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帝后两人一同由凤仪宫去上朝。
卯时,尚德海便取了五爪龙袍和朝冠过来,伺候宇文珑更衣及漱口洗脸,言少轻则是一身紫袍官服,绣着象征一品大员的仙鹤,她长发光洁地束起,亦戴着朝冠。
早膳已摆好,两人对坐着用早膳还是第一回,这是宇文珑梦寐以求的情景,他心情很好地吃了许多。
当他把一筷子呛芹芯夹进她碗里时,她狠楞了下,心像被撞击了一般,连带着在后面伺候的竹桑、多兰也目瞪口呆。
皇上知道主子喜欢吃呛芹芯?这应该是只有她们两个丫鬟才知道的事……
宇文珑唇边噙着笑意,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朕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吗?你们娘娘吃得清淡,亦不喜欢肉食,从小就喜欢吃呛芹芯,到现在还没变吧?”
竹桑、多兰忙回神,福了个身道:“是!”
言少轻吃着他夹给她的呛芹芯,心头都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他们自幼在太学读书,一同吃饭不下千次,久了,也知道对方喜欢吃什么,只是她没想到他会记到如今。
“皇后可记得朕喜欢吃什么?”宇文珑兴致勃勃地问,他算是个挑嘴的,看得上眼的膳食就那么几样,其中特别喜欢吃的就两道,不信她不记得。
然而,言少轻却是淡淡地道:“时日久远,恕臣妾脑子不好,华清了。”
宇文珑大感失望的看着她,“你竟然不记得了?”
言少轻面色从容不变。“是的,臣妾不记得了。”
其实她记得,他喜欢吃肉,当时有个御厨,做得最好的两道菜分别是肥鸡火爆白菜和挂炉鸭子,他就喜欢这两道,每次都可以吃好多。
“朕喜欢吃挂炉鸭子和肥鸡火爆白菜。”宇文珑蹙着眉,实在不敢相信,他在她面前吃这两道菜吃得多香,她竟然一点记性都没有?是因为不把他放在心上,所以对他的事都无关紧要是吧?
“是吗?”言少轻不痛不痒地道:“尚公公,记得晚上让御膳房给皇上做这两道菜。”
尚海德低眉顺眼,躬着身子道:“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皇后可知陆大人喜欢吃什么菜?”宇文珑冷不防地开口问。
一时间,三个奴才心里都敲响了绵长的警钟。
皇上这是在跟谁过不去啊?跟自己不是吗?若是皇后回答了,他肯定又要难受一整日。
竹桑拚命想给主子暗示,知道也千万不要说、知道也要说不知道,皇上昨儿不但留宿凤仪宫,还留下用早膳,这摆明了在昭告后宫,皇后受宠中,所以主子可千肆不要再故意惹皇上不开心了……
“早朝到点了,微臣先离开了。”言少轻并没回答,径自起身,很自然的把自己的身分转换为朝臣,朝宇文珑拱手作揖之后潇洒的离开了。
宇文珑自然也不吃了,推开椅子起身就追过去。“言相,你做什么?去同一个地方,一起走啊……”
尚德海在心中扶额不已。
皇上这是做什么?还当自己是皇子,当两人在求学时期啊,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可是神圣的朝堂,又不是要去郊游踏青。
不过,他也是要跟上去的。“等等奴才啊皇上!”
帝后走在雕龙刻凤的青石路上,清晨的阳光伴着薄雾洒在两人身上,使得并肩而行的两人像一对璧人,尚德海领着一溜宫女、太监、侍卫跟在后头,保持着约莫十步的距离,不会打扰到这全天下最为尊贵的两位主子。
说他们像一对璧人,委实怪怪的,因为两人都着男装,可偏偏又丝毫没什么不协调的感觉,宇文珑金色朝冠下的长发整齐的束在脑后,龙袍上绣着五爪金龙的紫云祥纹,显得顾盼神飞,透着华贵不可瞻仰的君主姿仪,而言少轻男装装扮更显气质芳华,一手负立在身后,一手轻贴月复前,十分从容月兑俗。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侧廊,尚德海随即高喊,“皇上驾到!”
