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四房之前,薛成娇婉拒了崔琼的好意。
她知道崔琼怕她在四房再吃暗亏,但是她想,重生一世也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要人保护着。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明年的五月,崔琼会带着二百四十抬的陪嫁嫁去京城,此后的几年里,除去书信往来外,都再没有回家来探亲。
薛成娇一个人携了魏书,穿过敬和堂后的穿堂,又过了个小小的竹林,走上通往四房的甬道,大约才走了不多会儿,突然从旁边的长廊里窜出个人来。
这人身量也尚小,面上稚气未月兑,突然从长廊中窜出来,吓了薛成娇一跳。
魏书原本一直跟在她身后,突然见有人拦路,便跨了两步护在薛成娇身前。
两人定了神后才仔细去打量拦路的人,细看时,可不正是四房的崔易。
薛成娇扯了魏书一把,示W@意她无妨,叫她退到后面去,皱着小脸儿看崔易:“易表兄怎么在这里?”
崔易看着主仆俩的动作只是噙着笑,环胸打量成娇半天后笑道:“我才下了学回家,听母亲说你一会儿要过去,本来是要出府去玩儿的,想着在这儿能拦住你,就等在这里了。”他说完了还抱怨起来,“你来的这样慢,我都等了好半天了。”
薛成娇下意识的就往后退。
不是她要怕崔易,只是这个人实实在在是个无法无天的。
四房老爷崔溥前头连得两个女儿,小的那个长到三岁就夭折了,他又请了道士来批命,只说他命中无子,故而溥大太太生下崔易时,他几乎要宝贝上天。
按理说崔家这样的人家,教养儿孙该很严厉,至少她所见长房和二房都是这样。
可到了崔易这里,崔溥深觉这个儿子是上天恩赐,哪里肯管教他半分?
所以崔易从小掏鸟上树,打架闹事,他从来不管,饶是与别家孩子打的破了相,他也不过舍出老脸登门去致歉,对家又怎么置气?大多时候都是不了了之。
薛成娇连退了几步,发现崔易竟笑着追上几步,心头突突地,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易表兄拦我做什么?”
她这么一问,崔易啧了一声,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似的,来来回回的踱步,眼神又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看的成娇浑身不舒服。
她声音清冷了些:“易表兄快出去吧,给人看见了仔细要挨骂了。”
这话要是对二房的崔晟或是三房的崔昂崔显说,大约还有用。
躲在各房头相接的甬道上拦住姑娘这种事儿,就算是自家亲戚,说出去也不好听,况且薛成娇同他还没什么关系。
可偏偏这人是崔易,只见他很是无所谓的把肩一耸,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我有句话要问问你,问完了就走,你怕什么?我能吃了你不成?”
薛成娇见他不上当,心里也有些着急,就催了一声:“那你快问,问完了快走。”
崔易一向是个刺儿头,你要叫他做什么,他偏就不。
当下成娇催他,他反倒起了兴致,就是不问话,还拦着路不叫她过。
薛成娇是真急了,跺脚啐了他一口:“哪里有你这样的,”说着推魏书,“你快回家去叫表姐来,就说易表兄拦我。”
魏书知道她不是诓崔易,嗳了一声扭脸就要走。
崔易哪里由得她回去,几步冲过来,一把抓了魏书胳膊,虎着脸瞪成娇:“你怎么经不起玩笑?还要回家告状?前头听母亲说你替阿瑛开月兑,我还觉得你是个好的,怎么到我这儿就不行了?”他捏着魏书胳膊有些发狠似的,“你敢回去?”
魏书叫他抓疼了,又怕他跟成娇犯浑,嘴里叫着我的爷告饶:“七爷您到底要做什么呢,太太还等着姑娘过去,您想干什么呀。”
薛成娇溺水后本来身子就还有些虚,脸上也是上了妆,脸色才看起来有些红润,这会儿被崔易闹了这么一通,脸色已经很白了。
崔易见状也不再吓唬她,松开了魏书,退了两步,刚要开口,打他身后一道清亮的嗓音响起来,声儿里还透着点儿不悦:“崔易,你小子在干什么?”
