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妈妈进顺安堂时,润大太太正看完一本账本。
见她进了屋,招人搬了个矮凳给她,笑问道:“是娇娇怎么了吗?”。
邢妈妈先摇头,而后四下看了看:“是我有些话想回您,姑娘好好的,魏书她们服侍着呢。”
润大太太哦了一声:“有什么话你说吧。”
说完了又见邢妈妈没动静,心下了然,点了点案上的册子,叫茯翘:“把账本送去给王升家的,叫她领牌子各处去办吧。”
茯翘接下账本来,又冲几个二等丫头使眼色,于是不多时,屋内便只留下了茯苓一人服侍着。
邢妈妈松了口气,才回话:“原还是为了薛家的事情。这两日姑娘总也没个笑脸,时不时的就对着月窗出神,我看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才来找您。”
润大太太啧了一声,面色阴沉下去:“][].[].[]我听王升说了,冯氏住进了如意街的府里,看起来是不打算走了。”
“我原是做奴才的,这些事情轮不上我说话,可又实在担心姑娘……”
润大太太稍一摆手:“快别说这个,她爹娘不在了,你把她女乃大的,没有轮不上你说话的道理。”跟着才又问,“你既然来找我,想是有主意吧?”
邢妈妈点点头:“大太太接姑娘来的时候,不是把保定那边的庄子铺子都变卖了吗?”。
润大太太跟着嗯了一声示意没错,然后就听邢妈妈继续道:“既然姑娘如今在应天府有田有铺,何不拿出几万两银子来给她们?大太太也可想一想,姑娘到底还是薛家的人,要传出去这样同她叔婶撕破脸,名声也不好听。况且您也说了,贺二太太是不肯就走,看起来是不会这样算了的。”
“你的意思是……”润大太太的眉头拢成了个川字,深思了会儿,“给她一笔钱打发她走?左右我咽不下这口气。”
薛万贺跟冯氏两个人,当年是怎么为难她妹妹的,如今想来都还历历在目,眼下这样轻易就给冯氏钱?冯氏还当她们高家的人都这么好说话呢!
“大太太生气是应该的,可不能为了赌一口气,不为将来考虑呐,”邢妈妈叹了口气,“贺二太太不顾体面,她要很是闹开了,对姑娘实在没好处,才刚姑娘还跟我说呢,如今姜姑娘也住进府里来,底下的人少不得拿她两个做比较,虽不敢摆到明面上来说,可心里还不知如何笑话她……”
“啪”的一声是润大太太素手拍在桌案上发出的。
可她没说话,因为心里清楚,邢妈妈说的这些是事实。
她是当家太太,没人敢明着说成娇如何不好,可冯氏闹这样一出,如果不能及时的收场,成娇是铁定要给人笑话的。
她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沉默了半天,对邢妈妈摆了摆手:“你叫我好好想想,先回去吧。”
邢妈妈见该说的都说了,润大太太也都听到了心里,就应声退了出去。
而小雅居那边,姜云璧面带浅笑的端坐在偏厅中等薛成娇,可手边的茶都换了两次,薛成娇人都还没出现。
她脸上的笑渐渐的隐退下去,眼底有愠怒闪过,手捏了茶盏吃一口,把茶盏挡在脸前,问魏书:“你们姑娘……”
她话没说完,偏厅的帘子被撂开,薛成娇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让你久等了。”
姜云璧微一怔,把茶盏搁下去,起身与薛成娇平礼时脸上已经又换成了笑:“知道你受了伤,身子又不好,我等一等没什么。”
自来熟!假客套!薛成娇在心里不停地骂着眼前的这个人。
姜云璧握着她的手不撒开,她抽了两次没能成功,眉眼弯弯的问姜云璧:“姜姑娘怎么知道我受了伤?”
“额……”姜云璧的手松了松,正好叫薛成娇成功把手抽出来。
薛成娇往主位坐下去,抬头笑看姜云璧:“姜姑娘刚进府,消息却很灵嘛。我才受伤不久,姑娘就跑来看我了。”
姜云璧尴尬的笑:“是听姨妈说长房这里请了孙娘子来,她又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你受了伤。”
她说着去看薛成娇额头上的纱布,咦了一声:“是伤在脸上了?”
薛成娇不动声色,心说你们整天盯着长房的动静,还这样明目张胆,是真不怕老夫人生气啊。
她就歪头盯着姜云璧笑,一直也没回她的话。
姜云璧叫她看的浑身发毛,略退了两步,往位置上坐下去:“成娇?”
薛成娇的眉几不可见的皱了下,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姜云璧这样亲近了?
只是脸上没带出来,嗯了一声:“是啊,伤在脸上,孙娘子说伤口太吓人,怕见了人吓着你们,才给包起来了。”
姜云璧倒吸一口气:“伤的很厉害吗?那会不会留疤?你生的这么好看,落下疤可怎么好?”
她一连串的问出来,薛成娇的笑反倒收了起来,肃着面皮看过去:“姜姑娘的话,听起来像巴不得我脸上留个疤啊?”
薛成娇太阴阳怪气了!这就是姜云璧此刻心里唯一的想法。
她连连摇头:“怎么会呢,成娇你想多了。”
薛成娇又想了会儿:“你别见怪,我这几天心烦的很……有失礼的地方,好歹看在你比我年长的份上,别跟我计较。”
见姜云璧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薛成娇心里不屑的很。
要不是怕章老夫人和崔琼再起疑心,她真想现在就撕下姜云璧的这张面具,让大家好好看看,这位“温顺贤淑”的姜家姑娘,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住在崔家的。
薛成娇在心里不停地劝自己,要克制,不能太急。
那边姜云璧笑语未停:“怎么会跟你计较呢。我也是才住进来,想着咱们都是客居,才想来小雅居这里看看你,又这么巧你今儿受了伤,就更应该来看看了。”
她说着从袖口掏了个小盒子出来,朝薛成娇那里虚递一把:“这个算见面礼吧,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咱们女孩儿间的小玩意。”
薛成娇给了魏书一个眼神,丫头会意,上前两步接过盒子交到她手中,她打开来看,盒子里躺着一只青玉卧鹿,心道姜云璧好大的手笔,却只是笑着收下了。
“我也不知道今儿你过来,还带礼物,一时拿不准回你个什么,等下一回吧,”她反手指指额头的纱布,“等我伤好了,带上礼物去三房找你玩。”
姜云璧像还有什么话想说,薛成娇却做了副头疼的样子,魏书多机灵,立马就明白了过来,凑过去虚扶了成娇一把:“姑娘没事吧?”
薛成娇笑着摇头:“没事,就是头有些疼。”
姜云璧看她始终不冷不热,自觉无趣,又想着今次来的突然,况且她这两日心烦,大约没心情玩闹,便起了身告辞:“是我唐突,见了你只觉得喜欢的不得了,又忘了你身子弱,那我先走了,你好好歇着吧。”
薛成娇自然又致歉一类,朝外头叫瑞云进来送她出去。
等姜云璧出了她这道门,她才耸肩示意魏书松开她,斜了那小盒子一眼,连碰都没再碰:“收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魏书掩唇笑:“看起来姑娘是真的不喜欢这位姜姑娘,那下回她再来,我拦着不叫她进。”
“别。”薛成娇丢个白眼过去,“该进还叫她进,但她用过的东西,你都单放起来,下回她再来还给她用,别平白糟蹋我屋里的东西,我可没那么多银子成天换。”
魏书笑着应是,连声叫小丫头进来把姜云璧用过的茶具收起来,又吩咐了一堆话,才扶着薛成娇回了卧房去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