大步进了宣政殿,宇文珑登上龙椅,言少轻则与文武百官同列大殿之中,随同众人行君臣参拜之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皇上!”文武百官一同起身,执笏垂首。
朝堂上一片紧张气氛,言少轻看着几位与东豫王交好的朝臣,个个面色都很差,想来云妃谋害帝嗣,从妃位降为五品才人,且又被打入暴室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了,且因为还死了一个嫔妃,他们纵然想求情也不敢。
她都还没有过问,料想皇上应该已经派兵前去豫州抄检与收回兵权了,若东豫王识时务,交出兵权,或许有条活路,若他不服,那么只有格杀勿论了。
坦白说,她乐见东豫王被拔除。
东豫王虽然在先帝时代战功赫赫,但这些年居功自傲,作风日益霸道,巧立名目,抢夺民田,官兵已和强盗没两样了,可怜豫州百姓敢怒不敢言,若是东豫王倒了,倒是可以额手称庆,只不过要拔除东豫王只靠云妃谋害帝嗣这理由,似乎过于薄弱了……
“众卿有事上奏,无事退朝。”宇文珑放眼满朝文武,他的眸光偏生就会落在陆宸身上,而陆宸竟然也在看着他的少轻……他真想拿个什么东西丢过去,最好是玉玺,肯定能砸得陆宸脑袋开花。
在他内心正疯狂的把陆宸挫骨扬灰了十次之际,陆宸却还是文风不动,他眼眨也不眨的凝望着言少轻,看了很难叫人不窜火。
好啊,你还看,是朕的老婆,你再看,信不信朕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咳——”尚德海不轻不重的假咳了声,提醒自家主子不要太过火了,再这么下去,满朝文武都会发现他在仇视陆大人了。
其实,陆大人与皇后娘娘也没什么,是皇上自个儿的心魔作祟罢了。可怜哦,都是天下至尊了,却还对心爱的女人患得患失,好在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宇文珑收回眸光,端正坐姿,他一个眼神望过去,御史大夫刘勤便不疾不徐的出班奏道——
“臣刘勤有事启奏。”
宇文珑目不斜视的看着刘勤,“刘卿所奏何事?”
“启奏陛下,黎国国君派遣使臣进贡已五日了,非但未上报中书省,也未安排朝见陛下,竟由礼部的通事陪着,在京城的风月场所饮酒作乐,大黎要进贡给陛下的犀角、牙雕、珊瑚、玛瑙、琥珀、朱丹、珍珠等昂贵贡品,全数搁置于礼部库房之中,臣查到,昨日夜半,有部分的贡品已私运进了礼部高尚书的府中,其中甚至还有件织锦龙袍,是素有神绣之称的大黎王后亲自为陛下所绣,高尚书却据为己有,其心可诛!”
众人周知,礼部尚书高进的嫡女嫁给东豫王嫡次子,和东豫王是儿女亲家,如今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云妃才刚犯事,有人就迫不及待的要来踩高进了。
言少轻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高进,就见他脸色大变,可见确有其事。
她的目光回到高殿龙椅上的宇文珑身上。
刘勤是他的人,这时候出来参高进一本绝非巧合,她的心蓦然一沉。
原来他早有准备……这么一来,她更怀疑梅嫔滑胎之事是他一手策划,太后则是在后宫助他一臂之力。
而她,昨夜的那番查案就显得可笑极了,显然人人都不要真相,真相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东豫王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她心情沉重地看过去,就见宇文珑不假辞色的说道——
“高卿,按制,使臣入京朝贡,需向礼部报到,由礼部上报中省书,再由中省书禀报朕,你却私吞贡品,该当何罪?且竟胆大妄为,将龙袍据为己有,谋反之罪,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好说?”
高进心里一跳,吓得面如土色。
其实向来各国来进贡时,他都会先挑选东豫王中意的贡品送到豫州,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一直以来也没什么事,怎么今日却……
昨夜几个同僚请客,他喝多了,早早就睡下,依稀靶觉服侍他的小妾频频唤他,说是有人急着要见他,他却是太醉了起不了身,早晨同样爬不起来,还差点误了早朝时辰,适才他匆匆进来时,有几个官员像要对他说什么,没来得及说,皇上就驾到了。
回想昨夜请客的那几个人,平日跟他也不是太熟,难道自己是掉进什么圈套了吗?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微臣惶恐!”高进慌慌张张地扑通下跪。“皇上明鉴,微臣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谋反之心,微臣所做一切都是听从东豫王的安排,东豫王以武力威胁,微臣的女儿亦在东豫王府里,微臣不敢不从,天地日月可鉴,微臣只是照办而已,跟微臣一点干系都没有啊皇上!