成娇顺着那声音看过去,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脚下一软险些没站稳,还是魏书赶紧顺过来,扶住了她。
崔易乍听了一声,扭头往后头去看,正看见崔旻崔昱兄弟两个一路过来,崔昱手里还拿着个蝴蝶纸鸢,崔易把嘴一撇,不用问也知道是给谁的了。
长房的这兄弟两个生的不大相同,崔旻面相敦厚,今年不过十四岁而已,已能看得出宗子的稳重与气量。
崔昱与他倒不同,大抵更像润大太太,成娇每每细看,崔昱眉眼处跟她母亲还有些相似,因随了太太更多些,便生的阴柔点儿,可也不至太过女孩儿气,用崔琼的话说——我们昱哥儿的这张脸,正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多一分太阴,少一分又太刚,岂不知老天这样爱重他,叫他学业好,出身好,偏偏这张脸又是咱们应天府里数一数二的俊朗。
此刻崔昱板着个脸,先觑了薛成娇面色,但见她脸色发白,心里便很不痛快,提步上去像是想捶崔易,还是崔旻拉了他,先一步开口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崔易没心没肺似的,倒像没瞧见崔昱生气,还是嬉皮笑脸的迎上去:“两位哥哥从哪里过来?怎么走了后面的甬道?”他又嘻嘻的笑,“我同薛家表妹开玩笑嘛,谁知道她这样经不起,倒像叫我吓着了。”
崔昱眼底更冷:“开玩笑?你跑到内宅甬道上跟姑娘开玩笑?”说着呵了一声,“巧了,我们才从三房过来,三婶的外甥女过两天要住进来,回头你也上三房后头去堵她,同她开一场玩笑,好不好?”
崔易啧了一声:“看二哥哥说的,我成了孟浪的了,成天正事不干,专门在内宅里跟姐妹们逗着玩的吗?”。
崔昱心说你当你不是呢?可又懒得跟他多说,总归溥四叔都不管,几时轮到他这个隔着房头的兄长来说教?
于是绕过了崔易往成娇那里踱步过去,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无碍,把声也放轻柔了:“你怎么样?”
薛成娇瓮声先叫了一嗓子表哥,跟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一时被易表兄吓住了。我领魏书去四房,”她稍一顿,指了指腰间玉佩,“溥四婶送了我些东西,姨妈让我过去谢四婶。易表兄他突然从长廊那边窜出来,拦住了我,倒也没怎么样,就是吓了我一跳。”
崔昱放下心来,点了点头,才回身去看,也不搭理崔易,只是冲他哥哥稍点个了头。
崔旻见成娇无事,也就没跟崔易计较,只是挂着笑说了几句:“你是做哥哥的,怎么好突然窜出来吓唬她?她又才落了水,身上又不好,万一给你吓住再伤身吃了病遭罪,你要如何与长辈们交代?在外头不管如何胡闹,也不能到内宅里逗姐妹们的闷子,记住了?”
崔易脸上明显是一副“你说你我,我全当没听见”的表情,可偏偏又点头说他记住了,崔旻拿他没办法,只能放他走了。
待他走远了,才踱步上前,同成娇问:“我们送你过去吧?”
薛成娇笑着推辞:“你们送我去,叫老夫人知道了该说我轻狂。表哥你既然说过了他,他就是不往心里记,也总不会还等在后半道上拦着我了,没事的。”
崔旻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对,就嗯了一声不复赘言,拉了崔昱要走。
崔昱挣了他的手,把手里的纸鸢同薛成娇晃了晃:“我叫人送到你屋里去,过几天养好了身子,让姐姐领你去放纸鸢玩儿,别老闷在屋子里,人都要闷坏了。”
成娇笑着说知道了,催他二人走,目送了他们远去后,才松了口气,竟径直的蹲了下去,抱住了膝头半天没动作。
她这么一蹲,可把魏书唬的不轻,以为她哪里不舒服,问了几句也不见她回话,急的要去叫人。
薛成娇看她要动,小手攀上她裙摆:“我没事,就是想蹲一会儿,静静神。”
过了大约有半刻钟,她才叫魏书扶着她起身,抬头望了望天,迈开了步子往四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