薛三,“回来。”
薛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矂红了脸,磨磨唧唧地蹭进来,“大哥,我下次一定记住,再也不随便进来了。”
冷哼一声,薛一飞没好气地说道:“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以后成亲了怎么办,难道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胡闹。”
“大哥我错了……呃,你刚才说什么,我成亲……”
对于薛二、薛三,因为是贴身的人,薛一飞对他们更亲厚一些,当作亲弟弟一般,薛二喜欢隔壁街上人家的一个女儿,虽然一直没说,可也没瞒着。而薛三孩子性格,可也十九了。
看薛三有些尴尬还有些期待的表情,薛一飞轻声开口,“晚素是个很好的姑娘,我瞧着不错,要是你能稳重一点,寻个好日子就让你和薛二都成亲。”
“大、大哥。”这一次,薛三结巴了,“你、你说什么呀。”
“哦,你不喜欢晚素。”薛一飞挑眉。
“我、我……反正不急,大哥你看着办就好。”薛三咬咬牙,红着脸,生怕他继续说出让自己害羞的话,连忙说清楚这次来的原因,“大哥你猜我把姓章的怎么了?”
看薛三兴奋的样子就知道薛三肯定做了什么,薛一飞也不好奇,他根本不在乎章越,“你做了什么?”
“我把姓章的扒光了!”提到这个,薛三笑得合不拢嘴,他高兴得就差跳起来,“让他来找事,咱们不去找他,他还敢找茬,我把姓章的扒得只剩一条裤子,让他这么回去,就是咱们就在一条街上,离得太近,还想让他去最热闹的地方走一圈,薛二不让我这么干,就回来了。”
“胡闹。”
听薛一飞的口气压根就是不在意,薛三挠挠头,“放心吧大哥,我就对章家人这么干,要是别人才不会。”
“嗯。”
“那、那我先走了,大哥你去陪大嫂吧。”薛三嘿嘿一笑,走了两步停下,张着嘴想说什么又憋回去,最后撂下一句,“大哥,我成亲的事不着急,我不急,反正晚素也挺喜欢我的,就都交给大哥你了。”说完这话,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看着那个狼狈逃窜的身影,薛一飞忍不住摇头笑了。
在他没成亲之前,兄弟们没有一个想要媳妇,可自从连翘出现,似乎这个府里到处都弥漫着春意,就听说的已经有好几个在外面有个相好,一个个蠢蠢欲动,又不好意思主动提。看来,自己要好好为他们打算一下了。如果家里能再有孩子的声音,似乎很不错。
想起连翘,薛一飞循着离开的方向跟过去。
而薛三直奔晚素的住处,想把这事情告诉她,又觉得不好意思,忍得很难受。
而在薛府外街头的章家,狼狈如乞丐的章越被人抬进家里,扯着嗓子鬼哭狼号,引得一群下人包围住他,他抖得很厉害,颤巍巍地像个病人,可眼神却很恶毒。
看到老朽无用的父亲,章越更加痛恨,都是父亲的错,凭什么让他去讨好那个小畜生。他要报仇,要杀了薛一飞,今日之辱,他一定要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