尤其是那件龙袍,不是微臣要私留,是东豫王喜欢,命微臣让人送过去豫州,微臣真的是冤枉的啊!”
宇文珑一下一下的敲着龙椅扶手。“依你所言,东豫王有谋反之心,所以才要将龙袍据为己有,与你一点干系也没有,是吗?”
高进一个激灵,连忙点头,“皇上圣明!正是如此,跟微臣一点干系都没有……”
“众卿可有意见?”宇文珑目光扫过去,不等有人回答,他便先发制人地重重在御案上拍了一掌,语带怒气地道:“东豫王穆非觊觎皇位,其异心昭然若揭,今人证物证确凿,朕命廉察使宋子平即刻带羽林军搜查高进府第,将物证搜齐,着吴将军带兵起程前往豫州拿下穆非,将一干人犯全数押解入京,交由大理寺看管。”
“皇上圣明!”管颐第一个站了出来附和。“臣早听闻罪臣穆非食君俸禄但目无君父,卖官鬻爵,还强迫商人捐献军费,只因苦无证据才无法举劾,如今穆非多行不义必自毙,谋逆证据确切,也能还给豫州百姓一个安定的生活了。”
他是太子太傅,高望重,在大云是从一品辅导太子的大官。
只不过,他是太上皇宇文琰做为太子时期的老师,与宇文珑没半点关系,他哪里料得到自个儿用心教导了宇文琰十多年,想着他登基之后,自己便能实现在朝里一呼百诺的美梦,谁想那傻小子竟然皇帝才做了十二年便禅位了,而他做为太子太傅的期间,可没少给宇文珑脸子看,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是个嫔妃所出的宇文珑会当上皇帝,更没想到当时势力庞大的徐氏一族会垮台,真真是风水轮流转,人算不如天算了。
“管太傅所言极是。”宇文珑的面色异常严肃。“众位爱卿,罪臣穆非专横跋扈,贪赃枉法,今又犯下谋反叛乱之十恶不赦之罪,冲击了我大云皇室,如今罪证倶在,待大理寺审后秋季问斩,籍没全部家产,诛三族,明正典刑,以彰国法!”
皇兄啊皇兄,你交代给臣弟的这项任务,臣弟终于将它完成了,拔除了穆非这颗烂疮,也无愧于你了。
“陛下圣裁,吾皇万岁!”
群臣山呼万岁,可他心中却没有一丝快感,只因他看到言少轻凝蹙着眉心,并没有跟群臣一起高呼。
他心里苦涩的想,她一定更加怀疑梅嫔是他下的毒手了吧……
他要如何将这皇帝做得到位,又让他心爱的女人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这肯定是项技术活,也应了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折腾折腾他的千古名言。
下了朝之后,言少轻和陆宸谈了一会儿,得知陆宸派人搜了孔家,原是想找些线索,却在密室里搜出巨额的金银财宝,那绝对不是一个刑部侍郎的俸禄负担得起的,而孔夫人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彩娘死了,还极力撇清孔明辉和彩娘的关系,扞卫夫君的清誉,当真以为她说不是,孔明辉和彩娘就没有关系似的。
“所以,初步判断,孔明辉是黄金劫案主谋杨七的同党,杨七之所以对黄金运车会经过的地方了若指掌,就是有孔明辉做他的内应,但杨七被缉拿到案之后,孔明辉担心他会招供出自己,便铤而走险,到大理寺狱里想将杨七灭口,只是他没想到我会去,紧张之下失手了,又被另一个人给灭了口。”奇怪的是,为何那人不也顺道杀了杨七,是时间来不及下手吗?
