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方胜前来觐见。
“臣参见皇上。”
“免礼,方爱卿,朕召你前来,是关于风远在天牢里遭人下毒之事,他在一刻钟前已毒发身亡。”说着这话时,金朝郡刻意留意方胜的脸色,因而捕捉到他在听见风远毒发身亡时脸上掠过的那丝喜色。
“风大将军英勇过人,竟就这么死去,实在可惜。”方胜掩住眸里那抹欣喜,嘴上惋惜的道。
金朝郡不动声色,沉声再道:“关于风远遭人下毒一案,曹问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你老实回答他,不得隐瞒。”
“不知曹大人想问什么?”方胜神色镇定的看向曹问。
在皇帝授意之下,曹问当场审问道:“请问方大人,可识得那日送饭菜给风大将军的太监?”
“不认识。”方胜摇头。
曹问提出质疑,“既不认识那太监,那日方大人为何会突然叫住他,还与他叙了几句话?”
“我那日瞧见那太监,一时想起了我儿,若是我儿没死的话,也差不多他那般年纪,我心中一时感慨,这才会叫住他,想与他说说话。”方胜神色沉稳,不疾不徐回道。
曹问紧接着再问:“之后方大人为何会打翻他手里提篮的盖子?”
“与他说话时,我更加思念我儿,难忍伤心,才会一时失态,没能站稳,撞着他手里那提篮。曹大人该不会是因此就怀疑那毒是我所下的吧?”方胜有些不悦的皱起眉。
“那毒是不是方大人所下,自有皇上圣裁,方大人勿急。”
曹问随即叫来那日送饭菜的太监李青,及另一名老太监何扬,将那日事发之时的经过,当着皇上的面示范了遍。
那李青提着提篮,假装与那何扬说话,忽地那何扬脚步一个踉跄,撞着李青,李青连忙匀出一手扶住那老太监,待他站稳之后,李青提在手里的食篮盖子仍盖得好好的,未曾掉落。
曹问见状,走到那何扬身旁,朝他吩咐几句,让他再撞一次,而这回何扬再撞向李青时,他手里的提篮盖子则被撞落了。
金朝郡与方胜站在一旁看着,方胜在瞧见那老太监是用什么方法撞掉那食篮的盖子时,脸色蓦地微变,但仅一瞬便敛去,重新镇定下来。
金朝郡一边看着那两名太监,一边则暗自留意着方胜,没漏掉他脸色微变的表情,虽仅一瞬便恢复,却已足够教他瞧见。
曹问让两名太监退到一旁,看向皇上出声问道:“皇上适才可看清楚那位何公公是如何撞落那提篮的盖子?”
金朝郡颔首,“他撞向李青时,趁机伸手拨开,朕还瞧见,他趁着捡起盖子盖上时,伺机将藏在手心里的一包粉末洒进篮子里。”
见皇上全瞧得一清二楚,曹问接着望向方胜询问,“不知方大人可看清楚刚才那何公公是如何撞落那食篮的盖子?”
方胜脸上露出又惊又怒的表情,“曹大人,难不成你凭着这莫须有的猜测,就想诬陷是我下毒毒害风大将军?!”
曹问不愠不火的答道:“下官曾检查过李公公手里的提篮,发现那上头的盖子盖得很牢,除非刻意用手去拨,否则没那么容易撞落。李公公此时拿着的那只提篮,正是当日送到天牢给风大将军的提篮,不信的话,皇上可亲自试一试。”
他先前特地召来李青与何扬两位公公,让他们两人将当日的情况在皇上跟前演了一遍,对那日是谁暗中在饭菜下毒意图毒害风远之事,心中早已有定见,只等皇上圣裁。
金朝郡示意内侍太监,将李青手里的提篮送上来。
模仿着适才的情况,他命内侍太监拿在手里,他亲自撞了下,那提篮的盖子仍稳稳的盖在上头,直到他抬手去拨,这才把盖子拨落。
亲自试过之后,谁是下毒之人已呼之欲出,金朝郡神色冷峻的看向方胜,喝问:“方胜,你与风远究竟有何仇,竟意图下毒杀害他?”
方胜喊冤,“皇上,臣并非故意撞落那提篮的盖子,臣是不慎才会撞落那盖子的,那日提篮的盖子说不得没盖好,才会让臣一撞就掉了,您不能因此就听信了曹问的片面之辞,定臣的罪啊!”
