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连城走后,于嬷嬷免不了满脸堆笑对沈怜儿说:“怜儿娘子好福气,一来便得了大娘子关照。日后不光是后宅里的姊妹不敢小觑了你,便是主母,也会高看你一眼的。”
见沈怜儿和姚嬷嬷等皆是面露疑色,她不妨对她们多解释几句。“你们初入府门有所不知,这大娘子的话,很多时候比主母的话还管事儿呢!她毕竟是尊公原配夫人生的嫡长女,尊公疼在心尖尖儿上的。”
“还多亏于嬷嬷去请了大娘子。”姚嬷嬷忙上前,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塞了一个玉镯子给于嬷嬷。
于嬷嬷本不图这个,镯子模在手里凉冰冰的,意外,却也喜欢,推却了几下,也便高兴地收下了。
却说沈连城离开碧鸢阁,玉荷便兴冲冲地多嘴问她:“女公子这下去哪儿?可要去看看二娘子?她失忆这些天了,你们还未重新认识过呢。”。
“也是。”自那日后,光听说二妹妹失忆后整个人都变得消停了,她倒还没见过。今次既然回家府了,顺便去看看她也好。“既是失忆了,那总要她把我这个姊姊的样貌重新记下的。”
踏进翠芳阁的院子,恰见沈如秀立于树荫下发呆。才几天不见,先前为情所困而消瘦的她,这下已长了些肉,气色也好起来了。
发呆而忘我的二妹妹沈如秀,沈连城倒是头一次见。静若处子的模样,很美,也有几分清冷。
沈如秀很快发现院中有人来了,先是看了沈连城一会儿,很快绽开笑容唤了一声“姊姊”迎了过去。
沈连城和玉荷青菱三人皆是惊异。
“二娘子不是失忆了?怎一下子认出大娘子来?”玉荷嘴快,当即笑着,随口便是一问。
而她这一问,沈如秀眼里竟然露出了一抹惊慌之色,只是很快隐去了。她低眸干笑了笑,脑中飞快寻找说辞,“听阿娘说,姊姊常被人称作女公子。今日一见,这浑身的气质,可不正是姊姊么?更何况,府里姊妹当中,怕是没有谁喜欢穿着胡服像姊姊这样随性走动吧?”
沈连城微微而笑,“二妹妹精神这么好,我就放心了。”看一眼她脑门的伤,不由得蹙眉指了指,“那里,不痛了吧?”
“不痛了。”沈如秀摇头,心里却气得厉害,她最担心的,莫过于那么大的口子会给自己面门上留个疤痕。
“但愿不要留疤才好。”沈连城咕哝一句,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如秀心生气恼,却不好有半分流露。
“二妹妹放心,若是留疤,我必让人寻最好的药给你。”沈连城则是出于好心。
沈如秀点头,高兴地谢过,便挽上她的臂弯,要她进屋喝茶吃点心。
沈连城倒不曾被哪个妹妹这般亲近过,一时竟有些想推开对方的冲动。果真不着痕迹抽出了自己的手臂,有些别扭道:“来看过便是,就不进去了。妹妹好生歇着。”
她得让沈如秀知道,自己过去与她,其实也并没那么熟。
沈如秀倒不知沈连城本来跟姊妹们就不亲近,只以为是自己热情的举动露了马脚,一时心中打鼓。但转念想想,以为即便自己的行为举止与以往有所不同,那又如何呢?她,明明就是沈如秀啊!有何好怕的?
如是想着,她便坦荡了。故作不舍之态送走沈连城,放松心神之时,额上竟是出了一层细汗。她叹了口气,心想,还得早日适应了这重身份才是。
看一眼天上火辣的太阳,她转身便要回屋去,却突听得院子里进来两个奴子,正有说有笑地议论着什么。
“若不是女公子抬举,她便是在府门前晒死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是啊!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竟还用那样的方式自抬身份,倒真是可笑得很。”
沈如秀也听说,今时有一个私生妹妹要回家府认祖归宗,但不知发生了何等曲折,竟似惊动了沈连城?
她唤住那两个奴子,倒想听听其间的故事。
而当她从两个奴子口中听得“怜儿娘子”几个字的时候,她脸色一下子白了。
沈怜儿,怎么可能呢?不是应该遇到劫匪然后被那个人救下,从此以身相随不离不弃吗?她如何来到晋阳公府了?
“你们说,新来的妹妹叫沈怜儿?她母亲是永州一名歌姬?”
两个奴子愣愣地点了头,却不知自家娘子怎么就这样吃惊了。
且不想因由,沈如秀很快镇定心神,让两个奴子退下了。
两个奴子走后,她的嘴角,忽地绽开了一抹诡笑。旋即,嘴角咧开,一声又一声哧笑冲出了喉咙……直至意识到什么,四下看了看,方才掩嘴收敛了。
她其实就是沈怜儿。
上一世为那个深爱的男人殉情而死,如今重活于沈如秀的躯壳,但这,改变不了她是沈怜儿的根本!
这一世,老天爷让两个自己早早地来到沈连城身边,难道还会输吗?
她真的,迫不及待想要见见这个“怜儿妹妹”呢!但还是按捺了心思。她思忖着,再等等吧!便是两个自己,那也都是初来乍到,先熟悉熟悉这晋阳公府的环境才是要紧。
而这一天于沈连城而言,似乎注定不平静。
离开翠芳阁,她本打算回水云涧的,可来到前院却是不见洪祁人影。其他护卫告诉她,洪祁随她来晋阳公府后不久就开始闹肚子,这半个时辰的功夫,已往厕轩跑了有六七趟了。
说话间,洪祁恰赶了过来。
“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沈连城不无关怀问。
洪祁摇头,想了想道:“可能是染了暑气。”
“可有大碍?不如请大夫瞧瞧?”
“不妨事……现在好了。”洪祁自以为肚子拉空了,该是没事了。
既然他这么说,沈连城便没有在意。
而在回水云涧的路上,洪祁的肚子突然又闹开了。许或他是隐忍了许久,才终于对沈连城急急道:“女公子,我……我去去就回!”几乎不待沈连城准允,他便捂着**疾步跑开了。
看他跑开的样子,玉荷发笑不止,青菱则是一脸担忧。
前面不远就是水云涧了,沈连城就没有等洪祁,而是让轿夫继续前行。偏生在这个时候,陈襄戴着帏帽,一身白色布衣,就在不远处,挡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