陆宸挑眉,“那么,孔明辉又是如何得知黄金路线?以他的身分,根本不可能知道如此机密之事。”
言少轻微微凝神。“所以,孔明辉背后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兴许就是彩娘的另一个男人,她月复中孩子的父亲。”
陆宸静静的看着她,目光挺复杂的,“还有一事。”
他这种神情语气,她再熟悉不过了,通常是要告诉她,什么重要证人死了,或是哪个重要证物不翼而飞。
果然,陆宸缓缓说道:“杨七在狱中自尽了。”
言少轻蹙着眉,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问:“何时?”
“死亡时刻约莫是寅时,今晨给他送早饭去的时候才发现的,已会同仵作验过尸,杨七是撞墙身亡,没有他杀的可能,也找不到其他疑点。”
言少轻浅蹙着眉头,“他为何会突然自尽?这期间有人提审过杨七吗?”
杨七此类的重犯,是没可能给人探监的,唯一接触闲杂人等的机会就是提审了。
闻言,陆宸嘴角挂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没有。”
“唯一能供出幕后主使者的人死了,又得重新找线索。”
她如此说,陆宸却是不语了。
她顿时微感奇怪,眉梢一挑问:“怎么了?”
陆宸清了清嗓子,有些无奈地道:“你听了别太激动,此案将以罪犯畏罪自杀结案。”
“什么?!”言少轻没法叫自己不激动。“你我都知道,还有幕后主使者。”
陆宸叹道:“是言尚书的意思,要我如此结案,不需惊动了刑部的严尚书,就当做是我要如此结案的。”
言少轻狠楞了下,“我爹?”
她爹虽是六部之首,但主管的是吏部,怎么会干涉到刑部的案子来?个中有何隐情?她爹说不需惊动严尚书,难道是在怀疑严尚书是幕后主使者?
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眼下是人人都有嫌疑,她的丞相之位虽然监管着吏部、刑部,也不代表这二处就能月兑得了干系。
“你也不必多想了,言尚书定是有所本才会如此交代于我。”陆宸看了她片刻,低声关怀地问道:“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昨夜没睡好?云妃之事你不好受吧?”
言少轻低低地应了一声,“嗯,确实不好受。”
两人就随意地站在宣政殿外西侧长廊里说话,金色飞檐让阳光下折射的光芒正巧洒落在两人身上,画面说有多美就有多美。
陆宸身材笔挺,意态刚毅,言少轻则是紫衫翩然,眉目如画,加上陆宸最后那两句话刚好进入宇文珑的耳里,后头的太监宫女侍卫自然也听到了,顿时人人屏气凝神,不敢动弹,不为别的,只因他们知道,素来对陆宸陆大人有敌意的皇上大概又要发作了。
“不必跟过来。”
宇文珑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他步履不停,走到言少轻和陆宸身边,不由分说的由身后一把揽住言少轻的肩,高出她一个头的他,手臂就横在她胸颈之间,说有多亲密就有多亲密,只是她还穿着官服,怎么看都是不成体统。
言少轻完全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可她却挣扎不开,他揽得很紧很紧……
她敛下了眸光,僵硬地道:“皇上请自重。”
此举别说后头被命令不必跟过去的尚德海等人看傻了眼,连向来稳重内敛的陆宸亦是反应不过来,这叫他眼睛是要放哪里才好?皇上多番幼稚的吃醋,叫他哭笑不得,他让少轻跟皇上说的事,少轻肯定是还没说吧?
“皇上,请您自重,快点将微臣放开……”言少轻满脸的羞恼,面泛绮色,十分尴尬,心也狂跳得厉害。
宇文珑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他看着陆宸,正经八百地道:“陆卿听旨,廉察使适才派人来报,突感身子不适,你速速前去支援,务必将高进府邸彻底清查,不得有一丝遗漏。”
陆宸虽然知道这是故意要支开他,但他巴不得离开这里,马上躬身恭敬地一揖,道:“微臣遵旨。”
陆宸走远了,宇文珑这才放开了言少轻。
他虽然放开了她,却两只长臂一伸,将她困在梁柱之前,也没比刚才好到哪里去,同样的暧昧与败坏风俗。
言少轻深感窘迫,脸上又略略一红。“皇上为何要支开陆大人?微臣还有公事未和陆大人商议。”
“朕就是不想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宇文珑没好气的道:“实话告诉你,若不是皇兄留有旨意,朕早把陆宸外放了。”
他两次犯下的错误——让梅嫔和秀嫔怀了身孕,这都和陆宸有关,叫他如何能不介意陆宸的存在?
