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出了屋外,崔昱一脸茫然的四下看,又模模脑袋:“我今儿才是白挨了一顿,还平白损了个新络子,”他又咂舌,“那个花样我正经挺喜欢的。”
薛成娇不禁摇头。
崔旻也是和崔琼两相对视一回,无奈的叹了口气,拍了他一巴掌:“前头我就说了让你别用,再喜欢,拿回家去,照月就打不出那样的花样了?三婶好好的送条络子来干什么?你偏说没事,这会儿挨了骂,可老实了?”
崔昱啧了一声,去问成娇:“你怎么说看着像年轻姑娘的手笔?络子这样的东西,还有这个区分?”
薛成娇想了下,边走边回他:“一来我平日里见姨妈她们用的都是些老绿酱紫的颜色,又多是柳叶或方胜的样式。而我与表姐日常用的就多是些桃红柳黄葱绿一类的了。”
崔昱哦了一声,有些垂头丧气的:“下午的时候你是不是就看出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薛成娇有些心虚,她为的就是让老夫人猜疑周氏用心,连带着不待见姜云璧,所以才没提醒崔昱。
这会儿崔昱闷声问她,她倒有些觉得对不住他:“听你说是潜三婶送的,我也没想那么多……”
崔昱便闷着头一言不发了。
薛成娇了解他,看这副样子他是真的喜欢那根络子,就叫了一声表哥。
见崔昱朝她看过来:“你倘或喜欢那样式的,改明儿我打一条给你吧,老夫人总不会剪了我送的络子。”
崔昱眼中又闪过亮光:“这是再好不过了。”
那头崔旻又打趣:“怎么?就只有你昱表哥的份儿?”
薛成娇痴笑着往崔琼身边儿靠,勾着头看他们:“那且得等,我女工上不精,可没这么快打出来两条。”
四个人说笑着穿回了前院去不提。
再说花厅中,老夫人叫丫头各自忙去,连金陵都打发了下去,独留了曹嬷嬷一人。
曹嬷嬷原是老夫人的陪嫁,资历老的很,平日里崔琼姐弟见了她还要与她见个礼才算周全。
这会儿见人都散了,曹嬷嬷站在罗汉床的左边儿,带笑的问:“您看出不对来了?”
章老夫人沉声嗯了一嗓子,手心里攥着个什么东西,仔细看时才看见从她手指缝中露出来的柳黄色线头。
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松开手,盯着络子看了看,冷笑一声:“她在三房精惯了,袁氏全由着她,如今也把主意打到我们长房里来了。”
曹嬷嬷嘴角处始终挂着淡淡的笑:“那您的意思呢?”问了一句又添道,“我看娇姑娘还算透通,一眼就看出这络子不对了。”
“她眼明,心思转的也快。”老夫人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也听不出是不是赞赏。“这两天你没事儿往外头转转去,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也好回来告诉我,”说着又啐她,“成天就知道窝在家里享清福了。”
“到了这个年纪,可不就只剩下享清福了吗?”。曹嬷嬷又应是,“老太太把的太紧,是自己给自己找心操。要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顺其自然不好吗?”。
章老夫人撂开络子,斜了她一眼:“那也由不得她们什么人都往长房塞。”她说着像很嫌弃似的,嘱咐曹嬷嬷,“找个盒子收起来,明儿你背着人给老三家的送回去,叫她醒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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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薛成娇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整理衣衫,可花了不少的工夫。
崔琼来催她的时候,她才将将料理完,一出门迎头撞上崔琼,笑着在原地转了个圈儿:“好看吗?”。
崔琼嗬了一声:“了不得,九天仙女下凡住进咱们家了。”
薛成娇啐她一口,直骂她没正经,才同她携手往顺安堂去。
润大太太见了她时,也是满心怜爱满口的夸,欢欢喜喜的领着她们姐妹俩就往后头去了。
等给老夫人请完了安起身,老太太一眼先瞧见成娇头上的簪子,笑道:“看我说的错没错?这支簪子还得你们年轻姑娘才衬吧?”
润大太太就在一旁陪笑:“老太太这可是连自个儿也夸进去了。”
“我有眼力,看准了这簪子配成娇,还不兴夸自个儿一句?”说完了又往成娇身上看,嚯了一声,“这条裙子真好看。”
薛成娇怕老人家不喜骄奢怪她太轻狂,有些不安起来。
她还没起身赔罪,老太太那里又出了声:“我们成娇今儿这一身真精巧,颜色配的鲜女敕,又不张扬,是个小姑娘的样子。”
正笑谈间,外面已有了姜家的嬷嬷先进来请安问好,又回说她们太太和姑娘已到了二门。
章老夫人才端起来,坐正了身子,叫人领了姜家嬷嬷下去,又支了长安和洛阳两个去外头迎姜家的人。
大约一刻钟后,脚步声从屏风后传过来,薛成娇的手不自觉的在两侧收紧了,她们来了。
当周氏领着姜家太太出现在正堂中时,薛成娇的脸色已微微发白,鬓边有冷汗冒出,原本描红的唇此刻紧紧地抿在一起,垂在身侧的手也在轻微的颤抖着。
她的异常是崔琼先感觉到的,在她手背上轻模了一把,很是担忧的小声问她:“不舒服吗?”。
薛成娇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赶紧笑着冲她轻轻摇头,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这是她的仇人!害她性命的仇人!
前世她虽然是病死的,可若不是周氏陷害,她又怎么会落得那般田地!
现在,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穿金戴银的,活的好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在笑,在说,可她说些什么,薛成娇竟一个字也没听见。
到后面,有个穿妃色裙的小姑娘从她身后绕出来,小丫头拿了蒲团来,那姑娘对老夫人磕头问安后起了身,抬起小脸儿来,只能算得上清秀的小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恭敬的、礼貌的。
姜云璧!
尽管比前世小了两岁,薛成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也只有她,会那样笑!笑不达眼底,全是装出来的!
她恨不得上前去撕碎那张脸,撕碎那样的笑,可她不能,昨儿她信誓旦旦的跟老夫人,一定不会丢脸,所以她必须克制自己,然后站在这里,看着姜云璧含羞带怯的同她们见礼。
“这是成娇吧?”周氏已经扫视过了一圈儿,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住进来几个月,也没好好的见上一见。要不是今儿带云璧来见老太太,还见不上你一面呢。”
薛成娇在心里骂她不要脸,这么大的人了,竟然拿话坑她,这分明是说她不知礼数,住进崔家竟不到各房去见长辈们。
润大太太的脸色变了变,刚想驳她两句,章老夫人却先开了口:“成娇身上有孝,不往各处去是怕冲撞了,况且她身上正不好,又觉得算不在五服内的亲戚,不好打扰了各房,劳动你们折腾。”
这话说的巧,周氏并着姜家太太的笑都在脸上僵了一回。
老太太不动声色的就噎了回去,姜云璧跟她又有什么两样?都是娘家的外甥女,还要这样兴师动众的跑到各个房头都去见一见,生怕人不知道有这么个人似的。
可她不得不说,周氏这个人不光活的精明,还实实在在是个厚脸皮。
只见周氏拿了帕子掩面,扯了哭腔似的:“说起这个来又觉得姑娘可怜见的。”
薛成娇不愿听她在这里装腔作势,正好瞧见了姜云璧腰间玉坠上的石青络子,念头在心里飞快的转过,跟着就悄悄的拉了一把崔琼的衣摆处。
崔琼扭头看她,只见成娇不停地朝着姜云璧那里使眼色,于是顺势看过去,眼神又不好太直白,瞅了一圈儿,终于把目光放在了她腰间的络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