金朝郡见他不肯认罪,冷下脸,出其不意的说了句,“方胜,风远并未中毒,仍活得好好的。”
他这话来得太突然,方胜不及细想,震惊的月兑口而出,“什么,风远没死,他没吃那些饭菜吗?”话一出口,他便知事情坏了,他上了皇上的当,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无法再收回,他登时面如死灰。
“方胜,就是你在风远饭菜里下了毒,你还敢不认!”金朝郡不容他再狡辩,厉声喝道。
“我、我……”他没想到自己竟会被皇上给诓骗而露了馅,思及皇上在召他前来之时便诱骗他风远已毒发身亡之事,显见皇上当时对他已起疑。
见事情败露,他无从再抵赖不认,索性豁出去承认道:“没错,那毒确实是我所下,可惜竟没能毒死风远那厮!”
瞧见这位素来敦厚儒雅的礼部尚书此时脸上露出的憎恨之色,金朝郡不解的质问:“你与风远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要下毒害他?”
“我与他有杀子之仇,此仇不报,我日夜难安啊,皇上!”悲愤的捶着自个儿的胸膛,方胜黝黑福泰的脸上布满恨意。他的儿子死得那么惨,而害死他的人却意气风发,他哪能不恨不怨!
“风远几时杀了你儿子?”闻言,金朝郡诧道,这事他竟从未听闻。
“当年风远攻破安阳城,我儿意图阻拦他,却死在马蹄之下……”
得知起因竟是三年多前的事,金朝郡沉下脸来呵斥他,“当年你儿与风远各为其主,兵荒马乱之中,你儿死在风远手上,原也怪不得风远。前朝暴君无道,凌虐百姓,朕承天命讨伐暴君,你儿若明事理,就不该还帮着那昏君阻拦朕的大军,他是因自个儿的愚忠而死,朕原以为你是通晓事理之人,不想你也不过是个昏庸自私之辈,只因一己之私,便下毒意欲毒害风远,你往日所读圣贤书,便是教你这般私心自用,行阴毒之事吗?!”
被皇帝这般斥责,方胜面露一丝羞愧,但想起儿子的死,又满脸凄厉的为自己的行径辩驳,“丧子之痛,椎心泣血啊,皇上!”
钟君秀先前曾派人警告他别轻举妄动,但他委实忍不住,眼见杀子仇人身陷大牢,如此好的报仇机会,他哪肯放过,暗中观察之后,便决心要下毒杀害风远,不想功亏一篑,报仇不成,如今连自个儿的性命都难保,无力再回天。
金朝郡虽心有不忍,却也无法原谅他所犯下的罪行,诘问道:“朕问你,那楚天碧之死,可也是你栽赃指使,嫁祸给风远?”
方胜默然摇头,无法为儿子报仇,他悲切的掩着脸,不欲再多言,心中明白他做下此事,皇上不会饶了他,如今是生是死,他已不在乎了。
金朝郡见他这般,遗憾的叹息一声,命人将他押进天牢。
当年新朝初建,百废待举,朝廷急需用人,因方胜一向有贤名在外,其子虽是前朝公主的驸马,但因其子已死,且前朝公主失踪,下落不明,在方胜向他表明效忠之意后,他便进用方胜为礼部尚书,让他掌管礼部。
这三年多来,方胜将礼部治理得井井有条,确实是个能臣,可惜他走不出丧子之痛,做出这种事来。
抬目见曹问仍侍立一旁,金朝郡询问他,“依你看,楚天碧之事可是方胜所为?”
曹问此次没花几天就查出下毒的凶手,金朝郡对他颇为赏识,有心重用此人。
曹问直言回答,“依微臣看,楚国舅之事应不是方大人所为。”
“你何以这么认为?”
“杀害楚国舅其及随从者,应是身手相当了得之人,倘若此事是方大人所指使,那么方大人就不应亲自下毒毒害风大将军,他身边既有如此能人,何不指使此人暗中下毒?”曹问说出自己的看法。
金朝郡颔首,“你说的没错,朕也认为楚天碧之死,应不是方胜所为。”
不过为求慎重,金朝郡仍派人去查抄了方家,结果意外查到他暗中蓄养了批死士,不过那批死士的身手都还不成气候,不足以杀了楚天碧身边的任何一个随从。
就在抄查方家时,派去的朝臣还从方胜亲信的仆从那里得知前朝长平公主钟君秀未死之事,那些死士便是钟君秀让他暗中训练的,但钟君秀如今的下落,那仆从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每回都是主子自个儿一人前去见她。
闻知此事,金朝郡大为震怒,他没想到方胜竟瞒着他,暗中仍与前朝公主联系,要命人将方胜从天牢里提去见他时却晚了一步,方胜已在天牢里自缢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