以前,他气恼之下还能将其他嫔妃当成她的替身发泄,但现在她是他的皇后了,他不会再因那一时之气,做出令自己后悔莫及的事了。
“外放?”言少轻凤目一凝。她实在没想到他有这样的想法,居然会想要把好好一个京官外放?难道她成为皇后后,表哥说他早晚会被她害死,指的是这个?
她还是无法相信表哥说的,说皇上喜欢她。
若是喜欢她,为何上学时日日都欺负她、使唤她?她进宫之后也不召幸她,最要命的是,还威胁她不准嫁给他?这像是喜欢她?!
“怎么不说话?朕要外放陆宸,你舍不得了?”宇文珑忍不住阴阳怪气的道:“不要忘了你已经是朕的皇后,若做出任何有违妇道之事,哼哼,朕绝不轻饶你们两个!”
言少轻实在无言。“亏得皇上日日都在殿上俯瞰众臣,就没发现什么微妙之处吗?”
他更加贴近她,凝视她的眼睛,“什么微妙之处?朕就知道陆宸总是盯着你看,根本貌视朕,实在可恶。”
她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脸,轻轻叹气。“每日早朝,皇上可知臣身边站的是谁?”
宇文珑眯起眼睛,想了想,“你身边?”说真格的,他没留意过她身边站的是什么人,他就只注意她一个,还有那个杀千刀的陆宸。
言少轻瞪大了眼睛,“没有印象吗?”
宇文珑微微蹙眉,想了片刻才道:“提刑司的安然?”
她轻叹,“正是安提刑。”
宇文珑挑了眉毛,“所以呢?你现在是在考朕文武百官站的位置吗?”
她轻咳一声,“陆大人看的不是我,是安提刑。”
宇文珑一脸的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他,静默不语,只有如茗夏风吹过他们衣衫的声音。
宇文珑突然反应了过来,瞪大眼睛,“你是说,他们是那种关系?”
言少轻点了点头,“陆大人早就要我把这件事跟皇上讲,他说若我不说清楚,他早晚有一天会被皇上的眼光杀死。”
宇文珑一时还回不了神。“可是,皇兄没指婚前,所有人都说你们是一对……”
言少轻眉头轻拢,“我们是走得近,但那是为了讨论案情,其实安提刑多半与我们在一块儿,只是人们的眼光不会放在他身上罢了。”
“没有骗我?”他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长久以来被他当情敌的陆宸居然和安然是断袖……
言少轻缓缓说道:“我会拿陆大人的隐私来欺骗皇上吗?皇上只消稍加留心,便可看出蛛丝马迹了。”
他自然是信她了,全然的相信,且兴致也立刻高了起来,玩味地道:“朕记得,安家正在给安然说亲,安然是安家唯一的嫡子。”
言少轻叹了一口气。“所以陆大人才会如此苦恼,安大人也不愿娶妻,两人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宇文珑恍然明白,“所以这阵子,陆宸往你那里看的目光里满布轻愁是这个原因……”
这下都兜拢了,宇文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脸上笑如三月江南春。
既然她早知道陆宸的秘密,就不可能对陆宸有意,现在是他对她坦白心意的时候了,对她说,威胁让她不要嫁给他是因为太重视她了,怕她对他失望,绝对不是讨厌她,非但不讨厌,她还早就进驻他心里好久好久了,即便将她放在他的眼睛里,他也不会疼……
“好了,如今皇上已知道内情,我和陆大人之间是清白的,绝不会做出有违妇道之事令皇上颜面扫地,皇上可以放心了,请将微臣放开,微臣有事要出宫。”
宇文珑还在脑中计划,却一下子被打乱。“你又要去哪里?”
这女人当真是没心没肺的一块木头,看不出他眼里炽热的感情吗?她就不能留点时间给他?看不出他有满肚子的话想对她说吗?
