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说的很对,沈连城既然嫁入开国郡公府,那开国郡公府的荣耀,便是她的荣耀。沈括还提到李夫人,便是盼着李夫人好的。往后,便是他自己告老还乡了,他也会让几个儿子成为李夫人的支撑。
对此,沈连城深知是必然之事,心底却多少有些忧心。这种忧心,或许源于自己还没真正融入李家,还没真正把自己当成李家的一份子。这种忧心,也如同一种怀疑。
倾尽沈家家族的力量去培养出一个姓李,而非姓沈的皇后,到底值不值得?万一不值得呢?总叫人不那么放心呢。
“祖父,”如是想着,沈连城不禁问沈括,“最开始的时候,您真的从未想过把阿蛮送进宫吗?”。
沈括听言,微愣了愣,而后也不隐瞒,有些惭愧道:“自是想过的。”凭着孙女儿的学识与相貌,若是进宫在天子身边,无论是对天子,还。是对沈氏,都会有数不尽的好处。这样的念头,他何止一次动过?
“您就不担心,我们拼尽全力扶持了李夫人,等到头来她上位了,就把沈氏的功劳忘得干干净净?甚至像天子,如今待您一样。”
“那又如何?”沈括却是不以为意,“适时进退者,方可荣归故里。祖父这一生,锋芒毕露,荫封了子嗣已是足够。我倒不希望我的子嗣当中,有谁像我一样大显。尤其在同一位帝王手上。这并非好事。所谓细水,长流。至于你……终归是李家的人,自不必有这方面的忧心。”
只需紧抱李夫人大腿,熬成开国郡公夫人,就可一世无忧吗?不,这不是沈连城想要的。
她不希望自己到头来依附的,是一个外人。李家,除了李霁可以依附,其他人……可惜,李霁性情使然,是一个只能给她带来爱情和温暖的人,虽值得依附,但依附了也是无用的。
她必须有其他办法。
再从长计议吧!思考这个问题,也不妨碍她做好与李夫人的关系。这并非一件难事。此次让天子将给自己的赏赐赏给李夫人,便足以表明她“一家人,共荣辱”的心迹了。
出得皇宫,沈连城却见李霁微侧着身望着一旁的树荫出神,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尊太公,女公子,你们出来了。”是玉荷兴奋的声音才使得他回了神。
“出来了。”李霁转身,看一眼沈连城,便向沈括施了礼。他一如既往的温柔,眼中却没有惯常的神采,嘴上更没有过多言语,甚至都不问问他们面见天子,情况如何。
“我回府了,你们也回去吧!”沈括嗅出什么,只当是小夫妻有了些磕绊,自不会打扰,识趣地离开了。
“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沈括离开后,沈连城便挽着李霁的胳膊,轻声细语地问他。
“没什么。”李霁摇头,勉强地笑了一下,接着是一阵沉默。
沈连城的目光扫过青菱玉荷还有阿则,却只见三人皆是摇头,浑然不知李霁如何不高兴的样子。
她笑了一下,将李霁挽得更紧了些。“走吧!回家。”
“嗯。”李霁与之并肩而行,仍是心事重重。但见她扶在自己臂弯上的手,心中乌云,还是消散了去。他打起精神,一本正经告诉她:“我明天就去岳祖父家做个僚客。”
“怎这么急?”依他的脾性,这才新婚燕尔的,不是应该腻在一起好好温存温存几天么?
“我也想得到天子的重用。”李霁毫不含糊。
沈连城有些吃惊,不禁停下脚步抬眸看他。
李霁灼灼的目光回看着她,眼里满是坚定。
“可你并不喜欢在那庙堂为官?”沈连城不免担忧,“得天子重用,你可知伴君如伴虎?我祖父都有退隐之心了……”
“岳祖父有退隐之心?”李霁惊疑。
“或迟或早的事。”沈连城说,“天子如今重用陈襄,为了讨好陈襄,不是贬谪你阿父置我于窘境的事都做出来了么?得到天子的重用,你会很艰苦。我不希望你活得艰苦,我希望你像从前一样潇洒快活。”
“可我若不争不显,只怕来日……”只怕来日,守不住他的妻,别人会抢走他的妻。现在他只要看到陈襄,就会莫名生出这样的担忧。而这样的担忧,实在令他毛骨悚然般的难受。
“不会。”他犹豫着措辞,话还未说全,沈连城已满含了柔情蜜意宽慰他,“不管来日会发生何事,我也只要你像从前一样潇洒快活。我们两个人,始终如一,不忘初心。”
来日会发生何事,她自会应付。陈襄那样的,不是李霁能抗衡得了的,天子,更不是李霁能陪伴的。
“当然,你想去祖父那里做个僚客,是好事。”她不会阻止这件事。
许多事,是要一个人自己去体会的。她也不希望将来有一天,李霁因为自己今日一言而责怨自己打消了他谋取前程的意志。
“嗯,我明日便去。”李霁还是想试上一试。但他很高兴,沈连城对自己的期盼,原是只要他像从前一样,潇洒快活。他很高兴,他若活得艰辛,她会心疼。
他握住她落在自己臂弯的手,脚步终变得轻盈了,高兴之下,这才问起沈连城面见天子的事。
“我适才可是立了大功!献计献策解了大周朝十几年来都未曾解决的大难题。”沈连城言语之间不无浮夸。
见她得意的神气,又见李霁高兴了,青菱玉荷等也都松了一口气。
回到开国郡公府,李霁便兴冲冲地来到了芙蓉苑,将沈连城献策之事告诉了父亲李威和母亲顾氏。
顾氏嗤之以鼻,并不以为这有何了不得的。“她出谋划策,天子是高看她了,这能让你姊姊不再受天子冷落么?还是能让天子收回成命,使你父亲不必去秦州做什么州别驾?”
李霁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印象中的母亲,温慈有爱,怎么一说到自己的妻子,这个温慈有爱的母亲就会透着一股子刁钻与刻薄呢?
婆媳关系,当真是天地间最难调和的?李霁想,他不能像早上那样粗暴地对母亲发脾气了,这样只会让母亲更加讨厌他的妻子。(未完待续。)