“微臣要回家一趟。”言少轻语气平和地道。
然而,明知道她的意思,宇文珑却半分不让,还故意鸡蛋里挑骨头地哼道:“你已经嫁给朕了,皇宫就是你的家。”
她手握他皇兄的御赐令牌,宫里宫外,来去自如,让他拿她没办法,长此以往可不行,他要给皇兄写封信,让皇兄收回令牌才行,如此他才能时时刻刻掌握她的行踪。
言少轻不知他在密谋限制她的自由,她也不理会他那地痞流氓式的找碴,径自说道:“黄金劫案要草草结案了,我想回去问问父亲为何要如此做。”
其实,她心里是起了怀疑。
国家之重,不外吏、兵两部,她爹主掌了吏部,可说是位极人臣,且手无兵权,更能得到上位者的推心置月复。
从前宇文琰在位时,每每要出宫较长时日,必定命她爹监国,对她爹相当倚重,宇文珑即位后,对她爹同样的敬重,逢重要国事,一定与她爹商议,而她爹亦是少数几个知道黄金车运送路线的大臣。
关于彩娘月复中孩子的父亲,惜烟说是朝中大臣,位高权重,呼风唤雨,就是皇帝老爷也要给他三分面子……
这一切的条件,怎么都符合了她爹?
虽然她娘亲早逝,她爹的两名侍妾也相继亡故了,之后她爹便再没纳妾,府里也无通房,但说她那性子清冷的爹会和花娘有什么干系,她实在难以相信。
只不过,万事没有绝对,往往越没有嫌疑之人越有可能是犯人,加上她爹如今还无缘无故的要为黄金劫案结案……
“不必问了。”宇文珑轻撇嘴角,“是朕的旨意。”
言少轻才在心中推敲完她爹和黄金劫案的关系,闻言面上极是错愕。“是皇上授意?”
宇文珑不当回事,淡淡地道:“此事必有幕后主使者,不宜打草惊蛇,主犯已死,就此结案,之后再暗中追查便是。”
她想了想,确实如此。“皇上想得周到。”
宇文珑顿时有些高兴,“你这是在夸朕吗?那你不必回娘家了?”
言少轻摇头,“不,微臣还是必须回去一趟,祖母这两日染了风寒,我想回去探望。”
宇文珑依然兴致浓烈,想也不想地就说:“朕同你回去吧!朕也去看看祖母。”
言少轻吐了口气,缓和语气说道:“皇上不应该去盯着好不容易落网的大鱼吗?”
“不让朕跟就是了。”宇文珑压不住脾气,顿时有几分气恼。“也罢,那穆非确实不会乖乖就范,朕去盯盯便是。你何时回宫?晚膳时分会回来吧?不如朕到凤仪宫用膳。”
言少轻和气地道:“微臣想跟祖母一块用饭。”
宇文珑嘴角微翘,哼道:“就是不过晚膳不回宫就是了……好,朕今晚召皇后侍寝,不信见不着你!”
言少轻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在说、说什么?”
见向来淡定的她首次说话都快结巴了,宇文珑心里大乐,他正经八百地说道:“为朕开枝散叶,难道不是皇后的责任?朕不召皇后侍寝,皇后一个人要如何生孩子?”
言少轻不明白话题怎么兜到侍寝上来了?但她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谈这个。
“皇后觉得咱们生几个孩子好?”宇文珑朝她眨了眨眼睛。“皇后想生儿子还是女儿?朕是想要个儿子,快点把咱们的儿子扶养长大,好让朕可以退位,学皇兄一样逍遥去,不过只有一个孩儿未免孤单,朕和皇后努力些,多生几个孩儿,也让他们手足可以互相扶持,皇后意下如何?”
看着宇文珑脸上可恶的笑容,言少轻涨红了脸,她尽其可能的压低了声音,“皇上不要再说了,此地耳目众多,恐会沦为笑谈……”
宇文珑占了上风,见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他笑意更浓了。“怕什么?等到朕翻了皇后的牌子,到时候他们也都会知道……”
“请恕微臣告退了!”
她不顾礼节的用力把宇文珑一推,急急忙忙的走远了。
望着她仓皇而逃的丽影,宇文珑开怀一笑。“尚德海!把绿头牌端到御书房,朕要翻牌子!”
他可不是说说而已,既然知道她对陆宸无意,再不行动,他就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